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今夜,注定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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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顧家書房。
    顧謙坐在主位,眉頭緊鎖,手裏摩挲著一個茶杯,卻久久沒有端起。
    “長安,今天這事,你怎麽看?”
    顧長安站在窗前,月光灑在他青色的長衫上。
    “他們的目標很明確,就是置我們於死地,而且城防軍有內應。”
    顧長安沉吟道。
    “我們顧家在江南行事向來低調,從未與人結下這等死仇。”
    “那夥黑衣人大概率隻是為了報複。”
    顧謙沉聲道,“他們……會不會是衝著若曦來的?”
    陳泰那一聲石破天驚的殿下,讓顧謙不可能不多想。
    葉婉君卻第一個搖了搖頭,拉了拉丈夫的手。
    “我不管若曦是什麽身份,我就知道,那是個好孩子。今天在車裏,是她護著靈兒和安年。這份心,做不得假。”
    她說著,忽然話鋒一轉,看向自己的兒子,眼神裏帶著幾分過來人的了然。
    “長安,你老實跟娘說,你是不是也喜歡若曦那孩子?”
    顧長安一怔,張了張嘴,竟發現自己無力反駁。
    他隻能轉過身,看向窗外,強行轉移了話題。
    “刺客的目標,不像若曦。他們的殺意,更多是衝著我們來的。”
    “他們以為真是我舉報的王淳,臨安城下殺人,此舉隻是想殺雞儆猴,讓人再也不敢舉報和染指王淳空出來的位子。”
    “王淳背後的人指使的?”顧謙立刻反應過來。
    “八九不離十。”顧長安道,“隻是,我沒想到,他們的動作會這麽快,這麽狠。”
    四個五品,五個三品,手筆非常的大。
    顧謙沉默了許久,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眼神變得有些悠遠和複雜。
    “其實……我總覺得,若曦那孩子的眉眼,很像一個人。”
    “像誰?”葉婉君好奇道,“那孩子長得跟天仙似的,還能像誰?”
    “昔年東宮太子妃。”
    顧謙緩緩吐出三個字,聲音裏帶著一絲不確定。
    “景平元年之前,我曾隨先帝入宮赴宴,遠遠見過當時的太子與太子妃一麵。雖然時隔多年,但那份神韻,我總覺得不會錯。”
    莫非是當今皇後?!
    書房內再次安靜下來,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長安,你怎麽看?”顧謙看向兒子。
    “景平元年之後,蹊蹺事還少嗎?”
    顧長安的聲音很平靜。
    當初的太子妃很可能並非不是如今的皇後……
    “若她真是流落在外的公主,也沒什麽稀奇的。爹,娘,都過去了這麽多年,咱們就當她隻是李若曦,一個來江南求學的姑娘。別想太多,也別給自己壓力。”
    顧長安安撫道。
    他頓了頓,又道:“倒是那位沈姑娘……”
    提到沈蕭漁,顧謙和葉婉君的表情都有些複雜。
    “那姑娘……來曆不明,武功高得嚇人,卻又這般……不拘小節。”
    葉婉君顯然還在回味晚飯時沈蕭漁的做派,“長安,她真的可信嗎?”
    “我不知道。”顧長安搖了搖頭,“但她今天救了我們所有人。不管她有什麽目的,這份恩情,顧家得認。”
    ……
    從書房出來,顧長安並沒有回自己的院子。
    他先是去母親的房裏看了一眼。
    隔著窗戶,能聽到李若曦在輕聲安撫著兩個小家夥,哄睡聲很是溫柔。
    顧長安放下心來,他沒有回房,而是徑直走向了顧家的演武場。
    “鏘——”
    一聲清脆的劍鳴,劃破了沉沉的夜色。
    今夜,注定無眠。
    直至夜半三更,顧長安終於收劍,渾身衣襟濕透。
    好久沒這麽酣暢淋漓地練過劍了。
    顧長安吐出了一口濁氣。
    王管家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
    他記得自己剛穿越到這個世界時,最痛苦的不是別的,而是一個成年人的靈魂,被困在一具連話都說不清、路都走不穩的奶娃娃身體裏。
    他想表達,卻隻能發出無意義的咿呀聲;他想自己吃飯,卻連勺子都握不穩。
    那段時間,他煩躁、易怒,用最原始的哭鬧來宣泄心中的鬱結。
    爹娘都以為他隻是個難帶的孩子,唯有王叔,那個總是板著一張臉,看起來有些凶的漢子。
    隻是默默地將他扛在自己寬闊的肩膀上,在院子裏一圈一圈地走。
    他記得王叔的肩膀很寬,很穩,像一座山。
    坐在上麵,能看到牆外飛過的鳥,能聞到鄰家飄來的飯香。
    漸漸地,他那顆被禁錮的成年靈魂,才終於在這份沉默的尊重中,找到了片刻的安寧。
    七歲那年,為了維持孩童的人設,無聊下故意爬樹掏鳥窩,然後一不小心摔了下來。
    是王叔,二話不說將他背起來,一路從城南跑到城北最好的藥鋪,跑得滿頭大汗,氣喘籲籲,到了地方,卻先小心翼翼地把他放下,才敢扶著牆大口喘氣。
    那一刻,顧長安清晰地感覺到,趴在王叔背上,那份堅實與溫暖,與前世記憶中,那對恩人夫婦給他的感覺,何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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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歲那年,為了讓那些監視顧家的眼線放鬆警惕,第一次學著那些紈絝子弟去喝花酒,故意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也是王叔,帶著家丁將他接回來。
    王叔隻是默默地為他擦去臉上的汙漬,蓋好被子,臨走前,在他床頭放了一碗溫熱的醒酒湯。
    第二天,他才聽說,那個灌他酒的富家子弟,不知為何,鼻青臉腫地親自上門賠罪,還送上了一份厚禮。
    王叔從不多言,也從不邀功。
    他就像這座府邸裏一棵沉默的大樹,默默地為這個家遮風擋雨。
    他會記得家裏每一個人的口味,會在天冷時提醒少爺小姐添衣,會在老爺夫人煩心時,泡上一壺他們最愛喝的茶。
    他本該在這座府裏,安安穩穩地看著自己娶妻生子,看著靈兒和安年長大成人,最後,再拄著拐杖,笑著罵一句“小兔崽子們,又把院子弄亂了”。
    可現在,他卻成了一具冰冷,再也不會對自己笑的屍體。
    顧長安緩緩閉上眼。
    王叔最後那一聲決絕的怒吼——老奴的命是您給的!
    也想起了他倒下時,眼中那份未能盡忠的遺憾與不甘。
    一股冰冷的、夾雜著無盡悔恨的怒火,從顧長安的心底最深處,轟然燃起!
    不夠!
    還遠遠不夠!
    自己這點三腳貓的功夫,在真正的強者麵前,依舊不堪一擊!
    今日若非沈蕭漁恰好出現,倒在那片血泊中的,就會是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弟妹,還有那個奮不顧身擋在最前麵的傻丫頭!
    他再也不想體會那種將所有人的性命,都寄托在一個陌生人身上的無力感!
    “王叔。”
    顧長安緩緩睜開眼。
    他對著空無一人的庭院,輕聲低語。
    “你放心。”
    “不管背後的人是誰,是王侯將相,還是天王老子。”
    “我顧長安不止會讓他們血債血償。”
    “而是加倍償還!”
    “我保證。”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心中那股壓抑了十六年的堅韌與鋒芒,因憤怒和悔恨而激蕩的內息,轟然相合!
    一直以來,他刻意壓製著自己的修為,將內息控製在不入正品的孱弱狀態。
    就像將一頭猛虎硬生生鎖在狹小的囚籠裏。
    而今夜,一切都變了。
    “鏘——”
    顧長安手中的長劍發出一聲清越龍吟!
    一劍刺出,帶起的不再是普通的風聲,而是一縷縷肉眼可見的、凝練如絲的白色氣流,環繞在劍身周圍。
    五品初境!
    顧長安心中那股意難平之氣,仿佛找到了宣泄口,愈發激蕩!
    他想起了前世的孤苦,想起了那對還未報答便已天人永隔的恩人夫婦;想起了今生的溫暖,想起了父母的慈愛、弟妹的依賴;想起了今天百姓麻木的眼神,想起了於承龍那座被砸毀的祠堂……
    十六年來的隱忍、壓抑、不甘、憤怒……所有複雜的情緒,在這一刻,盡數融入了他的劍中!
    他的劍,時而如狂風暴雨,勢不可擋;時而如春風拂柳,輕柔綿長。
    體內的內息,也在這極致的宣泄中,衝破了一道又一道無形的壁壘。
    五品中境!
    五品止境!
    胸中一點不平氣,月下化作三尺寒!
    ……
    一刻鍾後,顧長安終於收劍而立,靜立於演武場的中央。
    整個庭院的落葉,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牽引,在他身邊緩緩盤旋,卻不沾衣角。
    五品巔峰!
    良久,顧長安緩緩睜開眼。
    那雙總是平靜如水的眸子,此刻深邃得宛若寒潭,倒映著天邊那輪孤月。
    忽有清風化劍氣,直斬二十少年意。
    ……
    連破幾個境界,顧長安不太放心,於是重新運氣,確定內息運轉自如,這才決定回屋休息。
    可他又想到了沈蕭漁。
    雖然現在已經這麽晚了,可若是不去看一眼,他心裏不踏實。
    夜深人靜,西廂房一片寂靜。
    顧長安走到門外,卻發現房門隻是虛掩著,裏麵的燭火依舊通明。
    他皺了皺眉。
    是睡著了忘了吹燈,還是……
    他正要敲門,一股濃烈的酒氣從門縫裏飄了出來。
    顧長安一怔,不再猶豫,輕輕推開了房門。
    眼前的景象,讓顧長安麵色一僵。
    隻見房間裏一片狼藉,一個空空如也酒壇滾落在地。
    榻上,那位沈姑娘睡得正香,寢衣的帶子鬆開了,將她那曼妙玲瓏的曲線勾勒得淋漓盡致。
    少女的小臉因為醉酒而紅撲撲的,嘴裏還在小聲地嘟囔著什麽。
    而她懷裏緊緊抱著的居然是一本……一本用線裝訂的冊子。
    顧長安的呼吸,在這一刻猛地一滯!
    他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目光死死地盯在那本冊子上。
    《小二上酒》!
    這書……
    他想起了多年前,初識周懷安時,為了在那位文壇泰鬥麵前露一手,便將前世看過的一本奇書,添油加醋地吹噓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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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知那老頭竟來了興致,硬是逼著他將故事的梗概和一些經典橋段口述出來,自己則如獲至寶般地記錄了下來,說是要為天地留此奇文。
    他當時隻當是玩笑,誰知周懷安竟真的將它抄錄成冊,還送了一堆人還到處吹噓是他周懷安親身經曆的!
    被顧長安說了一次後老頭才不情不願地答應自己不再到處亂說了。
    而這書也是周懷安抄錄下來送他的副本。
    這個姑娘……
    她怎麽就找到看了,還……還抱著睡覺?!
    顧長安伸出手,試圖將那本冊子從她懷裏抽出來。
    可剛一碰到,沈蕭漁就像隻護食的小貓,瞬間警覺。
    “唔”了一聲,少女不僅沒鬆手,反而抱得更緊了,整個人都蜷縮了起來,小臉還在書頁上蹭了蹭。
    “別搶……”
    她含糊不清地抗議。
    “我的……美人……嗝……我的酒……”
    顧長安的手僵在半空,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睡顏,心中的薄怒,竟鬼使神差地消散了幾分。
    顧長安收回手,靜靜地站立在床邊。
    燭火搖曳,將他的影子投在牆上,忽明忽暗。
    看著這個抱著《小二上酒》滿身酒氣的少女,顧長安有些束手無策。
    這個自稱郡主,卻毫無架子。武功高強,卻又貪吃好酒。看似沒心沒肺,卻又對一本杜撰的故事如此癡迷……
    她,到底是什麽人?
    “罷了。”
    許久,顧長安輕歎一聲,彎下腰,拉過一旁的薄被,小心地蓋在了少女的身上。
    被子蓋到一半,他的動作卻停住了。
    一雙白皙如玉的小腳,正俏生生地露在被子外麵。
    顧長安的目光隻停留了一瞬,便飛快移開。
    隻是默默地將被子又往下拉了拉,將那雙足以讓任何男人想入非非的腳丫,嚴嚴實實地蓋好。
    接著,他俯身撿起地上的酒壇,又走到桌邊,吹熄了那盞跳動了一夜的蠟燭。
    做完這一切,顧長安這才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關好了房門。
    而就在顧長安腳步聲遠去後,沈蕭漁那好看的睫毛才微不可查的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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