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百萬利潤入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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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徹底洗淨了巴黎的天空,將塞納河染成一條流動的金色緞帶。汪楠站在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前,看著這座慢慢蘇醒的城市,一夜未眠的頭腦異常清醒,卻又像隔著一層毛玻璃感知著外界。指尖無意識地撚動著絲絨窗簾的邊緣,昂貴細膩的觸感此刻顯得如此虛無。
那個數字,還在他腦海中燃燒——經過反複計算核對後的淨利潤,精確到小數點後兩位。一個他從未想象過能通過個人操作獲取的數額,一個足以瞬間改變普通人命運,也足以將他拖入更深漩渦的數字。一百八十七萬四千三百五十二點六八美元。換算成人民幣,突破千萬。
利潤落袋,但這“袋”本身,就是最大的問題。這筆錢,此刻還躺在那個海外證券經紀商的賬戶裏,以美元計價,記錄在“Wang Nan”這個名字下(盡管開戶信息做了部分隔離,但遠非無懈可擊)。它像一塊在黑暗中散發誘人光芒的巨大金磚,同時也像一顆隨時可能引爆的炸彈。他必須立刻、安全地將它轉移、分散、隱藏。
葉婧上午十點才會醒來。他還有不到三個小時的、完全屬於自己、且相對安全的時間窗口(酒店房間的私密性遠高於葉婧的眼皮底下)。他必須立刻行動。
他反鎖好臥室門,拉上所有窗簾,隻開一盞光線柔和的床頭燈。然後,他拿出那台物理隔離的筆記本電腦和舊手機,以及阿傑留下的那個黑色U盤。空氣裏隻有機器啟動時風扇低微的嗡鳴和他自己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第一步,處理證券賬戶的餘額。他不能將這麽大一筆錢長期存放在證券賬戶,那會留下清晰的資金流水和投資記錄。按照阿傑方案中相對“溫和”的路徑,他需要將資金轉換為加密貨幣,作為進入下一層“嵌套結構”的起點。
他登錄證券賬戶,申請了“出金”。流程需要時間,通常13個工作日。他將大部分利潤申請提取,隻留下相當於初始本金和小部分盈利的金額,保持賬戶的“活性”,以備後續可能的操作。他填寫的收款賬戶,是一個在香港注冊的、名義上由“海外貿易公司”持有的銀行賬戶——這是他之前通過阿傑提供的渠道,花費不菲購買的一層“殼”,專門用於接收此類相對“幹淨”的證券出金。這個香港賬戶與他的真實身份有幾層隔離,但遠非徹底匿名,隻能作為中轉站。
提交申請後,他看著屏幕上“處理中”的狀態,心髒再次懸起。這筆轉賬數額不小,很可能觸發券商的合規審查或銀行的額外詢問。他必須確保香港那邊的“殼公司”能妥善應對可能的問詢。他立刻通過加密通訊軟件,聯係了那個“殼公司”的代理(一個從未謀麵、隻通過加密郵件和一次性號碼聯係的中間人),用約定好的暗語通知了即將到賬的款項及大致數額,並支付了額外的“加急處理費”。對方回複簡潔:“收到。老規矩,3%通道費,到賬扣。問詢模板已備。”
通道費高昂,但值得。這是“清潔”成本的一部分。
接下來,是等待資金到港,以及更關鍵的——加密貨幣轉換。他不能通過常規的、需要嚴格KYC(了解你的客戶)的交易所將如此大額的法幣直接兌換為比特幣或門羅幣。他需要借助“場外交易”(OTC)和“混合器”。
他點開阿傑U盤裏一個標記為“可信節點(需驗證)”的文本文件。裏麵是幾個暗網論壇的.onion網址和訪問密鑰。他按照指南,通過多層跳板連接,進入一個界麵陰森、隻有簡單文本框和加密聊天框的頁麵。這裏不歡迎新手,沒有客服,隻有用行話和代碼進行的冰冷交易。
他需要將預計到港的美元,兌換成門羅幣(XMR)——一種以增強匿名性著稱的加密貨幣。他找到一個信譽評級(基於其他匿名用戶的模糊反饋)相對較高的OTC承兌商,用特定的格式發出了詢價信息,包含幣種、大致金額、以及“要求分批、多地址、延遲交付”等安全條款。
等待回複的時間,每一秒都像在油鍋裏煎熬。他反複檢查網絡連接是否穩定,跳板節點是否正常,生怕在關鍵時刻掉線或暴露。十分鍾後,對方回複了,一個簡單的兌換率和錢包地址,以及一句話:“分三批,間隔12小時以上。確認後打幣,半小時內放行法幣。不議價,不退款。”
兌換率比公開市場報價低了整整8個百分點。這是“匿名稅”,是行走在灰色地帶的代價。汪楠沒有猶豫,快速心算後,回複確認。他必須在對方改變主意或提高“稅率”前完成交易。
他記下對方提供的門羅幣錢包地址,然後退出暗網界麵,清空所有瀏覽數據和緩存。這一步暫時完成,隻等香港資金到賬,即可啟動兌換流程。
做完這些,他感到一陣虛脫,後背的襯衫已經被冷汗粘在皮膚上。他起身,走到迷你吧台,擰開一瓶昂貴的依雲礦泉水,一口氣灌下半瓶。冰涼的水流劃過喉嚨,稍稍平息了內心的灼燒感。
然而,真正的難題才剛剛開始。兌換成門羅幣之後,這筆錢將進入加密貨幣的“深海”,相對難以追蹤。但它的最終目的地,不能永遠是加密貨幣。他需要將它“洗白”,或者說,轉化為可以在更廣泛的金融體係中安全持有、甚至未來可以“見光”的資產。這需要阿傑方案中那個更複雜、也更昂貴的“離岸架構”和“嵌套服務”。
他需要阿傑的進一步幫助,而且必須加快速度。這筆利潤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風險源。他點開與阿傑的加密通訊軟件,輸入一行預先想好的消息:
“資金已備妥,規模超出預期。需加速推進‘B計劃’架構搭建,特別是‘清潔出口’和‘長期泊位’環節。優先級:速度與安全。報酬可議。”
“B計劃”指的是阿傑方案中更複雜、但匿名性更高的那套架構,涉及在多個司法管轄區設立多層空殼公司、利用貿易掩護、最終將資金注入某些監管寬鬆地區的信托或基金產品。而“清潔出口”和“長期泊位”,是他們約定的暗語,指代資金最終變現為“幹淨”法幣並安全存放的環節。
消息發出,他關掉軟件。阿傑不會立刻回複,他有自己的節奏。
處理完最急迫的資金轉移事宜,時間已近上午九點。窗外,巴黎的街頭開始喧鬧起來。汪楠強迫自己從那個充滿加密地址和匿名交易的世界中抽離,重新將注意力拉回現實。他需要洗澡,換衣服,整理儀容,準備以最佳狀態陪同葉婧度過在巴黎的最後半天,然後前往機場。
他走進浴室,打開花灑,溫熱的水流衝淋而下,試圖洗去一夜的疲憊和緊張。蒸汽氤氳中,他看著鏡中那個臉色蒼白、眼下烏青、眼神深處卻燃燒著一種奇異冷靜光芒的男人。僅僅幾個月前,他還在為下個月的房租和母親的醫藥費發愁,在雨中騎著電動車送外賣。而現在,他站在巴黎頂級酒店的套房裏,剛剛在暗中操控了數百萬美元的資金流動,身上穿著價值數十萬的行頭,即將陪同一位可以左右行業格局的女強人返回國內。
巨大的反差帶來一陣眩暈。這是成功的眩暈,也是墮落的眩暈,更是徹底迷失的眩暈。他分不清鏡中的人是誰,是那個憑借努力和運氣(以及出賣部分靈魂)爬上來的“幸運兒”汪楠,還是葉婧精心雕琢的“作品”,抑或是一個正在誕生的、危險的、隱秘的資本獵手?
或許,都是。這三重身份在他身上交織、撕扯、融合,再也無法分割。
他換上葉婧指定的、適合長途飛行的深灰色羊絨休閑西裝和白色亞麻襯衫,將領口鬆開一顆紐扣,顯得隨意而不失品味。他仔細刮了胡子,用了酒店提供的昂貴護膚品掩蓋倦容,又滴了幾滴緩解眼疲勞的眼藥水。最後,他站到鏡前,調整表情,讓那種慣常的、沉穩而略帶疏離的微笑浮現在臉上。
“汪助理”準備就緒。
九點半,他準時敲響了葉婧的套房大門。王助理開的門,葉婧已經坐在客廳的小餐桌旁,正在瀏覽平板電腦上的新聞。她換了一身舒適的米白色針織套裝,長發鬆鬆挽起,不施粉黛,卻自有一種洗盡鉛華的清冷美感。看到汪楠,她微微頷首:“坐。早餐馬上送來。報告整理得怎麽樣了?”
“已經完成概要,細節在飛機上可以繼續完善。”汪楠在她對麵坐下,姿態恭敬而自然。
“嗯。”葉婧放下平板,目光落在他臉上,停留了兩秒,“沒休息好?時差還沒倒過來?”
她的觀察力依舊敏銳。汪楠坦然點頭:“有點,昨晚整理資料睡得晚了些。不過不影響。”
“回去好好倒時差。‘盛達’的最終談判下周啟動,不能有絲毫閃失。”葉婧的語氣平淡,但話裏的分量很重。
“明白,葉總。”
早餐是精致的歐陸式,牛角包、火腿、奶酪、水果、咖啡。兩人安靜地用餐,隻有輕微的杯碟碰撞聲。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氣氛看似平和,但汪楠能感覺到,葉婧似乎有心事。她用餐的動作比平時慢,目光偶爾會飄向窗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吟?
是巴黎之行有了新的變數?還是國內“盛達”或“星火”項目出了什麽問題?汪楠心中猜測,但不敢多問。
用完早餐,葉婧擦了擦嘴角,忽然開口:“汪楠,你對‘L’那個智能織物項目,怎麽看?”
問題來得有些突然。汪楠放下咖啡杯,謹慎措辭:“技術概念非常前沿,如果能解決成本和量產問題,想象空間很大。‘L’的品牌價值和先鋒形象,是很好的商業化切入點。不過,從實驗室到規模化商品,尤其是涉及複雜的電子元件和生物材料集成,中間的風險和挑戰不容小覷。”
“風險和挑戰……”葉婧重複著這個詞,指尖在光滑的桌麵上輕輕敲擊,“最大的風險,其實不是技術,是人。‘L’是個天才,也是個狂人。她的掌控欲和完美主義,可能會成為合作中最大的變數。而且……”她頓了頓,目光看向汪楠,“她背後,似乎也不止我們一家在接觸。”
汪楠心中一凜。果然,這種級別的機會,不可能沒有競爭者。“葉總的意思是,除了我們,還有別的資本在接觸‘L’?”
“隻是傳聞,還沒證實。”葉婧不置可否,站起身,走到窗邊,“但在這個圈子裏,沒有空穴來風。尤其是,如果涉及到某些……有特殊背景的資本。”
特殊背景的資本?汪楠立刻聯想到了“科芯材料”和“啟明資本”。難道“啟明”不僅在硬科技領域布局,也開始涉足這種科技與時尚交叉的賽道?還是說,是其他背景更複雜的勢力?
“那我們……”汪楠試探地問。
“保持接觸,繼續評估,但不急於推進。”葉婧轉過身,語氣恢複了平時的果決,“我們的核心,永遠是‘盛達’和‘星火’。‘L’的項目,可以作為未來的儲備和觀察窗口。你回去後,把這塊也納入你的觀察範圍,留意相關動向,特別是可能出現的競爭對手信息。”
“是,葉總。”汪楠應下。這意味著他未來需要分出一部分精力,關注這個全新的、充滿變數的領域。壓力又增加了一分,但同時,也多了一個可能獲取新信息、新機會的渠道。
上午十一點,他們離開酒店,前往戴高樂機場。私人飛機已經準備就緒。登機,起飛,巴黎漸漸縮小,最終消失在雲層之下。
飛機進入平流層,平穩飛行。葉婧戴上眼罩開始休息。汪楠打開筆記本電腦,假裝繼續完善報告,實則心神不寧。
他悄悄拿出舊手機,關閉網絡和聲音,查看加密軟件。阿傑還沒有回複。香港賬戶那邊也沒有新的消息。一切都懸在半空。
他又調出海外證券賬戶,出金申請狀態依舊是“處理中”。那個代表著百萬利潤的數字,依然安靜地躺在資產總額一欄,既真實,又虛幻。
他靠進寬大舒適的座椅裏,閉上眼睛。引擎的轟鳴成了最好的白噪音,掩蓋著他內心深處的驚濤駭浪。
一百八十七萬美元的利潤,已經“入賬”,但遠未“落袋為安”。它正處在一個最脆弱的中間狀態,從一個半透明的賬戶,試圖穿越層層阻隔,進入真正隱秘的深海。每一道關卡,都可能讓它暴露、凍結、甚至消失。而他的命運,也與這筆錢的命運緊緊綁在了一起。
飛機掠過歐亞大陸的上空,向著東方,向著那個既有葉婧的巨大陰影、也有他暗中構建的脆弱根基的國度飛去。他帶著巴黎的浮光掠影,帶著時裝周的衣香鬢影,更帶著一個足以改變人生、也可能毀滅人生的巨大秘密,踏上了歸途。
利潤已入賬,博弈正酣。而真正的考驗,或許在他雙腳重新踏上故土的那一刻,才剛剛開始。前方等待他的,不僅僅是“盛達”的最終談判和“星火”的推進,還有如何處理這筆燙手的巨款,如何應對可能出現的變數,以及如何在葉婧日益緊密的掌控和自己日益膨脹的野心之間,找到那幾乎不存在的平衡點。
雲海在窗外無邊無際,如同他此刻莫測的前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