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月的試探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漣漪散去後，留下的是更深的沉寂與警惕。柳依依那邊再無動靜，仿佛那日的威脅隻是隨口一言。陸明軒閉門思過三日後，重新上朝，行事卻愈發低調謹慎，連帶著整個陸府都籠罩在一股壓抑的氛圍中。
    沈清弦深知，這平靜之下是洶湧的暗流。柳依依絕不會善罷甘休，暫時的沉默或許是在醞釀更大的風暴。而她，必須在這風暴來臨前，找到足以自保，甚至反擊的力量。
    趙大家那邊傳來的關於“皮貨鋪”與“三皇子別院”的線索，如同黑暗中閃爍的磷火，指明了方向，卻也揭示了敵人的強大與隱秘。直接硬碰無疑是自取滅亡，她需要更巧妙的辦法，既能探知真相，又能將自己完美地隱藏起來。
    她開始更頻繁地繪製那些“繡樣”，內容不再局限於那神秘的符號變體，而是增加了許多京城流行的花卉圖樣，甚至模仿一些西域傳來的、略帶異域風情的紋飾。她讓周媽媽借著去針線房領取份例的機會，“無意間”將這些圖樣散落出去一些，或“贈送”給相熟的、喜好刺繡的丫鬟婆子。
    她要讓這些帶有特殊印記的圖樣，如同蒲公英的種子，悄無聲息地飄散在陸府的各個角落。這既是一種掩護，讓那些獨特的符號混跡於尋常圖樣中不再顯眼；也是一種試探，或許，能意外地吸引到某些“識貨”之人的注意。
    與此同時，她開始通過周媽媽，向趙大家傳遞一些經過精心篩選、看似無關緊要的“需求”。
    “媽媽，你下次見到趙大家的，就說我近日翻看古書，對西域的一些香藥有些興趣，不拘什麽種類，若她兄弟在外行走，能尋到一些西域來的、氣味特殊的幹花或香料樣本就好，不必多名貴，隻是好奇想見識一番。”沈清弦語氣隨意，仿佛真的隻是一時興起。
    她需要的不是成品毒藥，那是找死。她需要的是“赤焰閻羅”可能用到的基礎香料或藥材樣本。王伯提供的特性中提及“燃之有異香，甜膩刺鼻”，若能找到氣味相近的西域香料，便能佐證那批“皮貨”的真實用途，甚至可能逆推出部分成分。
    周媽媽如今對她已是言聽計從，雖覺這要求有些古怪，卻也不多問，隻依言去辦。
    等待回音的日子裏，沈清弦將更多心思用在了那盆蘭草上。她澆水、施肥、修剪枯葉，動作輕柔而專注。這盆草不僅是王伯與她之間的信物，更像是一種精神寄托，提醒她無論環境多麽惡劣，都要頑強地活下去，等待綻放的時機。
    這日，她正細心擦拭著蘭草葉片上的灰塵，周媽媽從外麵回來，臉色帶著幾分神秘與緊張。
    “姑娘，”她湊到沈清弦耳邊，聲音壓得極低，“老奴方才聽門房上兩個小廝嚼舌根，說……說這兩日，好像有生麵孔在咱們府邸周圍轉悠，也不靠近，就遠遠地瞧著，穿著打扮……不像是尋常百姓，倒像是……像是軍伍裏出來的！”
    軍伍裏的人？在陸府周圍窺探？
    沈清弦擦拭葉片的手微微一頓。陸明軒是文官，結交的也多是文人清流，怎會有軍伍之人暗中窺視？除非……
    一個名字瞬間劃過她的腦海——蕭執！
    是他的人？他果然對那張圖紙產生了興趣，開始調查陸府，或者說……調查她這個圖紙的“來源”了？
    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幾分。這是她期盼的反應，卻也帶來了新的風險。蕭執的介入，意味著水會被攪得更渾，但也可能將她這隻小蝦米提前暴露在驚濤駭浪之中。
    她必須把握好分寸。
    “媽媽，”沈清弦放下布巾，神色平靜，“許是你看錯了，或是別家有軍中的親戚來訪，碰巧路過罷了。不必大驚小怪，更不可對外人提起，免得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她需要穩住周媽媽，不能讓她因恐慌而露出馬腳。
    周媽媽見她不以為意，也隻好按下心中的疑慮，點頭稱是。
    然而，沈清弦的內心卻遠不如表麵這般平靜。蕭執的動作比她預想的要快，也更大膽。這既說明了那張圖紙的價值，也意味著她之前的判斷是正確的——蕭執與三皇子並非一路人，他甚至可能也在調查與西域秘毒相關的事情。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句話在她心中反複回響。
    但她現在還不能主動靠近。她需要更多的籌碼，需要讓蕭執覺得，她這個“合作者”是有價值的，而不僅僅是一個需要保護的累贅。
    幾天後，趙大家那邊終於帶來了回音。周媽媽帶回了一個小小的、用普通粗布包裹的紙包。
    “姑娘，這就是趙大家的兄弟弄來的，說是跑了好幾個胡商聚集的市集，才找到的幾種西域來的幹花和香料碎末，氣味都怪衝的。”周媽媽將紙包遞給沈清弦。
    沈清弦接過，小心翼翼地打開。紙包裏是幾種顏色暗沉、形狀幹癟的植物碎片和粉末，散發著一股混合了辛香、草腥甚至一絲若有若無腥膻的複雜氣味。她仔細分辨著，根據王伯的描述和前世對香料的淺薄認知，試圖找出可能與“赤焰閻羅”那“甜膩刺鼻”異香相關的線索。
    忽然，她的目光鎖定在幾片深褐色、卷曲的幹花碎片上。她將其湊近鼻尖，輕輕一嗅——一股極其淡薄、卻被其他濃鬱氣味掩蓋著的、類似腐敗花蜜的甜膩感，隱隱傳來！
    是它！雖然極其微弱，但與王伯描述的特性有幾分吻合！
    沈清弦的心髒猛地一跳。雖然不能完全確定，但這無疑是一個重要的佐證！三皇子別院通過皮貨鋪子接收的，很可能就是煉製“赤焰閻羅”所需的西域原料！而那批“受潮皮貨”，恐怕就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媽媽，”她迅速將紙包包好，神色凝重地交代，“把這些東西仔細收好，萬不可讓任何人看見。告訴趙大家的，她兄弟做得很好，這份人情我記下了。但此事到此為止，短期內絕不可再接觸西域香料相關之物，一切恢複如常。”
    她不能冒險繼續追查下去，目前的線索已經足夠讓她確認方向。接下來，是如何利用這些線索。
    她走到窗邊，看著外麵漸漸暗下來的天色，眼神深邃。
    蛛絲馬跡已現，敵人的輪廓在黑暗中逐漸清晰。
    現在，她需要織一張網，一張既能保護自己，又能悄然收緊，勒住敵人咽喉的網。
    而這張網的第一根絲，或許，就該係在那些在府外窺探的“軍伍之人”身上。她需要讓他們“偶然”地，發現一點什麽。
    喜歡錦堂春深錦繡山河請大家收藏：()錦堂春深錦繡山河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