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殺的計劃如同潛伏在陰影中的毒蛇，悄無聲息地醞釀著。沈夫人動用了沈家在宮中經營多年的暗線，那張記錄著江弄影習慣的紙條，被仔細研究，一個看似“完美”的意外場景正在被精心構築。
    而處於風暴眼中的江弄影，對此卻渾然不覺。
    那場雨夜的混亂與次日清晨尷尬又微妙的“和解”，像一塊投入她心湖的石子，蕩開的漣漪久久未平。她有時會對著窗外發呆，想起傅沉舟那雙泛紅的、帶著脆弱祈求的眼睛，想起他裝睡時那緊繃又可愛的樣子，心裏便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好像……也沒那麽可怕？
    甚至……還有點……可憐？
    這個認知讓她自己都嚇了一跳，趕緊晃晃腦袋，把這種“危險”的想法甩出去。江弄影，清醒點！那是太子，是瘋批，是動不動就咬人冷暴力的偏執狂！不能被一時的假象迷惑！生存第一！
    她強迫自己回到日常的軌跡上，繼續侍弄花草，研究失敗的）點心，偶爾和前來串門的沈芷幽聊聊天。隻是她敏銳地感覺到，沈芷幽雖然依舊溫婉含笑，但那笑容底下，似乎藏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憂鬱，兩人之間的氣氛，也不如之前那般全然放鬆了。
    江弄影隻當她是聽到了那些流言蜚語，心中有些不快，便也識趣地不再像以前那樣肆無忌憚地玩鬧，多了幾分小心。
    東宮表麵維持著一種詭異的平衡。傅沉舟不再像之前那樣刻意冷落江弄影，但也沒有恢複從前的親近。他會過問她的飲食起居，賞賜依舊，偶爾在宮道上遇見，目光會在她身上停留片刻，那眼神複雜難辨，似乎想說什麽，最終卻隻是淡淡移開。
    他在克製，在觀察，也在消化自己那夜失控後帶來的巨大衝擊和……那隱秘的、不願承認的眷戀。
    宮人們的議論在主子們不動聲色的態度下，漸漸平息下去，但暗地裏的站隊和細微的差別對待，卻如同埋下的種子，隻待合適的時機破土而出。
    這日，秋高氣爽，皇後娘娘在禦花園設了小小的賞菊宴，邀請了宮中幾位妃嬪以及東宮的兩位。
    江弄影本不想去，但礙於規矩，隻得收拾妥當，帶著圓圓前往。沈芷幽自然也出席了，她今日穿著一身鵝黃色的宮裝，襯得人比花嬌，舉止得體，言笑晏晏，依舊是眾人眼中最符合太子妃儀範的人選。
    傅沉舟作為太子，亦在席間。他坐在皇後下首，神色平靜，與幾位宗室長輩交談，目光卻不時地、不受控製地飄向坐在稍遠位置的江弄影。
    她今日穿了件湖藍色的衣裙，梳著簡單的發髻，隻簪了一支素銀簪子，在一眾珠環翠繞中顯得格外清麗。她似乎有些無聊，正低著頭，小口小口地吃著麵前的菊花糕，腮幫子微微鼓動，像隻偷食的鬆鼠。
    傅沉舟的嘴角幾不可查地彎了一下，隨即又迅速抿緊，恢複淡漠。
    這一切，都被坐在他對麵的沈芷幽看在眼裏。她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泛白，臉上卻依舊保持著完美的微笑，隻是那笑意，並未抵達眼底。
    皇後娘娘似乎心情頗佳，笑著對傅沉舟道：“沉舟，你瞧今年這墨菊，開得倒是比往年更盛，頗有幾分傲骨。”
    傅沉舟收回目光，恭敬回道：“母後說的是，菊之傲霜，確非凡品可比。”
    一位與沈家交好的王妃笑著接口：“是啊，這墨菊品格高潔，恰如沈小姐一般，端莊雅正，實乃女子典範。” 這話裏的暗示，不言而喻。
    席間氣氛微妙的靜了一瞬，許多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江弄影。
    江弄影正埋頭苦幹那塊菊花糕，突然感受到聚焦過來的視線，茫然地抬起頭，嘴角還沾著一點糕屑。她這懵懂的樣子，與方才話題中“端莊雅正”的典範形成了鮮明對比，讓一些妃嬪忍不住掩唇低笑。
    傅沉舟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沈芷幽適時起身，姿態優雅地為皇後斟茶，柔聲道：“王妃過譽了。臣女愚鈍，不敢與名菊相比。倒是江良娣性情率真，如這園中雛菊，別有一番天真爛漫的趣味。” 她這話說得滴水不漏，既謙遜，又看似在替江弄影解圍，彰顯了自己的大度。
    江弄影趕緊咽下口中的糕點，擦了擦嘴角，對著沈芷幽笑了笑：“沈妹妹過獎了。” 心裏卻嘀咕：雛菊？是說我很普通嗎？
    傅沉舟看著江弄影那副完全沒意識到方才暗流湧動的樣子，心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還有一絲莫名的……放鬆。她就是這樣，簡單，直接，不像這宮裏的大多數人，一句話裏藏著七八個意思。
    賞菊宴在一種表麵和諧、內裏各懷心思的氛圍中結束。
    回東宮的路上，江弄影慢悠悠地走著，欣賞著秋日景色。在經過一處通往太液池的九曲回廊時，她看到幾個工匠正在檢修廊下的支柱和簷角。
    一個看似是工頭模樣的人，見到她過來，連忙躬身行禮，眼神卻似乎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打量。
    江弄影並未在意，隻當是尋常宮人見到主子的恭敬，點了點頭便走了過去。
    她不知道，那個工頭，正是沈夫人暗中聯係的老嬤嬤的遠房侄子。他們選擇的“意外”地點之一，便是這處據說年久失修、偶爾會有瓦礫鬆動的回廊。今日的檢修，不過是麻痹眾人的幌子，真正的殺機，隱藏在看似正常的工程之下。
    暗影，已經悄然貼近。
    而此刻的江弄影，還沉浸在秋日暖陽和剛剛那塊味道不錯的菊花糕的回味中，對即將到來的致命危險，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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