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倒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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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過了多久,黑蛇又一次在焦渴中蘇醒。
    視線清晰後愣住,茫然看著白茫茫霧氣,積雪未融,洞內幹燥,彌漫的白霧從何而來?
    好極了,出現新的憂愁,有利於成長。
    猶豫是否外出找水喝。
    然而渾身的滯澀正在加劇,催促立刻飲水,煎熬難耐根本無從安睡。
    記不清以前有沒有遇到這種困擾,總之非常不適應。
    無奈,隻能選擇再次外出,想起上次與莽撞野豬的遭遇,希望此番出行能安安靜靜飲水。
    熟練遊出洞口,外麵氣溫不算太冷,雪留不住,隻餘背陰坡還覆著些殘白。
    選擇幹燥的陽坡下山,在冰麵搜尋片刻,發現石頭與冰的交界處,因些許暖意而融出了涓流,便安然俯首細細啜飲。
    此番飲水波瀾不驚,未有任何意外遭遇。
    循原路返回時洞中濃霧已然稀薄,未作多想,盤起身軀再度沉入冬眠。
    月圓夜照例攀上崖頂,昂首望月呼吸,想著讓自己的頭顱更有力量。
    若幹時日後,再次從幹渴中醒來……
    到底發生了什麽?
    洞窟內彌漫著潮濕霧氣,即便腦子再混沌也明白不正常,但找不到緣由,沒辦法,隻能被幹渴驅使下山飲水。
    匆匆下山,上次飲水處沒有流水,隻得換個新地方,並貪婪多喝一些。
    匆匆返回洞窟冬眠。
    再次因幹渴蘇醒,望著濃霧,內心憂慮茫然。
    加快速度下山喝水,再一陣風似的疾速卷回洞窟,與往常相同,每次外出回來都能發現霧氣變淡,而且睡一覺又複歸白茫茫。
    睡覺,口渴,下山,上山……
    零散冬眠直至初春化凍,腦袋供血增多,終於將洞窟裏彌漫的濃霧,與自身頻繁幹渴聯係起來。
    黑蛇懷疑洞內不散的霧氣源頭是自己,失去的水分生成了白霧。
    然而對過程一無所知,就很無奈。
    索性不睡了,一旦過度缺水就無法平安蛻皮,難逃被困死在舊蛻中。
    離開洞窟,來到穀底。
    往日熟悉的小溪仍封於冰下,融水在冰上流淌。
    飲下足夠多的水,以熱感應描摹著陽坡,觀察山石與氣流的溫度變化,在腦中構成一幅無聲的流動畫麵,輕易發現溫暖無風處位置。
    快速遊弋而至,將這處寶地霸占。
    盤起身軀蟄伏於此,隻待春風催綠,山野草木萌發。
    春寒料峭,尚未到狩獵的時候,黑蛇壓下其餘雜念,專注思索睡眠時白霧與焦渴問題,必須解開這個謎團,避免不明不白的風幹成蛇幹。
    另外,還要……什麽來著?對,要讓腦袋長大些,更有力氣才行。
    其它憂慮好像記不住了。
    黑蛇猜想白霧就是自己失去的水,所以需再經曆一次水分流失,弄清水分流失的過程。
    暖陽和煦,黑蛇努力控製著自己的意識,徘徊在睡與醒的邊緣,在半睡半醒間捕捉水分流失的過程。
    念頭雖輕巧,實踐卻沉重,意識在臨界點根本站不穩。
    稍一繃緊,便徹底驚醒,略一鬆弛,便墜入沉眠。
    恍惚了一會兒,視野朦朧,看見周遭彌漫著蒼白的霧氣,同時軀體幹渴需要飲水。
    得,白忙活了,下山去喝水……
    孤岩小院。
    遲客眯眼望向山坳。
    隻見一團白霧莫名凝聚,山中別處卻晴朗依舊,那團霧極為紮眼。
    回頭招呼磨柴刀的獵戶快過來看看。
    “這霧,生得古怪。”
    獵戶撓頭沙沙響,想起村裏老人說過的話。
    “老輩說晌午山頭起霧的地方是風水寶地,適合做陰宅,能保佑後代升官發財。”
    遲客聞言一笑,目光再度投向那團霧,地勢稍緩兩側環繞,積雪早融,林木比別處高大,更有幾棵鬆樹姿態不凡,確實有幾分氣象。
    “改日采藥順路去看看,若能開墾成藥田,倒是樁美事。”
    此時,黑蛇已經再次抵達穀底。
    盡管飲足了水,一種更隱晦的幹渴卻並未消退,甚至隱約感覺這詭異的幹渴會影響後續蛻皮。
    必須強行驅散睡意,待蛻皮之後再尋找答案。
    此刻,黑蛇靈魂深處渴望一場大雨,似乎隻有自然的雨露,才能澆滅那源自生命本源的幹渴。
    眼下春寒未退,天時未至。
    急也無用,還需靜待一段時日,這等待,如同土壤裏蟄伏的草芽,沉靜而漫長。
    在陽坡糊裏糊塗發呆,耐心感知天氣逐漸回暖。
    等了一天又一天,記不清過了多久。
    某天,藍天被鉛灰色的陰雲覆蓋,黑蛇昂首期盼,沒等來甘霖,迎頭落下的竟是一場寒雪。
    一場倒春寒,像一記無聲重擊,讓那幾近光滑的腦仁僵住,凍雪簌簌而下,千樹萬樹一夜白了頭,寒雪濕冷,沉甸甸地壓在新綠上。
    厚厚白雪輕輕覆蓋了盤踞的身軀,昂起的蛇頭頂著一小撮雪冠。
    熱感應描繪的世界重歸混沌與黯淡,湊不出外界輪廓。
    罷了,索性再等幾日。
    腦袋一趴懶得動,任憑大雪將自己掩埋,埋在這個氣溫錯亂令蛇困惑的春天裏。
    半山腰孤岩。
    屋舍裏三人圍著飯桌,黃狗趴在桌下啃骨頭。
    遲客食不知味,皺眉頭望窗外漫天大雪,擔憂倒春寒凍壞草藥苗。
    轟隆——!
    突然的巨響將三人一狗嚇一跳。
    遲客驚得筷子脫了手。
    “打雷了?”
    獵戶眺望平日打水方向看了會兒,搖搖頭。
    “不是打雷,滴水砬子冰瀑倒了。”
    若豎起耳朵仔細聽,仍能聽見冰塊隨著翻滾碎裂,重重撞樹,聲響在空曠山穀回蕩,很快就消停了。
    那沒事了,趁熱乎繼續吃飯。
    雪落時萬籟俱寂,讓人模糊了晨昏的界限,窗外天光一寸寸暗去。
    忙完手裏的事,簾外已是沉沉的夜色了。
    早上,遲客醒來聽見屋簷滴水聲密集如雨,支起木窗,隻覺潤澤的春風撲麵而來,一夜之間溫暖複歸。
    目光無意間掠過牆角,纖弱的小草已頂開碎屑展開綠芽。
    山間濕漉漉痕跡印證著昨日倒春寒的突兀。
    遲客貪戀這晨間的清氣,匆匆用完飯,拎起墊子與書籍趕往巨岩修煉,背脊筆挺如鬆,肩平下沉,手覆雙膝,腳踏實地。
    平緩深長呼吸。
    不多時,林中響起沉重的簌簌聲,黑蛇緩緩蠕動而出,渾身沾滿濕腐碎葉,滑至岩上老位置熟練盤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