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痛欲裂。
    像是被人用鈍器狠狠砸過，又像是宿醉未醒，沉重的眼皮如同被膠水粘住，費盡了全身的力氣，沈沐才勉強掀開一條縫隙。
    入目的是一片……
    斑駁的木質桌案，上麵鋪著一層暗紅色的絨布，邊緣已經磨損起毛。桌案的一角，還放著一個缺了口的粗瓷茶杯，裏麵殘留著些許渾濁的液體。光線從頭頂上方稀疏地灑落，帶著一種久遠的昏黃感。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說不清是檀香還是塵土的陳舊氣味。
    “嘶……”沈沐倒吸一口涼氣，試圖坐起身，卻發現渾身酸軟無力，像是被抽幹了精力。
    這是哪裏？
    她最後的記憶，明明是在二十一世紀的繁華都市裏。
    作為一名剛入職不久的實習設計師，她正為了趕一個緊急方案，在電腦前熬了整整三天三夜。
    最後眼前一黑，再醒來，就已經身處這個完全陌生的環境。
    難道是……穿越了？
    這個念頭如同電流般竄過沈沐的大腦，讓她瞬間清醒了幾分。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觸感溫熱而真實。
    再低頭看了看身上，穿著一套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裙，質地粗糙……古裝？
    就在這時，一段不屬於她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湧入腦海。
    原主叫李小暑，字清婉，是大梁王朝青州郡下，雲溪城外一個偏僻小山村——下溪村的普通村姑。
    父母在一年前的饑荒中雙雙亡故，隻留下她和年幼的弟弟李小昊相依為命。
    村裏人雖然淳樸，但也現實，日子過得十分艱難。
    幾天前，弟弟李小昊不知感染了什麽風寒，高燒不退，嘴裏淨說胡話，村裏的土方郎中也束手無策，眼看就要不行了。
    原主心急如焚，聽聞鄰近鎮子上的“仙師”有靈丹妙藥，能治百病，便想把家裏唯一值錢的東西——一個祖傳的玉佩拿去換錢，給弟弟治病。
    結果，玉佩還沒送出去，原主就在顛簸的山路上被一塊滾落的山石砸中了腦袋，一命嗚呼。
    然後，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沈沐，就在這個身體裏醒了過來。
    “唉……”沈沐輕輕歎了口氣。
    雖然是魂穿，但對方的記憶碎片和她現代的靈魂融合在一起，讓她對這個世界有了最基本的認知。
    大梁王朝，一個類似於中國古代封建王朝的世界。這裏有皇權，有世家，有地方豪族，也……有神仙？
    記憶裏，村民們閑聊時，總會提到“山上的仙師”、“鎮上的符籙鋪”、“偶現的精怪”之類的詞語。
    玄幻？對於剛剛失去雙親、弟弟又生命垂危的李小暑來說，這個世界唯一能依靠的，似乎就是這些傳說中的“仙家”了。
    可是，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現代靈魂，就算來到這個世界，又能做什麽呢？去城裏碰運氣？還是去山上尋仙？別說不一定找得到，就算找到了，像她這樣無依無靠、身無分文的凡人，恐怕連仙師的門檻都摸不到。
    弟弟的病不能再拖了！
    李小暑掙紮著下床，環顧了一下這個簡陋的家。
    所謂家，不過是兩間搖搖欲墜的土坯房，牆角漏風，屋頂漏雨。
    屋裏除了一張硬板床，一張吃飯的桌子，幾個破碗，就隻剩下原主和弟弟李小昊了。
    弟弟還在床上睡著，呼吸微弱，臉上毫無血色。
    李小暑走到床邊，輕輕摸了摸弟弟滾燙的額頭，心裏一陣酸楚。
    她知道在這種時候，盲目的迷信和等待是等不來奇跡的。
    錢！看病要錢！
    就在這時，她腦海中劃過一道亮光。
    算命！
    原主的記憶裏，下溪村以及附近的十裏八鄉，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
    凡是遇到解決不了的難題，或是想要求個心安，人們都會去尋“半仙”算上一卦。
    而這些“半仙”，大多是些走街串巷、懂些陰陽五行、會看些麵相手相的遊方之人。
    雖然李小暑對所謂的“算命”並不完全相信，但她來自信息爆炸的現代社會，接觸過心理學、統計學、概率論，甚至還自學過一些行為分析。
    更重要的是，她擁有超越這個時代的見識和邏輯思維能力。
    如果把“算命”當成一種“心理安撫”和“信息整合谘詢服務”，或許……可以試試？
    這個念頭一旦產生，就像藤蔓一樣瘋狂滋長。
    她現在最缺的就是錢，給弟弟買藥的救命錢。
    而去鎮上找“仙師”買藥，路途遙遠，來回至少也要一天，而且價格肯定不菲。
    如果能在這裏，靠自己的能力賺到錢，既能解燃眉之急，又能免去奔波之苦。
    “算卦……”李小暑喃喃自語。
    可是，她該怎麽開始？
    對了！那個玉佩！
    原主的記憶告訴她，那個祖傳玉佩是家裏唯一值錢的東西。
    與其拿去換不確定的“仙藥”，不如先用來做個“行頭”。
    她翻箱倒櫃，終於在一個破舊的木箱底，找到了那枚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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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佩呈橢圓形，通體溫潤，色澤是少見的暖白色，上麵雕刻著繁複而古樸的花紋，似乎是某種不知名的獸紋。
    玉佩入手冰涼，隱隱有流光轉動，即使李小暑不懂玉器，也能感覺到它的不凡。
    這絕對不是凡品！
    李小暑心中一動，或許這玉佩本身，就隱藏著什麽秘密，甚至可能與這個世界的“修仙”有關？
    但目前，救弟弟是第一要務。
    她決定先用這玉佩改造一下自己的“行頭”。
    她找來一塊幹淨的破布，小心翼翼地將玉佩包裹起來，係在腰間，又在自己的臉上塗抹了些鍋底灰，讓自己看起來憔悴、滄桑一些，然後在村口那棵老槐樹下，清理出一小片空地。
    一切準備就緒。
    看著眼前稀疏的幾個村民，還有遠處炊煙嫋嫋的村莊，李小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忐忑和不安。
    “各位鄉親父老，行行好，路過留步，小女子略通岐黃之術，兼會看相卜卦，能斷吉凶，可解疑惑……”
    她的聲音有些生澀，帶著刻意的沙啞，在安靜的村口顯得有些突兀。
    路過的村民們大多隻是好奇地瞥了她一眼，便匆匆離去。
    李小暑並不氣餒，她調整了一下坐姿，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沉穩一些，目光掃過每一個路過的人，腦海中飛速分析著他們的衣著、神情、步伐……
    幾個時辰過去了，日頭漸漸升高，除了零星幾個扔下幾文錢，讓她算些無關痛癢的“今日運勢”的村民外，幾乎無人問津。
    李小暑的心情有些低落。
    看來，想要靠算卦賺錢，尤其是在這種小地方，遠比她想象的困難。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的時候，一個身影出現在了她的攤位前。
    這是一個看起來約莫三十歲左右的男子，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青色布袍，雖然樸素，卻漿洗得很幹淨，腰間係著一條深藍色的絲絛，顯得頗為整潔。他的麵容清俊，眉宇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警惕，眼神深邃，透著與周圍村民截然不同的精明和銳利。
    他站在攤位前，並沒有立刻說話，隻是平靜地看著李小暑，以及她腰間那塊若隱若現的暖白玉佩。
    李小暑的心猛地一跳。
    這個人……和其他村民不一樣！
    他的眼神，他的穿著，都透著一股“不一般”的氣息。難道……他是鎮上來的？
    或者是……她猜測中的“修仙者”？
    強烈的希望湧上心頭，李小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擠出一個盡可能專業的“半仙”笑容，沙啞著嗓子問道：“這位客官，可是要算上一卦？”
    男子微微頷首，目光落在李小暑臉上，停留了片刻，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有磁性：“姑娘……自稱略通岐黃，又會看相卜卦？”
    他的語氣帶著一絲審視和懷疑。
    李小暑心中暗凜，知道關鍵時刻來了。
    她不能露怯，更不能慌亂。她挺直了脊背，迎上男子的目光，盡量讓自己的眼神顯得沉靜而有洞察力：
    “小女子不敢說精通，不過是些祖上傳下的皮毛，或許能為客官排憂解難一二。不知客官所為何事？”
    男子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衡量著什麽。
    他環顧四周，確認無人注意，這才壓低聲音，吐出三個字：“問……前程。”
    問前程？
    李小暑心中了然。
    這人恐怕不是普通村夫，多半是有些身份地位，或者正在麵臨重要抉擇，才會來求神問卜。
    她定了定神，指了指自己對麵的小馬紮：“客官請坐。請報上生辰八字，或是告知姓名、家鄉，小女子願為客官推演一番。”
    男子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報上了一個名字和一個模糊的地名，以及一個看似普通的生辰八字。
    李小暑接過“八字”，手指虛撚，腦中卻飛快地運轉起來。
    她不懂什麽紫微鬥數，也不會什麽鐵板神算。但她知道，人心是最複雜的。
    眼前這個人，看似平靜，但眼神深處卻藏著焦慮和壓力。
    結合他的穿著打扮和警惕性，她大膽猜測，他可能是一個……跑江湖的？或者是某個小吏？甚至可能是……低階修士？
    她決定不按常理出牌，拋開那些虛無縹緲的命理推演，轉而從觀察和心理分析入手。
    “客官觀其麵相，眉宇間隱有風霜之色，不像是久居廟堂之人，倒像是常年在外的奔波者。”
    李小暑緩緩說道，目光直視對方，“鼻梁高挺，主決斷力，但鼻翼略顯薄弱，行事恐有些優柔寡斷，或受製於人。印堂略有晦暗，近期……怕是遇到了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煩，或是遇到了難以抉擇的事情，心中憂慮，故此來問前程。”
    男子聞言，瞳孔驟然一縮，臉上露出了驚訝之色。
    他死死地盯著李小暑，仿佛要將她看穿。
    她說的……未免也太準了！
    他確實是跑江湖的，準確地說，他是一名散修，偶爾會為一些商隊做些護衛，賺取些靈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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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接了一單棘手的買賣，對方勢力不明，背景深厚，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正左右為難，心中煩悶不已。
    眼前這個年輕女子，竟然能在短短幾句話內，就看穿了他的身份和大致處境！
    這絕不是一個普通的村姑算命先生！
    “你……”男子剛想開口質問，李小暑卻抬手打斷了他。
    “客官不必驚慌。”
    李小暑的語氣依舊平靜，但眼神中卻多了一絲篤定，“小女子所言，句句屬實。相由心生，境隨心轉。客官的‘前程’，並非一成不變，而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客官最近所遇之事，看似凶險，實則是一次機緣。隻要能下定決心，舍小利而謀長遠，不僅能化解眼前的危機，或許還能借此機會，突破瓶頸，更上一層樓。”
    “舍小利而謀長遠？”
    男子皺起了眉頭，重複了一遍李小暑的話，陷入了沉思。
    李小暑知道，自己剛才的話，一半是觀察所得，一半是連蒙帶猜，甚至摻雜了一些現代成功學的理論。
    但關鍵是，她給了對方一個希望，一個看似有理有據的行動方向。
    對於身處困境的人來說，一點希望，往往比準確的預言更有價值。
    男子沉默了良久，才再次抬起頭，看著李小暑的目光已經不再是懷疑，而是帶上了一絲探究和……興趣。
    “姑娘……見解獨到。不知……你收費幾何？”
    李小暑心中一喜，有門！
    她知道，這種人往往更看重價值而非金錢。
    她伸出三根手指：“客官若是信得過小女子，隻需三百……不，隻要三十文錢即可。”
    三十文錢，這個價格，對於他來說，簡直是九牛一毛。
    男子眉頭微挑，似乎覺得有些便宜，但隨即點了點頭：“好。”
    他從懷裏摸出一小串銅錢，數了三十文，放在了李小暑麵前鋪著的破布上。
    李小暑小心翼翼地將銅錢收好，放進自己縫在裙邊的一個小口袋裏。
    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真正意義上的第一筆“收入”！
    “多謝客官打賞。”李小暑微微躬身，“客官切記，事在人為，切勿失了方寸。”
    男子深深地看了李小暑一眼，沒有再多說什麽，轉身離開了。
    看著男子遠去的背影，李小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後背已經微微汗濕。
    第一次“實戰”，雖然有些驚險，但總算是成功了。
    她摸了摸腰間的玉佩，又看了看攤位上那幾文零散的銅錢，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弟弟的病，一定會好起來的！
    而她李小暑，也一定會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找到屬於自己的生存之道！
    太陽漸漸西斜，村口的人流也變得稀疏起來。
    李小暑沒有再等下去，她收拾好東西，背上一個簡單的布袋，裏麵裝著剩下的幹糧和那串三十文錢，匆匆往家裏趕去。
    她得趕緊想辦法，給弟弟找藥。
    她腰間的那塊暖白玉佩，在夕陽的餘暉下，似乎微微閃爍了一下，透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異樣光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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