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雨般的喧囂席卷廣場，無數道目光灼灼地聚焦在丙字叁號擂台上那個拄著彎曲魚叉槍、勉強站立的身影。
    老高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周身撕裂般的劇痛，經脈空乏，靈識昏沉。但他強行支撐著，不讓自己倒下。他知道，此刻有無數雙眼睛在看著他，包括那些能決定他命運的人。
    台下，柳小妹早已淚流滿麵，是激動，更是後怕。張胖子、李瘦子等人瞠目結舌，臉上的敬畏幾乎要滿溢出來，再不敢有絲毫嫉妒之心。而王騰的那些跟班，則麵如死灰，難以置信地看著半跪於地、失魂落魄的王騰。
    裁判長老迅速上前，檢查了一下兩人的狀況，給王騰喂下一顆丹藥穩定傷勢，又看向老高，眼神複雜：“你可需丹藥調息？”
    老高艱難地搖了搖頭，聲音沙啞：“多謝長老，弟子…還能支撐。”他不想再欠下人情，也更相信柳小妹的靈食和自己的恢複能力。
    長老點點頭，沒再多說，但眼神中的讚賞之色一閃而過。能以煉氣修為做到這一步，無論用了什麽方法，其意誌和機變都足以令人側目。
    很快有執事弟子上台，將力竭的王騰扶了下去。王騰經過老高身邊時，投來一道混雜著極致怨毒和一絲無法理解的眼神，最終化為死灰般的沉默。
    老高沒有看他，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一步步，緩慢卻堅定地走下了擂台。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卻又異常踏實。
    他剛一下台，立刻就被洶湧的人潮圍住。有驚歎，有祝賀，有難以置信的詢問，更多的是一種看待“奇跡”創造者的狂熱目光。老高隻是勉強笑了笑，抱拳回禮，便在柳小妹的攙扶下，迅速擠開人群，找了個相對安靜的角落坐下，立刻吞服下她遞來的療傷丹藥，閉目調息。
    他需要盡快恢複，接下來的比賽，隻會更加艱難。
    而與此同時，高台之上，一場關於他的爭論，才剛剛開始。
    “豈有此理！成何體統！”一位麵容古板、身著執法堂服飾的長老猛地一拍扶手，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怒氣，“隱匿身形，滑溜近身，還有那不知所謂的鹹腥劍氣！這哪裏是修士比鬥？分明是市井無賴打架！更遑論其靈根資質低劣，依靠這些旁門左道僥幸取勝，簡直是我潮音宗之恥！”
    發言的正是之前就眉頭緊鎖的執法堂劉長老。他性格剛愎，最重規矩傳統，對老高這種“離經叛道”的戰鬥方式完全無法接受。
    “劉長老此言差矣。”旁邊一位麵容慈和、身著水藍色法袍的老者撫須笑道，他是傳功堂的吳長老，“大比規則並未禁止使用特殊道具或技巧。此子雖無靈根，但意誌之堅，臨機應變之能，實屬罕見。尤其是最後那手化解‘狂浪崩’的手法，精妙絕倫，對力量的控製已達入微之境，豈是一句‘旁門左道’可以概括？老夫倒覺得，他或許走出了一條與眾不同的‘道’。”
    “不同的道？釣魚之道嗎？滑天下之大稽！”劉長老嗤之以鼻，“不過是些取巧伎倆，透支潛力罷了！沒有靈根，終是鏡花水月，未來能有何成就？難道我潮音宗要靠一個耍小聰明的雜役弟子來揚名？”
    “劉長老未免太過武斷。”另一位主管外門事務的李長老沉吟道，“此子能以外物彌補自身不足，並以煉氣修為領悟如此精妙的化解之術，其悟性堪稱絕佳。修行之路萬千，豈可僅以靈根定論？他那化解之力，隱隱暗合‘以柔克剛’‘海納百川’之意，與我宗根本心法《萬川歸海訣》的某些要旨，未必沒有相通之處。”
    “哼，巧言令色！若人人都效仿他，不修根本，專研這些歪門邪道，宗門風氣豈不敗壞殆盡？”劉長老寸步不讓。
    幾位長老各執一詞，爭論不下。有支持者認為老高展現了驚人的應變和悟性，值得培養；反對者則堅持認為其手段不正，資質低劣，難堪大用。
    最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居中那位一直閉目養神、未曾發言的青袍老者。老者麵容清臒，氣息深湛如海，正是潮音宗外門大比的主持者，宗門內地位尊崇的傳功殿副殿主，清虛長老。
    清虛長老緩緩睜開眼，目光平靜地掃過台下正在調息的老高，又看了看爭論的眾人，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壓過了所有雜音：
    “規則之內，便是合理。”
    他頓了頓，繼續道：“修行之路，非止勇猛精進一途。智、勇、運、變，皆不可或缺。此子能以煉氣逆伐築基，無論用了何種方法，其智、其勇、其臨機應變之能，已展現無遺。宗門大比，意在選拔人才，而非拘泥形式。隻要不違門規，不傷天和，便是本事。”
    “至於其道是否為正道，其未來是否可期…”清虛長老目光深邃，“非你我可憑一時所見斷論。且看其後續表現吧。若真有大毅力、大智慧，宗門自當不拘一格。”
    此言一出，劉長老雖然麵色依舊不虞，卻也不敢再反駁。清虛長老的話，幾乎為這場爭論定下了基調——承認老高成績有效，並且對其持開放觀察態度。
    眾長老神色各異，但都默默記下了那個名叫高歌的雜役弟子。
    清虛長老最後看了一眼老高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之色。那最後化解“狂浪崩”的手法，精妙之處，連他都有些看不透，絕非簡單的取巧…此子，有點意思。
    台下的老高，自然不知道高台上的這場因他而起的風波。他全力運轉著《乾坤垂釣訣》，吸收著丹藥和靈食的能量，修複著身體的創傷。
    但他能感覺到，冥冥之中，似乎有更多審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接下來的路，每一步都至關重要。他的表現，將決定宗門高層最終如何看待他這個“異類”。
    是將其當作值得培養的奇才，還是一個終究難堪大用的笑話，就看他能在這條“釣魚佬”的路上，走多遠了。
    第六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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