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真傳弟子的第一天，林渺是被敲門聲吵醒的。
    不是趙長老那破鑼嗓子，而是一種規律、克製、帶著某種恭敬意味的輕叩。
    “林師叔，弟子奉掌門令，為您送來本月的真傳配額。”
    門外站著兩名穿著內門執事服飾的青年，手捧玉盤，上麵整整齊齊碼著：一個小巧的儲物袋、一套月白色的真傳弟子法衣、一枚刻著“劍”字的紫金令牌，還有…一個比臉盆還大的玉盒。
    林渺揉著眼睛接過，道了聲謝。兩名執事躬身退下，姿態標準得挑不出毛病，但轉身時那抹極力掩飾的古怪眼神，還是被她捕捉到了。
    回到屋裏打開玉盒，她沉默了。
    盒子裏是十枚圓滾滾、龍眼大小、通體瑩白散發著濃鬱藥香的丹藥——築基丹。旁邊還有個小袋子，倒出來是整整一百枚流光溢彩的上品靈石。
    按照趙長老昨天的念叨，一枚築基丹在外界能引起煉氣期修士的生死搏殺，一枚上品靈石等於一百枚下品靈石且往往有價無市。
    而她每個月都能領這麽多。
    “這哪是修煉資源，”林渺戳了戳丹藥，“這是催命符啊。”
    懷璧其罪的道理，她還是懂的。
    果然，早飯時趙長老就帶來了最新消息：靈草園外麵盯梢的弟子多了三撥，論壇上關於她“德不配位”的匿名貼刷了十幾頁，甚至有激進派聯名上書要求宗主收回成命——雖然被雲虛子一句“不服者可去劍塚引動萬劍試試”給懟了回去。
    “樹大招風，樹大招風啊。”趙長老愁得包子都少吃了一個，“丫頭，你現在是真傳了，按規矩得去‘傳功閣’挑選主修功法，每月還得聽長老講道。可你這情況…怎麽挑？怎麽聽？”
    林渺咬了口包子，含糊道：“去唄。”
    她腦海裏，“操作台”昨晚已經開啟了那個所謂的【基礎修煉模塊】，但內容有點…一言難盡。
    【天道體驗計劃·第二階段：基礎修煉模塊已加載。】
    【當前課程：引氣入體（天道定製版）】
    【教學方式：沉浸式體驗】
    【溫馨提示：本課程可能會顛覆您的傳統修仙認知，請保持開放心態。】
    她倒是很開放，就是不知道這世界開放不開放。
    飯後，林渺換上那套月白法衣。料子不知是什麽織就，觸感溫潤，自動貼合身形，還帶著淡淡的清心凝神香氣。對著水鏡照了照，鏡中少女眉眼清秀，氣質幹淨，除了眉心那道淡紅劍紋略顯突兀，倒也像個正經修仙的。
    隻是這修為嘛…還是零。
    傳功閣位於主峰半山腰，是一座七層八角塔樓。與藏經閣的古樸肅穆不同，這裏進出的弟子眾多，氣息駁雜，顯得更有“人氣”。
    林渺一出現，原本喧鬧的門口瞬間安靜。
    所有目光聚焦在她身上——或者說，聚焦在她那身隻有二十餘人有資格穿的真傳法衣上。
    “她就是林渺…”
    “看著也沒什麽特別的…”
    “噓！小聲點！聽說劍塚萬劍都向她低頭！”
    “誰知道是不是用了什麽邪術…”
    竊竊私語像潮水般湧來。
    林渺麵不改色，徑直走向入口處的值守長老。
    長老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正眯著眼打盹，感應到真傳令牌的氣息才睜開眼，看到林渺時愣了愣：“你是…新晉的那位林師侄？”
    “是。”林渺遞上令牌。
    老太太接過，用特製法器驗過真偽，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真傳弟子可入三層以下任意挑選一門主修功法，時限兩個時辰。記住，功法有靈，莫要強求。”
    她揮手打開禁製。
    林渺踏入傳功閣一層。
    內部空間遠比外麵看著寬敞，顯然是用了空間擴展陣法。一排排玉簡懸浮在半透明的光幕中，按照屬性分類：金、木、水、火、土、風、雷、冰…還有罕見的“劍”、“陣”、“丹”、“符”等特殊門類。
    每枚玉簡下方都有簡要說明和修煉要求。
    林渺轉了一圈，發現最基礎的《五行引氣訣》都要求“至少一條靈根完整”。而她的體檢報告是“靈根破損如蛛網”。
    “果然不行嗎…”她有點沮喪。
    正打算隨便拿一枚回去裝裝樣子，腦海裏“操作台”突然彈出提示：
    【檢測到低階修煉信息聚合點。正在掃描可用數據…掃描完畢。發現適配性0%的功法：1278種。發現錯誤修煉理論：43處。發現可優化路徑：1條。】
    【建議：放棄傳統引氣入體，啟用天道定製方案。】
    林渺：“…怎麽啟用？”
    【請宿主就地盤坐，閉上眼睛，默念‘開始學習’。】
    這麽隨便？
    她看了看周圍——已經有幾個弟子在偷瞄她了，眼神裏滿是看好戲的意味。顯然，一個真傳弟子在一層基礎區轉悠半天挑不出功法，是件很可笑的事。
    林渺心一橫，找了個角落，真的盤膝坐下，閉眼。
    “開始學習。”
    下一秒，意識被拉入一個純白空間。
    麵前浮現一個半透明的麵板，上麵寫著：
    【課程一：如何正確與天地靈氣進行‘友好協商’】
    林渺：“…協商？”
    【傳統修仙者將引氣入體視為‘掠奪’或‘吸收’，這是錯誤的。天地靈氣自有意誌，粗暴掠奪會引起排斥反應（俗稱‘瓶頸’）。正確做法是：展示你的誠意，提出合理訴求，達成雙贏協議。】
    麵板上出現演示動畫：一個小人對著空氣鞠躬，手裏舉著塊牌子，上麵寫“請求路過”，然後幾縷靈氣歡快地鑽進他身體。
    林渺：“……”
    這真的不是忽悠嗎？
    【請宿主進行實操練習。】
    純白空間裏，忽然浮現出無數彩色光點——代表各種屬性的靈氣。它們活潑地跳躍著，但似乎對林渺沒什麽興趣。
    林渺硬著頭皮，學著動畫裏的樣子，在心裏默念：“那個…我想引氣入體，你們誰願意幫幫忙？”
    光點們毫無反應。
    尷尬。
    她想了想，換了個說法：“我提供住宿包三餐，工作內容是每天在我經脈裏遛彎，有沒有靈氣感興趣？”
    還是沒反應。
    就在她以為這課程是扯淡時，眉心劍紋忽然微微一熱。
    一股難以言喻的、古老而威嚴的氣息，以她為中心輕輕蕩開。
    霎時間，所有光點僵住了。
    然後，像見了鬼一樣——不，像見了領導一樣——瘋狂朝她湧來！
    金靈氣擠開了木靈氣，火靈氣撞飛了水靈氣，雷靈氣劈裏啪啦開路…各色光點爭先恐後，在她身邊擠成一團，甚至開始互相推搡、爭吵：
    “我先來的！我金係最鋒利，最適合開脈！”
    “放屁！木係溫和滋養，才不會傷到大人！”
    “都讓開！我雷係霸道，能幫大人淬體！”
    “大人看看我！我水係潤物無聲…”
    林渺目瞪口呆。
    腦海裏，“操作台”淡定地彈出提示：
    【檢測到靈氣單位產生競爭意識。請宿主行使選擇權，擇優錄用。】
    還能這樣？！
    她試著點了一縷看起來最乖巧的青色木靈氣，又點了一縷活潑的紅色火靈氣，最後加了一縷穩重的黃色土靈氣。
    三縷靈氣像中了彩票，歡天喜地鑽進她身體。其他靈氣頓時哀嚎一片，悻悻散去。
    【引氣入體（天道定製版）完成。當前修為：煉氣一層。用時：三息。】
    林渺睜開眼，還在傳功閣角落。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隱隱有三色微光流轉——木之青，火之紅，土之黃。
    真的…成了？
    而且不是一種，是三種屬性同時入體？
    周圍有幾個弟子注意到了她的異常，竊竊私語：
    “她剛才是不是引動靈氣了？”
    “怎麽可能？靈根破損怎麽引氣？”
    “錯覺吧…”
    林渺沒理會，起身準備離開。
    剛走到門口，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
    “喲，這不是咱們新晉的真傳‘天才’嗎？怎麽，在一層轉了半天，終於挑到能練的功法了？”
    說話的是個穿著內門精英服飾的青年，麵容倨傲，身邊圍著幾個跟班。林渺記得他，叫王傲，外門小比第八名，據說家裏是某個修仙世家，一向眼高於頂。
    王傲走到她麵前，上下打量，嗤笑：“煉氣一層？嘖嘖，真傳弟子就這水平？我家的掃地仆役都煉氣三層了。”
    跟班們配合地哄笑。
    值守的老太太皺了皺眉，但沒出聲幹涉——弟子間的摩擦，隻要不動手，她一般不管。
    林渺平靜道：“讓讓。”
    “讓？”王傲攔住去路，故意提高音量，“林師妹，不是師兄說你。真傳弟子可是要代表宗門臉麵的，你這修為…出去不是讓人笑話嗎？要不這樣，師兄我大發慈悲，指點你兩招？放心，我會把修為壓到煉氣一層，絕對‘公平’。”
    這話惡毒。表麵是指點，實則是要當眾羞辱她——一個資深煉氣九層，哪怕把修為壓到一層，戰鬥經驗和技巧也足以碾壓新手。
    周圍弟子都圍了過來，眼神興奮。有好戲看了！
    林渺看著王傲，忽然問：“你主修什麽功法？”
    王傲一愣，隨即傲然道：“《烈陽真訣》，火係玄階中品！怎麽，想偷師？”
    “不是。”林渺搖搖頭，“我就是想確認一下。”
    她腦海裏，“操作台”正在飛速分析：
    【目標單位：王傲，煉氣九層。主修功法：《烈陽真訣》（殘缺版，原版缺失關鍵三處行氣路線）。修煉錯誤：強行貫通‘手少陽三焦經’，導致火毒淤積，每月子時經脈灼痛。弱點：膻中穴下三寸，靈力運轉滯澀點。】
    林渺眨了眨眼，看著王傲，輕聲說：
    “你‘手少陽三焦經’是不是每運行三個周天就刺痛一次？膻中穴下三寸，每天午時會有灼熱感？還有，你修煉的《烈陽真訣》是殘本吧？缺了‘火中生木’、‘木助火勢’、‘火返先天’三處關鍵，導致你根基虛浮，這輩子…築基無望。”
    她的聲音不大，但字字清晰。
    王傲臉上的嘲諷瞬間僵住，血色褪盡，瞳孔驟縮！
    “你…你胡說什麽！”他聲音發顫。
    周圍弟子也懵了。王傲修煉出問題？築基無望？這可是大新聞！
    “是不是胡說，你自己清楚。”林渺語氣平淡，“你每次運功到‘肩髎穴’時，是不是總覺得靈力阻滯，不得不強行衝關？那就是殘本缺失導致的經脈錯位。再練下去，不用等築基，明年今日，你火毒攻心，修為盡廢都是輕的。”
    王傲渾身發抖，冷汗涔涔。
    全中！
    這些症狀，他連最親近的族人都沒告訴！隻私下尋醫問藥，卻始終查不出根源！這女人…她怎麽知道？！
    “你…你有辦法治？”王傲下意識問出口，隨即意識到失態，臉漲得通紅。
    林渺看了他一眼：“有。”
    王傲呼吸急促：“什麽條件？”
    “讓開。”林渺說，“還有，以後見了我，繞道走。”
    王傲臉色青白交加。眾目睽睽之下，讓他一個世家子弟向個煉氣一層的低頭？
    可一想到修為盡廢的後果…
    他咬了咬牙，側身讓開，低頭，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
    “…林師叔。”
    全場嘩然！
    王傲竟然低頭了！還叫師叔！
    林渺點點頭，從他身邊走過，快到門口時，回頭丟下一句：
    “想治的話，去靈草園找我。診金…十枚上品靈石一次。”
    說完，飄然離去。
    留下王傲呆立原地，臉色變幻不定。
    而圍觀眾人，早已炸開了鍋。
    “王傲真的有問題？”
    “林渺怎麽看出來的？”
    “十枚上品靈石！搶錢啊！”
    “可如果她說的是真的…王傲怕是要傾家蕩產也得治…”
    傳功閣外，陽光正好。
    林渺摸了摸眉心微熱的劍紋，又感受了一下體內緩緩流轉的三色靈氣，心情微妙。
    她現在，好像…真的開始修仙了？
    雖然這修煉方式，有點不太正經。
    腦海裏，“操作台”愉悅地更新：
    【隱性修複進度：0.4%。成功完成首次天道式修煉。解鎖新功能：功法診斷（可掃描解析不高於宿主兩個大境界的目標修煉問題）。】
    【提示：宿主已初步掌握‘以理服人’技巧。建議再接再厲，將科學修仙理念傳播至整個宗門。】
    林渺看著遠處雲海中若隱若現的淩霄峰主殿，輕輕歎了口氣。
    科學修仙？
    她覺得，自己離“正常修仙”這條路，越來越遠了。
    不過…好像也不賴？
    至少，飯錢真的不用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