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虛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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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蛇昂首,麵向西山正被餘暉浸染的天空,不知熔金流雲染紅峰巒,亦無多愁善感。
    熱感應視野裏看到山石熱量絲絲縷縷散去,感知小蟲窸窣活動。
    天穹澄澈,短期內無降雨征兆。
    簡單思索後決定向更遠的山嶺遊去,翻越數道山脊去巡獵,唯有充足的食物才能讓身軀生長,蛻變得更長更龐大。
    黑蛇腦海裏沒有離開二字。
    生來居無定所,除卻冬日蟄伏與吞吐雲霧之氣,困倦時隨便擇一處蜷作一團,渴了飲山泉,任日月升落,未來,或許會無聲無息死於山林某處吧。
    鱗片摩挲光滑的巨岩,準備開啟狩獵之旅。
    “蛇兄~!”
    突然聽到熟悉的叫聲。
    黑蛇看見遲客接近且越來越慢,發冠鬆散,寬袍沾滿草屑泥灰,改成四條腿走路,這模樣,倒是比平日兩條腿走路順眼,更像這山中生靈了
    遲客胸膛劇烈起伏,將帶著食物酸味的喘息散進風裏。
    “遲某被邪祟附身,還請蛇兄助我……”
    遲客攀上平整岩麵便癱軟下來,整個人仰麵躺倒。
    “邪……邪祟!鬼魂……”
    他話音未落,視線被碩大陰影籠罩,布滿鱗片的蛇頭已近在咫尺,分叉信子在眼前快速伸縮顫動,仿佛進行某種無情審視!
    黑蛇看見遲客身形輪廓邊緣異樣,重疊著個扭曲晃動模糊虛影,兩者並非一體,倒像將兩個截然不同存在強行糅雜在一起,散發出極不協調的別扭,以及陰冷難聞的腐爛氣息。
    本能有種強烈排斥厭惡感。
    蛇遇到異常情況時要麽逃跑要麽警告或發動攻擊,黑蛇弓身蓄力,張嘴露出尖牙嘶鳴警告。
    “嘶——!”
    嘶聲入耳,遲客頓感頭皮發麻。那是深植於靈長類血脈最原始的警告,嚇得四肢發軟冒冷汗。
    同樣恐懼的不止他一個,附身陰魂意識也不例外。
    遲客忽的渾身一輕陰冷消退,昏沉感消失,腦袋清醒許多。
    沒來得及道謝,黑蛇已猛地彈射出去!
    盡管看不見無形鬼物,但遲客知道大黑蛇在追擊陰邪,枯葉被碾過的沙沙聲極速轉幾道彎,直至看不見。
    其實陰邪不逃的話還不至於被追,可它這一逃,便如野鼠在蛇瞳前竄動,瞬間觸動了獵手最原始獵殺本能。
    換做尋常蛇類警告恐嚇追擊一段便作罷,顯然現在的黑蛇本質不正常。
    因為剛剛見到陰邪時,黑蛇沒在意自己為何能看見,更多好奇這玩意與灰暗視角見過的活物有些許相似,但活物散發熱量,這模糊影子陰冷,且夾雜刺鼻難聞腐爛味道。
    黑蛇從容遊弋在陰邪身後,信子輕顫,將獨特氣息牢牢鎖定。
    影子每一次加速逃竄,都被不緊不慢拉近距離。
    模糊影子移動時無震動可供聆聽,熱感應視野中也一片空寂,眼睛能看見但遠了就看不清,唯剩信子能捕捉腐朽氣息。
    熱感應數次嚐試無果,忽然,在灰暗視角調試感知的記憶碎片閃現,於是黑蛇立刻切換感知模式,將熱感應聚焦另一特征,非單純專注普通熱量。
    果然!那玩意的輪廓在特殊感應下無比清晰!
    霎時間,世界在眼中重構。
    原本模糊扭曲的陰邪在視野中輪廓畢現,如同墨汁滴入清水,每一個扭曲細節都清晰暴露。
    一逃一追,時間流逝。
    密林陷入黑暗,偶爾有夜行動物的瞳孔閃著微光。
    陰邪速度逐漸遲緩,在黑蛇視野中,它的輪廓隨著逃竄出現衰弱,仿佛快速逃竄過程中被不斷消耗稀釋。
    原來影子和飛鳥走獸有相似之處,持續奔跑會消耗會疲憊。
    然後,黑蛇糾結是否咬它。
    對蛇類而言,若目標既無法果腹,又算不上威脅,那麽每一分體力消耗便成了徒勞。
    與生存無關,追逐下去毫無意義。
    就當黑蛇肌肉即將鬆懈時,前方岩隙間冒出熟悉的熱源,截斷了陰影逃跑路線。
    追逐戛然而止。
    沒有風,沒有月光,漆黑夜色濃稠如墨。
    大黑蛇氣息清冷沉穩,豎瞳裏沒有任何波瀾,前方狐狸邁著步子似笑非笑。
    陰邪被二獸圍困無路可逃。
    狐狸並未對黑蛇展現敵意,目光鎖定被追殺的陰邪,黑蛇見狐狸緊盯獵物的姿態,以為狐狸欲吃這玩意,便想看看它如何處理,等學會了,以後再遇模糊影子知道該怎麽辦。
    用特殊模式看狐狸時,不同於模糊影子的陰冷,狐狸仍與灰暗視角初見一樣渾身籠罩特殊熱量。
    二獸皆在靜觀分析。
    黑蛇大多時候憑本能行事,而狐狸靈動眼睛卻已閃過千回百轉的思量。
    陰邪忽然移動想跑,結果被更靈巧的狐狸一爪子拍回來。
    嗯?
    黑蛇歪歪腦袋,如何打到影子的?
    之前追擊發現無法觸碰到陰冷腐臭味影子,居然被狐狸給打了,仔細回憶,好像狐狸動爪時爪子聚集更多熱量,好像明白了點什麽。
    思考自己該怎麽匯聚熱量,可自己沒有那種熱的氣息,而是雨氣山霧一樣的清涼。
    聚集清涼是否可行?
    沒有爪子,往哪裏匯聚呢?
    又開始憂愁……
    狐狸看了看黑蛇,眼睛裏掠過一絲人性化的不解。
    既為追獵而來,為何像個石頭般靜默?
    模糊影子又想遁逃,狐狸早已預判其動向,在嶙峋青石與樹木間輕盈騰挪起落。
    前爪帶著殘影再次將陰邪拍回原地。
    濃重夜色並不能影響黑蛇觀摩,豎瞳清晰捕捉攔截時機與角度。
    當陰邪慌不擇路闖入黑蛇攻擊範圍時,回應它的是突襲,沒有利爪,習慣性亮出尖牙襲擊,嚇得陰邪慌亂後退。
    黑蛇嚐試往尖牙匯聚清涼氣息,遺憾沒能做到,很難。
    失敗沒關係,已經習慣了,就像伏擊狩獵不會每一次都成功,要有耐心,不放棄,總會有機會成功。
    於是,在夜幕山林中,一場詭異遊戲悄然上演,兩獸追逐那道被連續拍飛的陰影,仿佛玩有趣的皮球,狐狸顯然是遊戲高手,靈巧跳躍玩得十分盡興。
    可惜玩具不夠結實。
    隨著一次次拍打衝撞,陰邪變得愈發稀薄透明。
    沒多久,模糊陰影停止掙紮。
    待在原地不動了,任拍打撞擊再無反應,萎靡的樣子像個淋雨後失溫的小雛鳥。
    黑蛇沒想到狐狸耗費力氣拍半天竟不吃。
    原來不能吃,眸中的興趣瞬間褪去。
    經此一事,黑蛇腦海裏多了些對狐狸的記憶,不再如往日漠然。
    甩了甩尾梢,龐大身軀沉穩調轉方向,將感知重新聚焦於山野和樹上,尋找散發熱源的獵物。
    狐狸對黑蛇背影叫了兩聲,也去尋找山鼠和鳥窩。
    被遺棄的虛影原地無意識漂浮。
    當清晨陽光透過樹枝照下,虛影勉強棲身樹後,也隻是晚一點無聲無息徹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