燭火在八仙桌旁晃了晃，映得桌上的假菜更顯暗沉。時鏡顏握著筷子的手始終沒動，眼看穿粉衣的女子率先放下碗筷，動作僵硬地起身，連個眼神都沒給她；桌首的男人也擦了擦嘴，依舊是那副沒溫度的笑，隻淡淡說了句 “早些歇息”，便轉身進了後堂。其他人跟著魚貫而出，腳步聲在空曠的大廳裏漸遠，最後隻剩時鏡顏一個人，對著滿桌涼透的 “菜”，後背泛著冷意。
    沒等她緩過神，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 —— 是個穿灰布衣裳的婆子，頭發梳得齊整，卻掩不住鬢角的枯白，臉上沒什麽表情，開口時聲音像砂紙磨過木頭：“三夫人，老奴帶您去歇息的地方。”
    時鏡顏捏緊懷裏的護身符，心裏清楚眼下不能硬碰硬 —— 這群人太過反常，連呼吸都透著股死氣，若是惹怒了他們，說不定連找哥哥和蘇公子的機會都沒了。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喉間的慌，輕輕點了點頭：“有勞婆婆。” 走出門時，她回頭望了眼空蕩蕩的大廳，紅燈籠的光落在門檻上，像一道血色的線，把她和 “外麵” 隔成了兩截。
    婆子引著她穿過兩道月亮門，路兩旁的燈籠越來越暗，最後停在一處僻靜的院落前。推開木門時，“吱呀” 聲在夜裏格外刺耳，院子裏種著棵枯樹，枝椏光禿禿地指向天空，像隻爪子要抓向屋頂。進了房間，時鏡顏才發現裏麵竟收拾得異常幹淨 —— 描金的梳妝台、鋪著紅綢的床榻，連帳子上都繡著纏枝蓮，看著像是剛成婚不久的新房，可空氣裏卻混著黴味和淡淡的胭脂味，詭異得讓人發毛。
    “夫人早些睡，老奴就在門外候著。” 婆子放下手裏的燭台，轉身關上門，腳步聲漸漸遠了。
    時鏡顏立刻繃緊了神經，先是貼著門板聽了聽外麵的動靜，確認沒人後，才轉身打量起房間。梳妝台的銅鏡蒙著層薄灰，鏡旁擺著個胭脂盒，打開一看，裏麵的胭脂早結了塊，顏色發暗；床榻上的紅綢摸著冰涼，邊角還沾著點暗褐色的痕跡，像幹涸的水漬，又像別的什麽。
    她想起蘇翎芊教過的 —— 遇著邪祟，燃道驅邪符便能看出異常。於是從懷裏摸出符紙，指尖捏著燭火點了點，符紙 “騰” 地燃起橙紅的火苗，本該平穩的火苗卻突然晃了晃，竟泛出一絲極淡的綠光！
    時鏡顏的心跳加速，這裏果然有問題，未等她搞清楚，木門突然被輕輕叩響 ——“叩、叩、叩”。
    聲音輕而規整，不慌不忙，像有人用指節輕輕敲在門板上，卻在這寂靜的房間裏格外清晰，每一下都像落在心尖上的小錘子，讓她剛鬆下去的神經瞬間又繃緊了。
    她猛地攥緊手裏剩下的半張驅邪符，指尖掐進掌心，連呼吸都下意識屏住了。方才婆子離開前說 “在門外候著”，可這敲門聲卻透著股生分的刻意，不像是那婆子的風格。燭火被風吹得晃了晃，映得梳妝台上的胭脂盒影子扭曲，像個蜷縮的人影，看得她後頸發緊。
    她沒立刻應聲，悄悄往門板挪了兩步，耳朵貼在微涼的木頭上聽 —— 門外沒有腳步聲，也沒有人說話，隻有一片死寂，仿佛方才的敲門聲隻是她的幻覺。可那 “叩叩” 聲又響了起來，還是一樣的節奏，一樣的力道，像是在耐心地等她回應，卻又透著股不容拒絕的壓迫感。
    時鏡顏咬了咬下唇，想起方才二夫人和管家的反常，心裏更慌了 —— 這宅子裏的人，連敲門都透著詭異，萬一門外是想害她的邪祟怎麽辦？可若是不應聲，會不會反而引來更大的麻煩？她摸了摸懷裏的護身符，冰涼的符紙讓她稍微定了定神，才壓低聲音，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誰啊？”
    “三夫人，二夫人來看您來了。” 仆婦的聲音依舊像蒙了層灰，隔著門傳進來，透著股說不出的僵硬。
    時鏡顏捏了捏衣角，心裏打了個轉 —— 方才在大廳，這二夫人就話裏帶刺，此刻單獨找過來，定沒好事。可眼下她被困在這裏，躲也躲不開，倒不如看看對方想耍什麽花樣。她深吸一口氣，拉開門栓：“進來吧。”
    門 “吱呀” 開了，穿粉衣的女子先探進來半個身子，脂粉香混著股淡淡的黴味撲過來，比大廳時更濃。她臉上掛著笑，可那笑隻浮在嘴角，眼睛卻像淬了冰，上下打量著時鏡顏，仿佛在看一件擺弄好的物件。沒等時鏡顏開口，她已經自顧自走到桌邊坐下，提起桌上的茶壺，倒了杯涼透的茶，指尖塗著豔紅的蔻丹，在白瓷杯沿劃過時，像道血痕。
    “三妹，我勸你最好老老實實地伺候好老爺，別想那些有的沒的。” 二夫人先開了口，聲音軟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你知道的，你的情況，我是什麽都知道的。”
    時鏡顏心裏一緊，指尖悄悄攥緊 —— 難道她真的發現自己不是真的 “三夫人” 了？可沒等她想好怎麽應對，二夫人卻話鋒一轉，嘴角的笑又深了幾分：“柳文軒知道你嫁了過來，怕是還不死心呢。哎，瞧著他今天那模樣，可憐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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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文軒？” 時鏡顏眉頭擰起來，這名字她連聽都沒聽過，剛要開口追問 “柳文軒是誰”，腦子裏卻突然 “嗡” 的一聲，像有根細針狠狠紮進太陽穴，指尖瞬間發麻，神誌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拽著，根本由不得自己。下一秒，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來，又軟又顫，帶著股陌生的委屈，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軒郎！”
    二夫人聽見這聲，眼裏立刻閃過一絲得逞的光，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卻故意露出副 “勸慰” 的模樣：“三妹，你看你，還是忍不住想他。自你進門，獨得老爺恩寵，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叫我們這些姐妹真是羨慕啊。”
    時鏡顏心裏急得發慌 —— 她根本不想說那句話！可嘴巴像被粘住了，喉嚨裏發不出半個反駁的字，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 “沉默”，任由二夫人繼續說下去。
    燭火晃了晃，映得二夫人的臉一半明一半暗，她往前湊了湊，聲音壓得更低，像毒蛇吐信：“可二姐知道，你心裏卻不開心，是吧？哪怕老爺再疼你，你心裏頭，一樣還裝著柳文軒，對不對？”
    這句話像塊石頭砸進時鏡顏混亂的腦子，她猛地回神，指尖終於能微微動了 —— 她不知道柳文軒是誰，更不知道這 “三夫人” 和柳文軒有什麽糾葛，可剛才那聲 “軒郎”，還有此刻心裏莫名翻湧的委屈，分明不是她的情緒！這宅子，這二夫人，一定在用什麽邪術操控她，逼她變成那個 “真三夫人”！
    她咬著下唇，用疼痛強迫自己保持清醒，眼角的餘光掃過袖袋裏的符紙 —— 隻要能摸到符紙，說不定能破了這邪術。可二夫人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突然伸手按住她的手腕，指尖冰涼得像塊鐵：“三妹，別白費力氣了。進了這宅門，你就是老爺的人，再想柳文軒，可是會吃苦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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