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暗流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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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離著顧府隻有三條街的回春堂藥鋪內。
午後的陽光斜斜地照在烏木櫃台上,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草藥苦香。
“掌櫃的,給我家老婆子抓一副治咳嗽的,老毛病了。”一個熟客將藥方遞了過去。
“好嘞。”櫃台後的灰衣掌櫃頭也不抬,熟練地打開藥鬥,開始稱量藥材。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粗布短打的夥計從後院走了出來,他手裏端著一盤剛晾曬好的甘草,路過櫃台時,狀似無意地低聲說了一句:“掌櫃的,後院那幾味定風散的藥材,好像有點受潮。”
灰衣掌櫃稱藥的手微微一頓,隨即又恢複了平穩。
他將包好的藥遞給熟客,淡淡地應了一聲:“知道了,我待會兒去看看。”
一炷香後,藥鋪後院一間堆滿雜物的柴房內。
那名夥計如鬼魅般侍立在旁,灰衣掌櫃則坐在唯一的凳子上,用指節不緊不慢地敲擊著桌麵。
“說吧,這七天,城裏都有什麽值得說道說道的?”
“回堂主,”夥計躬身道,“城西張大戶家的小妾跟人跑了,鬧得挺大。城南的漕運碼頭最近多了幾個生麵孔,弟兄們盯著呢。哦,對了,知府衙門昨晚有點動靜。”
這句看似不經意的話,讓掌櫃敲擊桌麵的手指停了下來。
“還有,”夥計繼續道,“今天一早,都指揮司那邊點了三百親兵,把衙門圍了,不過很快就撤了。
另外,監察禦史林大人那邊,今天下午也突然帶人去了鹽運司,聽說……把姓王的給抄了。”
夥計一句一句地匯報著,都是些看似不相幹的頭條。
灰衣掌櫃沉默了片刻,渾濁的眸子中閃過一絲精光。他抬起眼,看向夥計:“知府衙門、都指揮司、監察禦史……這三撥人,今天可曾去過同一個地方?”
“回堂主,都去過。”
“何處?”
“顧府。”
石室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燈芯爆出一個小小的火花。
良久,灰衣掌櫃才緩緩開口,聲音裏帶著一絲凝重:“去查。把顧家來江南後的所有能查到的東西都給我翻出來。”
“堂主,你說此事……要不要給京城那邊,也送一份?”
”嗯,給東宮那邊也送一份。“
灰衣掌櫃沉吟了片刻答道。
夥計的身形微微一頓,沒有回答,隻是沉默地躬了躬身,便徹底融入了陰影。
當臨安城的暗流開始匯聚向顧家時,周府之內氣氛卻截然不同。
周信剛換下官服,周瀚就一陣風似的衝了進來。
“周信!快跟我說說,昨晚到底怎麽回事?”
周信瞥了兒子一眼,沒好氣地說道:“沒大沒小。”
“嘿嘿。”周瀚湊過去,壓低了聲音,“我聽府裏親兵說,昨晚那陳知府跟見了鬼一樣?”
周信端起茶碗的手微微一頓,回憶起昨夜的場景,眼神變得有些複雜。
“沒有刺客。”他沉聲道,“至少,陳知府是這麽說的。”
“啊?”周瀚愣住了,“那他那一身傷……”
“他說是審問一個美妾時,兩人起了爭執,自己不小心摔的。”
“摔的?”周瀚一臉不信,“摔能摔成那樣?鼻青臉腫的?”
周信冷哼一聲,放下茶杯:“我到的時候,他正指著後院一口井,說那美妾畏罪自盡了。我問他,既然是畏罪,為何不見報官,反而私下處置?他一口咬定就是家醜,不願外揚。”
看到兒子還是一臉困惑,周信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我的人回報,在井邊發現了兩串腳印,一深一淺……陳泰肯定在說謊。”
周瀚聽得倒吸一口涼氣。
“所以……?”
“所以,他府裏昨夜一定來了個了不得的人物。”
“而且這個人,讓我們這位知府大人怕到了骨子裏,怕到寧願自己編一個漏洞百出的謊言,也要把這人存在的痕跡徹底抹掉。那個美妾應該就是被滅口的。”
周信回想起昨夜的離奇事,神色凝重起來。
轉而看著兒子,鄭重地告誡道:“瀚兒你記著。顧長安身邊肯定藏著一尊我們惹不起的大佛。”
周信看到的是殺機與權謀,而在江南道學政趙學政的眼中,卻不盡相同。
“哐當!”
一隻上好的建窯茶盞被他煩躁的袖袍掃落在地,碎片迸濺。
與他的焦躁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坐在客座上的宋知禮。
他安然端坐,麵前的茶水早已涼透,隻是不緊不慢地將濺到自己靴麵上的一點茶漬拭去。
“知禮!你難道一點都不急?”趙學政終於停下,花白的胡須因激動而微微顫抖。
宋知禮將擦拭過的絲帕整齊疊好,放在桌角。這才抬起頭,目光清澈而冷靜。
“老師,您失態了。”
“我……”趙學政一時語塞。
“今日之事,誰折了麵子,誰得了好處,都已是末節。”
宋知禮站起身,緩步走到窗前,“關鍵是,我們都小看這顧家了。尤其是這顧長安居然有散盡萬金收買人心的手腕。這樣的人家,不會甘心隻做一個江南富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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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學政順著他的思路想下去,背脊一陣發涼。
宋知禮的目光投向窗外遙遠的北方,那裏是京城的方向。
“白鹿洞書院今年在江南的舉薦名額,”他輕聲道,“隻有三個。”
夜色漸深,另一處官邸,監察禦史林錚的房中。
林錚鋪開紙,提起筆,開始書寫今日的《巡按日誌》。
“……查抄其府邸,獲贓銀百萬,鐵證如山。然此案能破,非本官之功,實賴一人……”
寫到這裏,他的筆尖頓住了。
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那個少年平靜而又帶著幾分譏諷的眼神和言語。
“大人若連賬本都看不懂……”
他當時隻覺荒謬。
可今日,當他親眼看到呈上來的那些卷宗,看到那些被做得天衣無縫的假賬時,他才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
若無那份實打實的罪證,他這個監察禦史,就算查上三個月,也未必能撼動王淳分毫。
林錚長長地歎了口氣,將寫了一半的日誌揉成一團,丟在一旁。
他換了一張新紙,重新提筆,寫的卻不再是公文。
“格物,致知。其知,或非聖人之知,乃濟世之知……”他緩緩寫道,“顧長安此子,行事不循常理,其學或可為我大唐開一新風。老夫當拭目以待,觀其後續。”
……
外界的風雨,似乎都吹不進顧家的小院。
月光下,一家人正吃著宵夜。
“哥,你今天太厲害了!”顧靈兒抱著顧長安的胳膊,滿眼都是小星星。
“就是!”顧安年嘴裏塞滿了水晶糕,含糊不清地附和,“誰都不能欺負我哥!”
葉婉君看著兒子,眼裏滿是寵溺,不停地給李若曦夾著菜:“若曦啊,多吃點。”
李若曦小口地吃著,時不時偷偷看一眼身邊的顧長安。
顧謙端起酒杯,對著兒子遙遙一敬,一切盡在不言中。
感受著這份溫暖,讓顧長安發自內心地微微一笑。
靈兒和安年很快玩做一團,圍著小院嬉笑打鬧。母親也依靠在父親的身上,而李若曦……一直在吃點心,幾乎大半的糕點都被這姑娘吃了。
真是個小吃貨!
此情此景,比任何事情都讓顧長安感到滿足。
半個時辰後,等兩個小家夥都折騰累了,眾人才散去。
顧長安的小院裏,那棵高大的桂花樹下,石桌上還殘留著宵夜後的餘溫。
他獨自一人坐在桌旁,並未點燈,隻是借著清冷的月光,在腦中反複推演著那筆巨款的處置方案。
人心,比任何賬目都複雜,此事若行差踏錯一步,便不是幾兩銀子的得失,而是無數條人命的起落。
正當他沉思之際,一陣極輕的、帶著幾分猶豫的腳步聲,從院門口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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