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我們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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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店要交行安稅。
    客棧掌櫃告訴崇禎等人,這是知府大人親自下達的命令。
    何為行安稅?
    就是你們外地人來到大同想要相安無事,受官差保護就要交行安稅。
    若不交,無法住店且實行宵禁。
    宵禁後還在大街逗留者一律拿入大牢。
    吃飯要交食寧稅,不交不準住店。
    且進城後當日不得出城,名曰邊鎮謹防奸細潛入,出不了城你就得住店交稅,不交稅就會被趕出去流落街頭。
    宵禁時就會被當成奸細拿入大牢。
    一環扣一環,層層盤剝,而且有理有據。
    翻遍大明律也都找出他的毛病,稅是客棧掌櫃收的,我是邊鎮知府實行宵禁捉拿可疑之人有什麽錯呢?
    崇禎沒有說話便是住了下來,翌日一早,他帶著孫承宗李邦華和曹化淳走上了大同府的街頭。
    他們是以行商的身份進入的大同,而客棧老板告訴他們。
    想要在大同經商,你就要先去宜春樓擺上一桌酒席才行。
    價值五十兩,宜春樓是妓院。
    當問這桌酒席請誰時,那客棧老板神秘兮兮的擺手。
    無有酒菜。
    那說的是酒席,實則是買的通行證,給了銀子宜春樓就會給你一個木製令牌。
    手持這塊宜春樓的令牌,整個大同府的衙差就不會找你的麻煩。
    當然,若你的生意做的夠大,還可以去四海樓點上一桌價值千兩的酒席,就能得到一塊更高品級的通行證。
    從頭到尾,錢不入府衙甚至連官差都沒見過,可卻用這種方式打通了所有關節。
    這就是馬士英的本事。
    他不收錢也不收稅,查下來他不貪不占,頂多扔出去一個妓院老鴇和幾個臨時工事就平了。
    頭上還有一麵天啟的褒獎聖旨做護身符。
    不得不說,這馬士英的手段很高明。
    崇禎沒去府衙也沒去宜春樓或者四海樓,而是帶著幾人走進了大同府的一處巷子內。
    “老伯,我等是外地前來行商的,想在這裏租個院子。”
    崇禎對著一位坐在門口的老頭客氣的說著。
    那老頭擺擺手:“去宜春樓吧,不去那你們這生意做不了。”
    說完指了指身後的院子。
    “這院子早就不是我們的了,你們租不了,想租去四海樓吧。”
    老頭很老,連牙齒都沒幾顆了,說話也不是很清晰。
    李邦華皺眉問道。
    “為何說這院子已經不是你們的了,可聽老伯的口音應是本地人。”
    老頭搖搖頭。
    “交不起那些令錢,老頭子年齡又大服不了徭役,這院子就被衙差抵給四海樓了。”
    隨後用拐棍對著四周指了指。
    “整個大同七成的院子都被抵給四海樓了,就連我們住都要交租錢。”
    崇禎敏銳的發現,老者的衣襟露出的地方有道長長的刀疤。
    “老伯上過戰場?”
    老者頓了頓拐杖。
    “上過,打過蒙古人,僥幸從死人堆裏活著回來了。”
    孫承宗也在此時開口。
    “按明律,老伯可入軍養營頤養天年。”
    軍養營,是萬曆年間專門為戰場傷殘孤寡老卒養老的地方。
    老卒擺手。
    “我兒今年五十有七,在軍營待了一輩子也沒娶上婆娘,知府大人說了,他沒兒子可入軍養營。”
    “但我有兒子,所以隻能自生自滅。”
    這簡直就是笑話。
    軍養營就是為這樣的軍戶所籌建的,但馬士英卻用朝廷福利的漏洞將這已經七十多歲的老卒排除在外。
    “你兒在軍養營如何?”
    聽到崇禎發問,老者再次指了指身後的院子。
    “去挖礦幫我掙租錢了。”
    好手段,當真好手段。
    先用所謂的令錢把百姓的房子強占了,住自己的房子還要被收租金。
    隨後將老卒的名額從軍養營剔除,將他兒子送進了軍養營,這沒有任何違規之處。
    但老者的兒子又不能眼睜睜看著老父親流落街頭,隻能去挖煤替老父親賺取房租。
    如此一來,朝廷撥給軍養營的銀子被貪了,那個為國效力在邊軍征戰數十年之人,成了免費的礦工。
    這大同不是大明的邊關重鎮,而是他馬士英的金礦。
    用之不竭取之不完的金礦。
    在一處無人之地,錦衣衛和東廠的番子現身。
    “稟陛下,那茶攤老卒所言一切屬實,且馬士英非但用錢糧要挾大同總兵渠家幀,還收買內閣大臣顧秉謙壓下了彈劾馬士英的折子。”
    “朝廷運至大同的軍餉,如今仍被扣留在大同府衙未曾發放。”
    “就連想要在大同募兵也要經過府衙,且為了不被朝廷發現,馬士英下令抹除了近一萬三千人的戶籍使其成為黑戶,反抗便會被當成奸細處決。”
    崇禎聽完看向孫承宗和李邦華。
    “隨朕去見見這位大同知府吧,也能讓我等見識一下這位知府大人的手段。”
    ...
    馬士英,今年三十七歲,貴州貴陽人。
    他的形象很符合大明的審美,身材中等卻極為的儒雅。
    尤其那雙眼睛總是半開半合讓人看不清他在想什麽。
    此刻知府衙門的後堂,馬士英坐在主位,身旁坐著他的一眾親信。
    “大人,渠家幀又派人來催軍餉了,據說他為此事已經向京城送了數封奏報,若是被陛下得知怕是....”
    馬士英姿態優雅的在品嚐,聞言先是喝了一口隨後看向在座之人。
    “知道什麽是戰爭嗎?”
    說著將茶盞放下淡淡開口。
    “戰爭啊,就是一個農民的兒子接受命令去殺死另一個農民的兒子。”
    “他們是耗材,但也是消除災荒的最好辦法。”
    看著不明就裏的在座之人他微微搖頭。
    “吃豬肉的人,不會去想豬該怎麽養,而戰爭的本質就是上位者用來守護自己利益的手段而已。”
    “當天下太平時,上位者想的是如何從這些耗材身上榨取油水,而當上位者養不起這些耗材的時候,就有了戰爭。”
    隨後,他又說了讓所有人麵色猛然一變的話。
    “還有瘟疫。”
    或許覺得這個話題太過敏感,也或許覺得和這些人說這個太過無趣。
    他伸手向外指了指。
    “大明遭災國庫空虛,那我們就幫陛下節省些糧食,不向朝廷要錢就是盡忠了。”
    “人活著,就是要守護自己的利益。”
    伸出一根手指向天指了指:“陛下如此。”
    “我們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