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軍營生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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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督府的正堂交鋒,雖以李幼良的憋屈退讓告終,但空氣中彌漫的那股緊繃與敵意,卻並未隨之消散,反而如同不斷加壓的熔爐,隻待一個火星,便能爆發出焚毀一切的能量。
    當晚,李毅一行被“客氣”地安置在都督府西側一處獨立的院落,美其名曰“便於保護欽差安全”。
    院落不小,但位置偏僻,與外界隔絕,四周隱隱有精銳士卒巡邏的腳步聲與甲胄摩擦聲,名為護衛,實為監視軟禁。
    李毅對此毫不在意。他讓陳五與百騎司人員仔細檢查了院落內外,確認沒有明顯的監聽或暗道裝置後,便召集核心人員於密室之中。
    燭光搖曳,映照著幾張同樣凝重的麵孔。
    “侯爺,李幼良今日看似屈服,但此人心胸狹窄,驕橫暴虐,絕不會善罷甘休。”親衛隊長沉聲道,“明日巡查軍營,恐是其設局發難之機。軍中皆是其心腹,若其驟然發難,或煽動軍卒鬧事,我等身處險地,應對極難。”
    陳五點頭補充:“百騎司在涼州城的眼線有限,但根據先前收集的零散消息,李幼良近年來在軍中任人唯親,排除異己,提拔了大量對其個人效忠的將領。普通士卒雖對其多有怨言,但懾於其淫威,且上層軍官把控嚴密,短時間內恐難爭取。明日若入軍營,我等如同羊入虎口。”
    李毅安靜地聽著,手指在粗糙的木桌麵上輕輕劃動,仿佛在勾勒涼州的地圖與兵力分布。片刻,他抬起頭,眼中閃爍著冷靜而銳利的光芒。
    “你們所言不錯。李幼良必有後手。他今日忍氣退讓,無非是忌憚我欽差身份與朝廷大軍,更忌憚……”他頓了頓,沒有說下去,但眾人都明白,侯爺那身非人的武力,才是李幼良最忌憚的底牌。
    “明日巡查,風險極大,但也是機會。”李毅繼續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唯有深入軍營,才能親眼看到涼州軍的真實狀況,才能接觸到底層士卒,才能……找到李幼良不法或謀逆的確鑿證據!甚至,或許能發現其與長安逆黨聯絡的蛛絲馬跡。”
    他看向陳五:“百騎司能否在明日之前,設法聯係上軍中對李幼良不滿、或有忠義之心的中下層軍官?哪怕隻是傳遞一個消息。”
    陳五皺眉思索:“時間太緊,且我等行蹤被嚴密監視,行動受限。不過……可以嚐試通過送菜、清理等雜役渠道,但風險極高,且難以保證對方是否可靠。”
    “盡力一試,不必強求,首要確保自身安全。”李毅吩咐道,隨即看向親衛隊長,“明日隨我入營的親衛,精簡至十人,皆選最機警勇悍、善於應對突發狀況者。其餘人留在此處,由你統領,保持戒備,若見院外信號或有變,不必固守,可相機突圍,前往……”他報出了一個百騎司在城外的隱秘聯絡點。
    “侯爺!您隻帶十人,太危險了!”親衛隊長急道。
    “人多未必有用,反而累贅。”李毅擺手製止,“十人足以應對突發搏殺,也能向李幼良展示我們並無懼意。記住,明日我們的首要任務不是廝殺,是觀察、取證,並在必要時……製造混亂,或擒賊擒王!”
    他的聲音轉冷,帶著一絲決絕:“若李幼良真敢在軍營中對欽差動手,那便是他自取滅亡,坐實了謀逆大罪!屆時,即便血濺五步,也要讓涼州軍親眼看看,叛逆者的下場!”
    眾人感受到他話語中的決死之心,皆肅然領命。
    一夜無話,唯有巡邏的腳步聲在院外規律響起,如同催命的更鼓。
    次日清晨,天色陰沉,鉛灰色的雲層低低壓在姑臧城頭,寒風凜冽,卷起塵土,預示著一天都不會有好天氣。
    李毅依舊一身紫袍,外罩禦寒披風,神色平靜地走出院落。周明德早已帶著一隊都督府親衛在院外等候,皮笑肉不笑地道:“王爺軍務繁忙,特命下官陪同冠軍侯前往城北大營巡查。車馬已備好,請。”
    李毅看了一眼那輛還算寬敞的馬車,以及周圍那數十名虎視眈眈、手按刀柄的“護衛”,淡淡一笑:“不必乘車,本侯騎馬即可。走吧。”
    他翻身上馬,身後十名親衛也各自上馬,緊隨其後。一行人馬在周明德及大批都督府親衛的“簇擁”下,穿過尚在沉睡的街道,出了北門,向著距離姑臧城約十裏的涼州軍大營行去。
    越靠近軍營,氣氛越是肅殺。沿途關卡哨所林立,士卒目光警惕,顯然已得到嚴令。遠處,軍營的輪廓在地平線上顯現,旌旗招展,營帳連綿,隱隱傳來操練的呼喝與金鼓之聲,規模確實不小。
    抵達營門,守衛更加森嚴。一名身材魁梧、滿臉橫肉的郎將早已率兵在營門外等候,見李毅到來,隻是草草抱拳,語氣生硬:“末將奉王爺令,在此迎候欽差。請隨末將入營。”說罷,也不等回應,轉身便向營內走去,態度極為倨傲。
    李毅不以為意,控馬跟上。營內道路寬闊,但兩側營帳間的士卒,見到他們這一行人,紛紛停下手中活計,投來各種複雜的目光——好奇、麻木、冷漠,甚至有一些不加掩飾的敵意。空氣中彌漫著馬糞、汗臭和劣質油脂的味道。
    周明德在一旁絮絮叨叨地介紹著軍營概況,無非是兵員足額、訓練刻苦、武備精良之類的套話。李毅隻是偶爾點頭,目光卻銳利地掃視著四周:營帳的完好程度、士卒的甲胄兵器狀況、倉廩馬廄的位置、以及那些軍官的神色舉止。
    行至中軍大帳前的校場,這裏地勢開闊,足以容納數千人操演。此刻,校場上正有約兩千士卒列隊,進行著簡單的陣型演練,呼喝聲震天,塵土飛揚。那引路的郎將將他們帶到校場邊一處臨時搭建的簡易觀禮台前,台上已擺了幾張胡凳,李幼良並未親自到場。
    “王爺有要事處理,片刻即來。請欽差大人稍候,在此觀摩我軍操練。”郎將說完,便退到一旁,與周明德交換了一個隱晦的眼神。
    李毅登上觀禮台,坐下,十名親衛按刀立於台側。他目光平靜地看向校場中操練的軍陣,心中卻暗自警惕。李幼良故意不來,將自己晾在這裏,又安排大規模操練,意欲何為?示威?還是……
    操練持續了約一刻鍾,無非是些基礎的進退、變陣。忽然,指揮操練的一名裨將揮動令旗,隊伍開始向觀禮台正前方移動、集結,似乎要進行某種分列式或接受檢閱。
    兩千餘人列成數個方陣,緩緩逼近,腳步聲整齊劃一,帶著沉重的壓力。距離觀禮台越來越近,三十丈、二十丈、十五丈……
    李毅身後的親衛們已經繃緊了神經,手死死按在刀柄上。對方人數太多,而且陣型嚴整,若驟然發難,亂箭齊發或挺矛衝鋒,這小小的觀禮台瞬間就會被淹沒!
    就在方陣前鋒逼近到距離觀禮台僅十丈左右時,異變陡生!
    隊伍左側靠後的一個方陣中,忽然響起一聲尖銳的呼哨!緊接著,那個方陣中數十名原本持矛向前的士卒,猛地調轉矛頭,並非刺向觀禮台,而是狠狠刺向了身旁毫無防備的同袍!同時,他們口中爆發出淒厲的呼喊:
    “欽差要奪王爺兵權!要害我們涼州弟兄!”
    “朝廷不給我們活路!殺了這狗欽差!”
    “為王爺盡忠的時候到了!”
    事發突然,且發生在己方陣列內部!被襲擊的士卒慘叫著倒下,鮮血飛濺,整個校場瞬間大亂!驚叫聲、怒罵聲、兵器碰撞聲、瀕死慘嚎聲響成一片!原本整齊的陣列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池塘,混亂的漣漪急速擴散!
    更致命的是,混亂如同瘟疫般,開始向其他方陣蔓延!一些不明真相、本就對朝廷和李幼良都有怨氣的士卒,在血腥和煽動性口號的刺激下,也開始盲目地揮動兵器,攻擊身邊任何看起來可疑或不同陣列的人!校場上,轉眼間竟演變成了一場自相殘殺的大混戰!
    而那引發混亂的數十名“叛亂”士卒,在製造了最初的慘劇後,卻並未衝向觀禮台,反而混入混亂的人群,不斷煽風點火,將混亂導向更不可控的方向!
    他們的目標,顯然不是直接攻擊李毅,而是要製造一場無法收拾的軍營暴亂!在暴亂中,“意外”死掉一個欽差,豈不是順理成章?事後完全可以推給“士卒嘩變,控製不住”!
    “保護侯爺!”十名親衛瞬間收縮陣型,將李毅團團護在中心,刀已出鞘,麵對下方越來越近、越來越瘋狂的亂兵潮水,麵色凝重如鐵。
    周明德和那名郎將早已嚇得麵無人色,躲到了觀禮台角落,嘴裏胡亂喊著:“住手!都住手!不要亂!”但他們的聲音在震天的喊殺與慘嚎中,微弱得如同蚊蚋。
    李毅站在親衛的保護圈中,看著下方迅速蔓延、直撲觀禮台而來的血色混亂,眼神冰冷到了極點。
    好毒辣的計策!李幼良,你果然忍不住了!想用一場“意外”的軍營暴亂,來掩蓋謀殺欽差的罪行!
    然而,李幼良或許算計了很多,卻唯獨算漏了一點——他李毅,從來就不是坐以待斃之人!更不是會被混亂嚇倒的庸才!
    想借亂兵之手殺我?那就看看,是誰先在這亂局之中,擒住誰的咽喉!
    李毅深吸一口氣,眼中寒芒爆閃,對身邊親衛厲聲道:
    “結圓陣,緊守觀禮台高地!勿要主動出擊,以弓弩阻敵!”
    “陳五,發信號!通知城外!”
    隨即,他猛地踏前一步,氣沉丹田,將“十三太保神功”運轉到極致,一股沛然莫禦的內息混合著他那戰場上淬煉出的、足以令鬼神辟易的凶煞之氣,化作一聲石破天驚的暴喝,如同平地驚雷,悍然炸響在混亂喧囂的校場上空:
    “統統給本侯——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