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抑的火山，終究會爆發。
    那日宮宴台階下的“意外”之後，傅沉舟周身的氣壓就低得駭人。他不再與江弄影說一句話，甚至連一個眼神都吝於給予。那種冰冷的、全方位的無視，比之前的陰晴不定更讓人窒息。
    江弄影起初還試圖理解，以為他又因朝政或別的什麽事心煩。她甚至難得地放低姿態，主動尋了些他可能感興趣的話題，或者吩咐小廚房做了他喜歡的點心送去。
    可所有的示好，都如同石沉大海。送去的點心原封不動地被退回，主動的搭話得不到半分回應。他看她時，那眼神裏的冰寒與審視，仿佛她是什麽亟待審判的罪人。
    一連幾日，江弄影心裏的委屈和不解，如同不斷充氣的氣球，越脹越大。她自認沒有做錯任何事，他那莫名其妙的怒火和冷暴力，簡直不可理喻！
    這日傍晚，傅沉舟終於踏入了她的院落。他似乎是剛從外麵回來，身上還帶著秋夜的寒涼，臉色在昏暗的燈光下，更顯陰沉。
    他揮退左右，殿內隻剩下他們二人。
    空氣凝滯得如同結了冰。
    江弄影看著他，心裏憋了幾天的火氣也開始往上冒，但她還是強忍著，盡量用平靜的語氣問：“殿下今日過來，是有什麽事嗎？”
    傅沉舟沒有立刻回答，他走到她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那目光銳利如刀，仿佛要剖開她的皮囊，看清內裏隱藏的所有“秘密”。
    “孤問你，”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壓抑到極致的危險，“你與容璟，究竟到了何種地步？”
    又是容璟！
    江弄影隻覺得一股邪火直衝頭頂，這幾日的忍耐瞬間土崩瓦解！她猛地抬起頭，毫不畏懼地迎上他審視的目光，聲音因為憤怒而微微拔高：“殿下！臣妾與容大人，清清白白，毫無瓜葛！這句話臣妾已經說過無數次了！您到底還要怎樣？！”
    “毫無瓜葛？”傅沉舟嗤笑一聲，眼神冰冷刺骨，“那他為何對你的喜好了如指掌？為何連你舊傷畏寒都知曉，還借他人之手贈你藥爐？為何宮宴之上，他看你的眼神那般不同？！你又為何，每次提及他，便言辭閃爍，試圖糊弄過去？！”
    他一樁樁，一件件，將那些日積月累的“巧合”與猜忌，如同倒豆子般傾瀉出來，每一個字都帶著尖銳的指控和壓抑不住的妒火。
    江弄影聽得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些捕風捉影、牽強附會的事情，在他嘴裏，竟然成了她“不貞”的證據？！
    “傅沉舟！”她氣得連尊稱都忘了，胸口劇烈起伏，指著他的鼻子，聲音顫抖卻異常清晰，“你簡直不可理喻！那些都是巧合！是沈夫人她……”
    “夠了！”傅沉舟厲聲打斷，猛地抓住她指著自己的手腕，力道之大，讓她痛呼出聲，“休要攀扯他人！孤隻信自己看到的！你告訴孤，你們私下是否還有往來？那些古怪的曲子，那些默契的欣賞，是不是都是他教你的？！你的心，是不是早就……”
    “我沒有！”江弄影用力掙紮，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傅沉舟！你混蛋！你憑什麽這麽冤枉我！我江弄影行得正坐得直！我心裏有誰，你難道不知道嗎？！”
    她幾乎是吼出了最後一句，帶著無盡的委屈和憤怒。放在以前，她絕不敢這樣與他說話，可此刻，她隻覺得腦袋都不想要了！這莫須有的罪名，這接連幾日的冷暴力，徹底點燃了她壓抑已久的反骨！
    “你知道？孤怎麽會知道！”傅沉舟也被她的激烈反抗徹底激怒，猩紅著眼，口不擇言，“你心裏若真有孤，為何一次次將孤推開？為何能與容璟談笑風生，卻在孤麵前諸多隱瞞？！你的真心，隻怕早就分給了別人！”
    “你……你胡說八道！”江弄影氣得渾身發抖，另一隻沒被抓住的手下意識地揮了出去！
    “啪——！”
    一聲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殿內格外刺耳。
    江弄影愣住了。
    傅沉舟也愣住了。
    她……竟然打了他一巴掌？
    雖然力道不重，但那個動作，那個落在當朝太子臉上的巴掌，其象征意義，遠大於疼痛本身。
    殿內死一般的寂靜。
    就在這時，聽到動靜匆忙趕來的沈芷幽推開殿門，看到這一幕，嚇得花容失色，連忙上前：“殿下！江姐姐！你們這是做什麽！快住手！”
    可盛怒中的兩人，哪裏聽得進勸告。
    傅沉舟緩緩抬手，撫上自己微微泛紅的側臉，眼神裏是難以置信，是滔天的怒火，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被最信任的人從背後刺傷的痛楚。
    他死死地盯著江弄影，那雙深邃的眼眸裏，翻湧著比之前更加黑暗的情緒。
    江弄影也豁出去了，迎著他的目光，毫不退縮，胸口因激動而劇烈起伏，打人的那隻手還微微顫抖著。
    “好……好得很……”傅沉舟的聲音低啞得可怕，帶著一種破碎的質感，“江弄影，你果然……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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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江弄影以為他會暴怒地反擊，或者下令將她拖下去時，她卻驚愕地看到，傅沉舟那雙猩紅的、盛滿怒火的眼眸裏，竟然……迅速彌漫起一層朦朧的水汽！
    他眼眶紅了。
    雖然極力隱忍，但那濕意卻清晰地映入了江弄影的眼中。
    江弄影徹底懵了。
    不是……這什麽情況？
    被冤枉的是我，挨打的是他雖然是我動的手），怎麽……怎麽哭的人反倒是他？！
    難不成現在流行惡人先告狀，男主反套路，用眼淚博同情了？！
    她看著傅沉舟那副又怒又傷，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一肚子罵人的話突然就卡在了喉嚨裏，不上不下，憋得她差點內傷。
    沈芷幽也看到了傅沉舟微紅的眼眶，更是驚得手足無措，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殿內的氣氛，從劍拔弩張的激烈，陡然陷入了一種詭異而凝滯的沉默。隻有三人粗重不一的呼吸聲，在空氣中交錯。
    傅沉舟死死地瞪著江弄影，那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憤怒、傷心、失望、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害怕失去的恐慌，最終都融匯在那片強行抑製的濕意裏。
    他猛地鬆開鉗製她的手，仿佛觸碰到了什麽滾燙的東西，接連後退了兩步。
    他沒有再說一個字，隻是用那雙泛紅的眼，深深地、仿佛要將她刻入骨髓般地看了她最後一眼，然後決絕地轉身，踉蹌著快步離開了這個讓他情緒徹底失控的地方。
    留下江弄影僵立在原地，看著自己微微刺痛的手掌，又看看他消失的背影，腦子裏一片混亂。
    這架吵的……
    怎麽感覺……好像是我欺負了他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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