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4章 誰說要趕你們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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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時分,張家大院所在的半山腰上,熱鬧得跟過年一樣。
    臨時用木板和方桌拚起來的簡易飯桌,從院子裏一直擺到了外麵的平地上。
    家家戶戶都把自己的好菜給端了出來
    林辰被一群張家的長輩簇擁在最中間的主桌上,碗裏的酒就沒空過。
    就在這時候,一個趿拉著布鞋的身影,磨磨蹭蹭地從山下走了上來。
    他走得很慢,越是靠近這裏臉色就越難看。
    “哎,你們看,那不是李滿倉嗎?”
    “喲,還真是!他上來幹啥?是聞著咱們這兒的肉味兒了?”
    一個漢子灌了口酒,陰陽怪氣地嚷嚷道。
    “去你的!人家是來視察咱們的!看看咱們這水龍頭是不是真能出水!”
    哄笑聲頓時響成一片,充滿了不加掩飾的嘲弄。
    這些話像一根根針,紮得李滿倉頭皮發麻。
    他那張老臉,在火光和眾人目光的炙烤下,紅一陣白一陣,跟變臉似的。
    他硬著頭皮走到人群邊上,卻不敢再往前,隻能眼巴巴地瞅著被圍在中間的林辰,半天都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等了好半天,他才終於找了個空檔,擠開人群,湊到林辰跟前。
    “林……林書記……”
    正端著酒碗和村民說笑的林辰轉過頭,看到是他。
    “李族長?你咋來了?快坐快坐!來,給李族長拿個碗,倒酒!”
    這聲熱情的招呼,反而讓李滿倉更無地自容了。
    “不……不了,林書記,俺不喝酒。
    俺是來……來替我們李家的爺們兒……跟您說個事兒的。”
    他搓著那雙滿是老繭的手,低著頭,聲音小得快要聽不見了。
    “我們……我們李家……也想通水。
    我們……我們願意交錢!當初說好三百,我們現在一家出五百!隻要能讓我們也吃上這井水!”
    林辰臉上的笑容一頓,
    “通水?李叔,我沒聽錯吧?”
    “我不是已經按你們的要求,給你們修好蓄水池了嗎?
    白底青石,修得老紮實了!怎麽還要接水?那個蓄水池……不好用?”
    林辰這話,不帶一個髒字,卻比指著他鼻子罵娘還讓他難受。
    如今成了抽在他臉上的響亮耳光。
    他那張老臉憋得通紅,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從嗓子眼兒裏擠出幾個字:
    “林書記……是我……是我糊塗了!”
    “是我目光短淺,之前的事兒……都是我的錯!”
    林辰沒說話,隻是看著他。
    林辰不說話,可旁邊張家的人卻炸了鍋。
    “哎,李叔!你當初不是說,挖山引水要壞了風水,壞了你們李家的氣運嗎?
    怎麽著,現在不怕了?你們李家的氣運,就沒我們張家人的命金貴?”
    “就是!”
    “我可還記著呢,當初是誰說的,這井水是咱們張家喝的,
    他們李家人就是渴死,也絕不沾一滴!
    怎麽著,這才幾天啊,就忘了自己說過的話了?”
    “哈哈哈,人哪是來求水的,是看我們這兒肉香,來蹭飯的!”
    “去你的,別胡說!人家是來告訴林書記,他們那個蓄水池裏的水,甘甜得很呐!”
    哄笑聲、嘲諷聲、像潮水一樣湧來,
    他把頭埋得更低了,恨不得地上能立刻裂開一道縫,好讓他鑽進去。
    “行了!”
    眼看場麵有點失控,林辰終於開了口,
    他把酒碗往桌上重重一放,發出當的一聲脆響。
    周圍瞬間安靜了下來。
    “今天是我跟張家爺們兒高興的日子,都少說兩句。”
    林辰這才轉向李滿倉。
    “李叔,有啥事兒,明兒一早到村委會說。
    這會兒大夥兒都喝著酒,不是談正事的時候。”
    李滿倉如蒙大赦,連連點頭,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轉身狼狽地逃離了這片讓他無地自容的酒場。
    他一回到李家大院,立馬就被一群人給圍住了。
    “叔!咋樣了?林書記咋說?”
    李滿倉一五一十地把情況說了。
    “他……他讓俺明兒一早去村委會……”
    話音剛落,人群立馬就炸了。
    “啥?去村委會?這不就是拖著不想辦嗎!”
    “我就知道!他就是偏心!從當初救張承望那會兒我就看出來了,他心裏壓根就沒咱們李家!”
    “對!他眼裏隻有張家!咱們李家的人在他眼裏連個屁都不算。”
    “不行!這事兒不能就這麽算了!憑啥一碗水端不平?這事兒得有個說法,明兒早咱們一起去,看他還能怎麽說?”
    ……
    山上的林辰自然不知道山下李家的騷動。
    酒席一直鬧到大半夜,酒早就喝得精光,可大夥兒的興致還高著呢,一個個扯著嗓子,還在那兒吹牛聊天。
    林辰也喝得有點上頭了,擺了擺手。
    “行了行了,今天就到這兒吧,酒也沒了,都早點回去歇著!”
    話音剛落,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從人群後麵傳來。
    “林書記……俺……俺家還有點酒……”
    眾人回頭一看,是張鐵柱的媳婦兒。
    她懷裏抱著一個黑乎乎的壇子,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壇口還用紅布和泥巴封著。
    “哎呀,是鐵柱家的!快快快,拿過來!”
    “有陳年老酒啊!快給林書記滿上!”
    張鐵柱的媳婦兒被眾人簇擁著,小心翼翼地拍開泥封,
    一股濃鬱醇厚的酒香瞬間就飄散開來,光是聞著就讓人饞蟲大動。
    酒倒進碗裏,色澤微黃,粘稠掛杯。
    林辰喝了一口,眼睛頓時一亮,
    那酒入口綿柔,下喉卻帶著一股火線,醇香瞬間在嘴裏炸開,滿口都是糧食的香氣,別提多好喝了。
    “嘿,這……這酒帶勁兒!誰……誰釀的?咋這麽好喝?”
    他這會兒喝得有點多了,說話都帶著點大舌頭。
    聽到他問話,張鐵柱的媳婦兒眼圈一紅,小心翼翼的說道。
    “林書記……是……是俺家公爹還在世的時候釀的。
    俺們家以前有口燒鍋,釀的酒十裏八鄉都還有點名氣……後來……後來鐵柱他不成器,好賭,把家業都給敗光了,燒鍋也賣了……”
    “現在他犯了事兒進去了,就剩下俺們孤兒寡母的……林書記,俺……俺知道鐵柱他對不住您,俺給您賠罪了!”
    說著,她就要跪下。
    林辰趕緊扶住她。
    “哎哎哎,你這是幹啥!”
    “林書記,俺求求您,俺把家裏剩下的好酒全拿出來給您!俺就求您高抬貴手,給俺們娘仨一條活路,別……別把俺們趕出村子……”
    林辰直接愣住了,酒意都醒了大半。
    “啥玩意兒?”
    “趕……趕你們出去?誰說的?我……我可沒說過這話!”
    他猛地轉過頭,看向周圍那些還在起哄的張家人。
    “誰?誰說的要把她們娘仨趕出村子?”
    原本還吵吵嚷嚷的酒桌,瞬間鴉雀無聲。
    在場的張家人,大部分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眼神躲閃,不敢跟他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