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秋雨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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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芷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梧桐苑的。
    腳下一深一淺,仿佛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在燒紅的烙鐵上,每一步都帶著灼心的痛楚。腦海裏反複回放的,是傅沉舟強行喂江弄影吃雪梨的那一幕。他那看似粗暴的動作裏,蘊含著一種她從未得到過的、近乎偏執的專注。
    “娘娘,您怎麽了?”貼身宮女見她臉色煞白,魂不守舍,擔憂地上前攙扶。
    沈芷幽揮開她的手,聲音輕飄飄的,帶著一絲空洞:“沒事……本宮想一個人靜一靜。”
    她獨自走進內室,關上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緩緩滑坐在地上。一直強忍著的淚水,終於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洶湧而出,卻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不讓自己發出一絲嗚咽聲。
    委屈,不甘,嫉妒,還有一種被徹底忽視、輕賤的羞辱感,如同毒藤般纏繞著她的心髒。她為他付出了那麽多,甚至不惜……可在他眼裏,她竟連一個被他親手廢黜、聲名狼藉的宮女都不如嗎?
    那個江弄影,究竟有什麽好?值得他如此失態,如此……念念不忘?
    她想起冊封前,宮中隱約的流言,說殿下曾與江側妃在宮外破廟有過一段……想起他為了保她,不惜頂撞陛下。想起他即便廢了她,也要將她留在東宮,放在身邊折磨,或者說……放在眼前看著。
    原來,有些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特殊。哪怕是恨,是折磨,也占據了殿下心中最激烈、最無法忽視的一隅。
    而自己這個名正言順的太子妃,卻像這苑中的梧桐樹,看似尊貴,卻隻能日複一日地佇立在這裏,看著季節更替,看著落葉飄零,永遠也等不到那隻鳳凰的真正棲息。
    一種深切的無力感和絕望,將她緊緊包裹。
    ———
    傅沉舟的寢殿內,氣氛同樣凝滯。
    強行喂完那勺雪梨後,江弄影便背對著他躺下,不再發一言,用沉默織成一道無形的屏障。傅沉舟看著那倔強單薄的背影,胸中堵著一口濁氣,上不來也下不去。
    他知道自己剛才的舉動混賬,像是在通過傷害她來證明什麽,可看到她抗拒疏離的模樣,那股無名火就控製不住。
    “你就沒有什麽想對孤說的?”他盯著她的背影,聲音冷硬。
    回應他的,隻有一片沉默。
    傅沉舟猛地站起身,在殿內煩躁地踱了兩步。窗外,不知何時又下起了秋雨,淅淅瀝瀝,敲打著琉璃瓦,帶來一股蕭瑟的涼意。
    這雨聲讓他莫名想起了那場暴雨,想起了她倒在積水裏奄奄一息的模樣,心頭那點怒火瞬間被一種更深沉的情緒取代,夾雜著後怕和……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心虛。
    他停下腳步,看著床上那個仿佛要與錦被融為一體的身影,最終什麽也沒說,拂袖而去。
    聽著他離去的腳步聲,江弄影才緩緩睜開眼,眼底是一片疲憊的茫然。她抬手,輕輕碰了碰似乎還殘留著雪梨清甜和他指尖力道的嘴唇,心頭五味雜陳。
    他的反複無常,他的暴戾與偶爾流露出的、別扭的“關懷”,像一團亂麻,將她越纏越緊,幾乎要窒息。
    她不能再留在這裏了。無論他是出於何種目的,長居太子寢殿,於她而言,無異於架在火上烤。太子妃今日所見,恐怕隻是一個開始。
    ———
    傅沉舟去了書房,卻心緒不寧,奏折上的字一個也看不進去。秋雨綿綿,帶著透骨的涼意,從窗戶縫隙鑽進來。
    他忽然想起,她似乎格外畏寒。那寢殿雖然暖和,但她蓋著的被子……他記得之前似乎嫌厚重,讓人換了一床稍薄些的雲絲被。
    “來人。”他揚聲喚道。
    內侍應聲而入。
    “去庫房,取那床狐腋裘毯來。”他頓了頓,補充道,“再添兩個炭盆,放到寢殿去。仔細些,別驚擾了……裏麵的人。”
    內侍心中詫異,那狐腋裘毯是貢品,輕暖異常,殿下平日都舍不得多用。但他不敢多問,連忙去辦。
    當柔軟的、帶著蓬鬆暖意的狐腋裘毯輕輕蓋在江弄影身上時,她並未睡著,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隨後,她又聽到宮人輕手輕腳放置炭盆的聲音。
    殿內的溫度,明顯升高了一些,驅散了秋雨的濕寒。
    她蜷縮在異常溫暖柔軟的裘毯裏,鼻尖縈繞著淡淡的、屬於皮毛和龍涎香混合的氣息,那是傅沉舟身上常有的味道。這認知讓她心緒更加煩亂。
    他這算是什麽?打一巴掌之後的甜棗,似乎給得越來越多了,也越來越……讓她不知所措。
    而書房內的傅沉舟,在吩咐完這一切後,似乎才覺得那縈繞心頭的煩躁和不安被驅散了一些。他重新拿起奏折,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望向寢殿的方向。
    他隻是……不想她再病倒而已。畢竟,是她“晦氣”地死在他的東宮。他如此告訴自己。
    ———
    秋雨連續下了兩日。
    江弄影被困在寢殿裏,除了喝藥、用膳,便是望著窗外的雨發呆。傅沉舟白日裏大多在書房處理政務,晚上則會回來。他不再強迫她做什麽,但也不允許她離開。兩人同處一殿,卻幾乎沒有任何交流,氣氛詭異而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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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兩日,沈芷幽沒有再出現,也沒有再送任何東西來。東宮表麵上一片平靜,但江弄影能感覺到,那平靜之下湧動的暗流。宮人們看她的眼神,越發複雜,敬畏中帶著探究,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
    她知道,自己已經成了眾矢之的。
    這天傍晚,雨勢稍歇。太醫再次請脈後,對傅沉舟恭敬道:“殿下,江姑娘風寒已愈,身體雖仍虛弱,但已無大礙,隻需好生將養即可。膝上的傷,日後注意保暖,避免勞累,便不會有大問題。”
    傅沉舟“嗯”了一聲,神色莫測。
    太醫退下後,殿內又隻剩下他們兩人。
    江弄影深吸一口氣,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掀開裘毯,忍著膝蓋的些許不適,下床走到傅沉舟麵前,屈膝行禮,態度恭順卻堅定:
    “殿下,奴婢傷勢已無大礙,實不敢再厚顏占據殿下寢殿。懇請殿下準許奴婢回去。”
    傅沉舟抬眸看她,燭光下,她的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眼神卻清亮而執拗。他摩挲著指間的玉扳指,久久沒有說話。
    他當然知道她留在這裏於禮不合,也知道外麵必然流言紛紛。他甚至能猜到沈芷幽此刻的心情。
    可是……放她回去?回到那個陰冷潮濕的排房?回到那些可能暗中刁難她的宮人中間?
    一想到她可能再次病倒,可能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被人欺負,或者……可能再與容璟有什麽牽扯,他心頭那股暴戾的占有欲就開始蠢蠢欲動。
    “你的膝蓋,”他開口,聲音聽不出情緒,“太醫說需避免勞累,排房的活計,你做得來?”
    “奴婢會小心。”江弄影低聲道,“不敢耽誤分內之事。”
    傅沉舟盯著她,仿佛想從她臉上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言不由衷。但她隻是平靜地回望著他,眼神坦蕩,卻也疏離。
    這種將他於千裏之外的態度,再次激怒了他。
    “好。”他忽然冷笑一聲,“既然你執意要走,孤成全你。”
    他站起身,走到她麵前,高大的身影帶著壓迫感:“記住你的身份,安分守己。若再讓孤知道你有任何不安分之舉……”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如刀,“後果,你清楚。”
    “奴婢謹記殿下教誨。”江弄影垂下眼睫。
    “滾吧。”傅沉舟轉過身,不再看她。
    江弄影再次行禮,然後慢慢直起身,一步步,走出了這座困了她數日的、奢華而冰冷的太子寢殿。
    門外,秋夜的涼風撲麵而來,帶著雨後的清新和寒意,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她攏了攏身上單薄的宮女服,看了一眼身後那燈火通明、卻讓她感到無比窒息的殿宇,深吸一口氣,邁步走向那屬於她的、黑暗而狹窄的排房。
    每一步,膝蓋都傳來隱隱的酸疼,像是在提醒她這段荒誕經曆的存在。
    而殿內,傅沉舟聽著她那逐漸遠去的、微跛的腳步聲,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紫檀木柱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到底……還是放她走了。
    可為什麽,看著她離開的背影,他的心,會比之前任何一次懲罰她時,都更要空落,更要……煩躁不安?
    這該死的女人!
    仿佛一道無解的難題,橫亙在他心裏,讓他進退維穀,束手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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