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淺頓了頓，聲音裏聽不出喜怒，卻帶著一股曆經滄桑的淡漠：“你雖是無心的，但害我丟了那門親事，在昆侖墟顏麵盡失，還連累我阿爹阿娘為我操心，這些，難道不是你‘無心’之過造成的後果？”
    少辛臉色煞白，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哽咽道：“姑姑，少辛知道錯了，少辛願意做牛做馬報答姑姑，隻求姑姑能消消氣。”
    白淺輕輕搖頭，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疏離：“我青丘雖不似天族那般規矩森嚴，但也還沒到需要一個背叛舊主、攀附新歡的小巴蛇來做牛做馬的地步。你如今是北海水君夫人，身份尊貴，快起來吧，被旁人看到，還以為我青丘的人仗勢欺人呢。”
    她的話像一把軟刀子，刺得少辛心痛不已，卻又無力反駁。她知道，白淺說的是事實，也是她心中永遠的痛。當年她確實是依仗著白淺的庇護，才得以在青丘安身，最後卻做出了那樣的事情。
    “姑姑……”少辛還想說什麽，卻被白淺打斷。
    “行了，”白淺微微側過臉，避開她的目光，“今日是東海水君的壽宴，大喜的日子，莫要在此說這些掃興的話。你既已懷有身孕，更該仔細些，快些回去吧，桑籍該擔心了。”
    少辛見白淺態度堅決，知道多說無益，隻得含淚叩首：“是，少辛……告退。”她扶著孕肚，在侍女的攙扶下，踉蹌著離開了。
    白淺看著她離去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其實這麽多年過去，當年的氣憤早已淡了許多，隻是那份被辜負的信任和因此而起的風波，讓她無法真正釋懷。她不是聖人，做不到全然的原諒。
    就在這時，一個溫潤的男聲自身後傳來：“淺淺，原來你在這裏。”
    白淺心中一動，這個聲音……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她轉過身，隻見一位身著玄色錦袍、豐神俊朗的男子正緩步走來，正是方才她遇到的那個帶著小團子的仙友，以及……那個抱著她腿喊“娘親”的小團子。
    小團子阿離一看見白淺，眼睛立刻亮了，掙脫夜華的手，又撲了過來，這次卻被夜華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夜華的目光落在白淺臉上，準確地說，是落在她蒙眼的白布上，眼神複雜難辨，有探究，有心疼，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而複得的狂喜，隻是很快便被他掩飾下去。他對著白淺微微頷首，語氣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歉意：“方才小兒無禮，衝撞了上神，還望上神莫怪。”
    白淺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位仙友竟知道她的身份。她也禮貌性地點點頭：“仙友客氣了，小仙君天真爛漫，並無不妥。”她頓了頓，想起自己還在迷路，便問道：“不知仙友可知宴會廳在何處？我初來東海，竟有些迷失方向了。”
    夜華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溫和道：“巧了，我與小兒正欲前往宴會廳，上神若不嫌棄，不如與我們同行？”
    白淺求之不得，連忙道謝：“如此，便多謝仙友了。”
    “上神不必多禮，”夜華看著她，目光深邃，“在下夜華，這是小兒阿離。”
    “夜華？”白淺心中又是一跳，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裏聽過，而且是很重要的地方。她努力回想，腦海中卻一片模糊，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雲霧。她隻得壓下心中的疑慮，淺淺一笑：“原來是天族太子殿下，失敬失敬。我是白淺。”
    她報上名字，並未刻意隱瞞。青丘白淺的名號，在四海八荒也算是有些分量的，對方既是天族太子，知道也不足為奇。
    夜華聽到“白淺”二字，眼中的光芒更盛，他低聲重複了一遍，仿佛要將這兩個字刻在心上：“白淺……好名字。”他頓了頓，補充道：“上神的大名，夜華早有耳聞，今日得見，實乃幸事。”
    阿離在一旁聽著，小腦袋瓜轉了轉，拉了拉夜華的衣角，小聲問道：“父君，這位漂亮姑姑就是青丘的白淺上神嗎？”
    夜華低頭看了他一眼，柔聲道：“是。”
    阿離又仰起小臉，好奇地看著白淺蒙眼的白布，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白淺姑姑，你的眼睛怎麽了？是不是像娘親一樣……也看不見了？”
    白淺聞言，心中微微一怔。這小團子的娘親……也是眼睛看不見嗎？她還沒來得及回答，夜華已經沉聲嗬斥道：“阿離，不得無禮！”
    阿離被夜華一凶，小嘴一癟，委屈地低下了頭。
    白淺連忙道：“無妨，小孩子童言無忌。我的眼睛……隻是前些年受了些傷，怕見強光，故而用布遮了。並非完全看不見。”她不想讓這個可愛的小團子因為自己而受責罵。
    夜華看著白淺，眼神更加複雜。他知道她的眼睛是怎麽傷的，那是為了封印擎蒼，在若水之濱被東皇鍾的戾氣所傷。他也知道，她失去了三百年前的記憶，那段在東荒俊疾山，她作為凡人素素，與他相遇、相愛、生子，最後卻被他親手挖去眼睛，跳下誅仙台的記憶。
    他多想告訴她，他就是當年那個傷她至深的夜華，阿離就是她的親生兒子。可是他不敢，他怕，怕她知道真相後，會再次離他而去，會恨他入骨。他好不容易才再次找到她，哪怕她不記得他，隻要能這樣遠遠地看著她，守著她，他也心甘情願。
    “上神請，”夜華收斂心神，做了個“請”的手勢，“宴會廳就在前麵，我們走吧。”
    “有勞太子殿下。”白淺微微頷首，跟在夜華身側。
    阿離見白淺沒有生氣，又偷偷抬起頭，看了看白淺，又看了看夜華，小聲地問夜華：“父君，這位白淺姑姑，和娘親長得好像啊……”
    夜華腳步一頓，心中一痛，卻隻能低聲道：“嗯，是有些像。”
    白淺走在旁邊，將這父子倆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她心中更加疑惑了，這個夜華太子，他的夫人究竟是誰？為何小團子會說自己和他娘親長得像？還有那個“素素”……剛才夜華太子為何會那樣叫她？
    一連串的疑問在她腦海中盤旋，讓她對這位天族太子和他的兒子，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以及一絲莫名的熟悉感。她隱隱覺得，自己與他們之間，似乎有著某種不為人知的聯係。
    三人各懷心事，緩緩朝著宴會廳的方向走去。東海龍宮的壽宴，才剛剛開始，而屬於白淺和夜華的糾纏，也才剛剛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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