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的清晨，客棧樓下的夥計已經開始打掃庭院，掃起的落葉在石板路上堆成小堆，晨霧還沒完全散去，空氣裏帶著點微涼的濕意。時鏡顏站在時鏡知的房門口，攥著衣角的手捏得發白 —— 這三天，她每天都來門口放兩次吃食，可每次敲門都石沉大海，隻有第二天早上看到食盒空了，才知道哥哥還肯吃東西。
    “不能再等了。” 她在心裏咬了咬牙，之前還能靠著 “哥哥在調息” 的謊話瞞住蘇翎芊，可昨天蘇翎芊又問起 “時兄怎麽還沒好”，她當時含糊著應付過去，心裏卻慌得厲害 —— 再這麽下去，不僅哥哥要憋出問題，連蘇翎芊那邊也瞞不住了。
    她深吸一口氣，抬手敲了敲房門，聲音比往日更堅定些：“哥，我進來了啊！我給你帶了剛蒸好的包子，還有你愛喝的熱茶。”
    客棧房間的門虛掩著，時鏡顏輕輕推開時，最先映入眼簾的是滿地狼藉 —— 線裝書散落在地板上，有的被撕成了兩半，有的書頁卷邊，墨汁灑在宣紙上，暈開一片片烏黑的痕跡；桌案上的瓷瓶倒在一旁，裏麵的丹藥滾了一地，連床幔都歪斜著，透著股壓抑的混亂。
    她放輕腳步走進去，才看見時鏡知坐在床角，背對著門，墨色的衣袍皺巴巴的，頭發淩亂地垂在頸後，整個人透著股死氣沉沉的萎靡。“哥……” 時鏡顏試探著喊了一聲，沒得到回應，她心裏更慌了，剛想上前，卻見時鏡知猛地轉過身 ——
    他的眼神赤紅，帶著幾分空洞的瘋狂，全然沒了往日的沉穩。沒等時鏡顏反應過來，時鏡知身形一晃，竟瞬間瞬移到她麵前，手指像鐵鉗般掐住她的脖子，力道大得讓她瞬間呼吸困難，雙腳離地。
    “哥…… 你……” 時鏡顏的臉瞬間漲紅，雙手徒勞地抓著時鏡知的手腕，聲音氣若遊絲，眼裏滿是難以置信的恐懼 —— 這不是她的哥哥，她的哥哥從來不會這樣對她！
    脖頸處的窒息感越來越強，時鏡顏的意識漸漸模糊，就在這時，她看見時鏡知赤紅的眼底閃過一絲清明，那雙眼眸裏瞬間映出她痛苦的模樣。“阿顏？！” 時鏡知的聲音帶著震驚，掐著她脖子的手瞬間軟了下來，力道驟減。
    時鏡顏 “咚” 地一聲摔在地上，捂著脖子劇烈咳嗽，脖頸上清晰的紅痕觸目驚心。她抬頭望去，隻見時鏡知踉蹌著後退兩步，雙手顫抖著，眼神裏滿是後怕與愧疚，像極了做錯事的孩子：“阿顏…… 我、我剛才……”
    他想說 “我不是故意的”，可話到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 他清楚地記得，方才心底那股莫名的戾氣翻湧上來時，他滿腦子都是 “別靠近”“別發現”，連眼前的人是自己的親妹妹都忘了，隻想著用蠻力推開一切靠近的人。
    “哥…… 你到底怎麽了？” 時鏡顏緩過勁來，聲音沙啞，看著時鏡知蒼白的臉，眼裏的恐懼漸漸被擔憂取代，“你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這幾日你把自己關在房裏，到底在躲什麽？”
    時鏡知蹲下身，看著妹妹脖子上的紅痕，心髒像被針紮般疼。他伸手想碰，又怕嚇到她，手指懸在半空，最終頹然落下：“是心魔……” 他聲音低沉，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從奎狼山回來，看到蘇兄躺在地上那一刻起，我就總覺得心裏有股邪火，控製不住地想…… 想護著他，可又怕自己的心思被發現，更怕…… 怕哪天控製不住自己，傷害到你們。”
    他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痛苦：“這幾日我把自己關起來，就是想壓製住這股邪念，可越壓製，它越瘋狂。剛才我聽見動靜，腦子裏一片空白，隻覺得有人要撞破我的心事，等反應過來時，已經……”
    時鏡顏這才明白，哥哥躲著蘇翎芊，躲著所有人，竟是因為被心魔纏上了。她想起哥哥對蘇翎芊的反常 —— 守在蘇翎芊床邊一夜未眠、看到蘇翎芊時的慌亂，心裏瞬間了然：哥哥對蘇公子的心思，早已不是單純的兄弟情，這份不敢言說的情愫，再加上沒保護好 “蘇兄” 的自責，又沾了奎狼山的邪祟氣，才催生出了心魔。
    “哥，你別害怕。” 時鏡顏爬起來，走到時鏡知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魔而已，咱們可以找蘇公子幫忙啊！蘇公子是法師，肯定有辦法幫你驅散的！”
    “不行！” 時鏡知猛地抬頭，眼神裏滿是抗拒，“不能讓蘇兄知道！他現在還傷著，我不能再給他添麻煩，更不能讓他知道我……” 他沒說下去，可那未說完的話裏，藏著對自己心思的羞恥與恐懼 —— 他怕蘇翎芊知道後，會厭惡他，會疏遠他。
    時鏡顏看著時鏡知眼底的脆弱，心裏軟得一塌糊塗，先前的急火也化作了耐心。她先扶著時鏡知起身，又伸手拉開厚重的窗簾 —— 晨光瞬間湧進房間，驅散了大半昏暗，也讓滿地狼藉無所遁形。
    “哥，你先坐著，我幫你收拾下。” 她一邊說著，一邊彎腰撿起地上的碎書，把散落的丹藥小心翼翼地放回瓷瓶，又用布巾擦去桌案上的墨漬。時鏡知坐在床沿，看著妹妹忙碌的身影，嘴唇動了動，想說 “不用”，卻被時鏡顏一個眼神打斷：“你乖乖坐著就好，別亂動。”
    收拾完，她又去外間端了盆溫水，擰了帕子遞到時鏡知麵前：“擦擦臉吧，看著都沒精神。” 時鏡知接過帕子，指尖觸到溫熱的布料，心裏泛起一陣暖意，順從地擦了擦臉 —— 連日的頹靡讓他連基本的洗漱都懶得做，此刻擦去臉上的倦意，竟覺得清醒了些。
    “哥，” 時鏡顏坐在他身邊，語氣認真，“我知道你心裏慌，也知道你怕什麽。但你相信我，我現在就去找蘇公子，一定能想出辦法解決的。你先好好睡一覺，等我回來，好不好？”
    時鏡知看著妹妹堅定的眼神，猶豫了片刻，最終輕輕點了點頭 —— 他實在太累了，心魔的糾纏讓他連呼吸都覺得沉重，此刻有妹妹的保證，他竟生出一絲微弱的期待，啞著嗓子道：“別…… 別讓蘇兄為難。”
    “放心吧！” 時鏡顏拍了拍他的肩膀，看著他躺下蓋好被子，才輕手輕腳地退出房間，轉身快步往蘇翎芊的房間走去。
    走到門口，時鏡顏深吸了一口氣，手指攥得發白 —— 她知道這個決定冒險，萬一蘇翎芊怪她擅自泄露秘密怎麽辦？可一想到哥哥生心魔的模樣，她又咬了咬牙，抬手敲了敲門：“蘇公子，你在嗎？我有急事找你。”
    “進來吧。” 蘇翎芊的聲音從裏麵傳來，溫和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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