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恰逢十五，雲溪城外坊市開市的日子。
    李小暑天不亮就起來了。
    她將身體依舊有些虛弱的弟弟托付給鄰家一位信得過且收了點小錢的阿婆暫時照看，自己則仔細收拾了一番。
    她換上了一身最幹淨、雖舊卻漿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裙，臉上依舊做了些偽裝，讓自己看起來更平凡不起眼。
    那袋珍貴的靈石，她隻取了三顆藏在貼身的暗袋裏，其餘的原樣藏好。
    又帶上了之前算命賺的所有銅錢，以及最重要的——那枚用細繩穿牢掛在頸間、貼身藏好的暖白玉佩。
    準備妥當，她深吸一口氣，踏著晨露，向著記憶中原主曾偶然去過的、位於雲溪城西郊的坊市走去。
    路途不近，等她趕到時，日頭已經升高，坊市裏早已人聲鼎沸。
    所謂的坊市，並非想象中仙氣繚繞的所在，更像是一個大型的露天集市。
    密密麻麻的攤位沿著一條土路和旁邊的空地鋪開，旌旗招展，叫賣聲、討價還價聲不絕於耳。
    空氣中混雜著各種氣味——烤餅的焦香、藥材的苦澀、牲畜的膻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需要仔細分辨才能察覺的奇特清香。
    攤位上賣的東西也是五花八門。
    有普通的蔬菜瓜果、布匹雜貨，也有看起來年代久遠的銅器鐵具、殘缺的古董、各種曬幹的草藥、獸皮獸骨，甚至還有一些地攤上擺著泛黃的古書、鏽跡斑斑的刀劍。
    人流更是三教九流。
    大部分是附近村鎮前來采買的凡人，穿著樸素的短打；也有一些穿著綢緞、帶著隨從的富戶；偶爾，能看到一兩個氣質迥異、穿著道袍或勁裝、目光銳利、腰間鼓鼓囊囊似乎別有乾坤的人物走過，周圍的人都會下意識地讓開一些空間，投去或敬畏或好奇的目光。
    那應該就是修仙者了！
    李小暑心中暗忖，下意識地摸了摸頸間的玉佩。
    果然，當那幾個疑似修仙者的人從稍遠處經過時，玉佩傳來了熟悉的微弱溫熱感。
    她定了定神，沒有急於去跟蹤那些修仙者，而是融入了熙攘的人流，開始像一個普通的逛集市者一樣，慢慢在各個攤位前瀏覽起來。
    她的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那些琳琅滿目的商品，實則全身的感知都集中在了握著玉佩的那隻手上。
    她假裝低頭整理衣襟或者拿東西，時不時地用指尖觸碰、或者將手掌靠近攤位上的物品，尤其是那些看起來古老、奇特或者攤主吹得神乎其神的東西。
    大部分時候，玉佩毫無反應，冰冷依舊。
    那些所謂的“古董”、“傳家寶”，九成九都是蒙人的假貨或者毫無價值的舊物。
    她在一個賣舊貨的攤前停留，攤主極力推銷一個據說是前朝將軍用過的“寶刀”，吹得天花亂墜。
    李小暑手指拂過刀身，玉佩死寂。她心中冷笑，搖搖頭走開。
    又在一個賣藥材的攤前，攤主拿著一株形狀奇特的幹枯草根，聲稱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仙草”。
    李小暑靠近感知，玉佩依舊冰涼。
    她甚至故意拿起旁邊一株最普通的甘草，玉佩還是沒反應。
    看來蘊含靈氣的東西，遠比想象中要稀少。
    走了大半條街，腿都有些酸了，依舊一無所獲。
    帶來的銅錢一個都沒花出去，那三顆靈石更是安安穩穩地待在懷裏。
    李小暑並不氣餒。
    撿漏要是有那麽容易，也就不叫撿漏了。
    她耐著性子，繼續一個個攤位逛過去。
    終於，在一個最不起眼的角落，一個頭發花白、衣著襤褸的老者攤前，玉佩忽然傳來了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悸動！
    嗡……
    那感覺稍縱即逝，如同投入湖麵的一顆微小石子，蕩開一圈漣漪後迅速消失。
    但李小暑敏銳地捕捉到了！
    她精神一振，立刻在這個小攤前蹲了下來，假裝被攤上的東西吸引。
    老者的攤位上東西很少，也很雜。
    幾塊顏色暗淡、看不出材質的礦石，幾個鏽蝕嚴重的金屬零件，一兩件破損嚴重的陶器，還有一小堆亂七八糟的、像是從垃圾堆裏撿來的破銅爛鐵。
    那絲感應非常微弱，無法確定具體來自哪一件東西。
    李小暑不動聲色，先是拿起一塊黑黢黢的礦石掂量了一下，玉佩沒反應。
    又拿起一個生鏽的鐵環，依舊沒反應。
    她耐著性子，一件件物品摸過去，同時用眼角餘光觀察老者的表情。
    老者似乎對這生意並不上心，眯著眼睛靠著牆根打盹，對李小暑的動作漠不關心。
    當李小暑的手指碰到一枚半掩在破布下的、約莫巴掌大小、邊緣殘缺不全的暗黃色金屬圓盤時，掌心的玉佩再次傳來了一下清晰的、雖然依舊微弱但比剛才更明確的溫熱感！
    就是它！
    李小暑心髒猛地一跳，強忍住激動，將那塊金屬圓盤拿了起來。
    圓盤很沉，入手冰涼，材質非銅非鐵，表麵布滿了暗沉的鏽跡和汙垢，邊緣有多處磕碰和缺損，中心似乎原本鑲嵌著什麽，但現在隻剩下一個凹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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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體看起來，就像一塊從某個古老機械上脫落下來的、毫無價值的廢件。
    “老丈，這個怎麽賣？”李小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隨意，還帶著一絲嫌棄，“看著挺破的，拿回去給我弟弟玩。”
    老者掀開眼皮瞥了一眼，有氣無力地擺擺手：“一堆破爛裏撿的，看著給幾文錢就拿走吧。”
    幾文錢？李小暑心中狂喜，但臉上卻皺起眉頭，故作挑剔地翻看著圓盤上的鏽跡：“這都鏽壞了，也沒什麽用……三文錢吧，我拿回去敲著聽個響。”
    老者似乎懶得為這點小錢討價還價，哼哼了一聲，算是同意了。
    李小暑立刻從懷裏數出三枚銅錢，放在攤位上，然後將那枚暗黃色金屬圓盤緊緊攥在手裏，仿佛真的隻是買了個不值錢的小玩意兒。
    直到走出十幾步遠，拐過一個彎，感受著掌心玉佩傳來的、持續而微弱的溫熱感，以及那塊沉甸甸、毫不起眼的金屬圓盤，李小暑才終於敢確認——
    她撿到漏了！
    雖然還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麽東西，有什麽用，但它絕對蘊含靈氣！
    是三文錢買來的、真正的、屬於修仙世界的物品！
    巨大的成就感和興奮感席卷了她，讓她幾乎要忍不住笑出聲來。
    她成功了！她的計劃是可行的！
    這塊玉佩，就是她最大的依仗！
    小心翼翼地將金屬圓盤收進隨身攜帶的布袋最底層，李小暑深吸一口氣，壓下激動的心情，目光變得更加銳利，繼續投入到坊市的人流之中。
    有了第一次成功的經驗，她的信心更足了。
    然而，好運並非時刻相伴。
    直到日頭偏西，坊市逐漸散去，她再也沒有感受到玉佩的任何異動。
    期間她也看到幾個修仙者在專門的區域交易，但她根本不敢靠近，隻是遠遠望著，感受著玉佩因為他們的存在而傳來的溫熱感。
    但這一次坊市之行，已經收獲巨大！
    懷揣著那枚價值三文錢的“寶貝”，李小暑心滿意足地踏上了歸途。
    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但她腳步輕快，對未來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希望。
    修仙界賣法器的第一步，她終於邁出去了！雖然賣還早得很，但至少，她有了“進貨”的渠道和能力！
    回到下溪村，安撫了翹首以盼的弟弟，等弟弟睡下後，李小暑才在油燈下，再次拿出那枚金屬圓盤，仔細研究起來。
    它依舊那麽破舊，毫不起眼。
    玉佩靠近它，會持續傳來微弱的溫熱感。
    “你到底是什麽呢？”李小暑用手指擦去表麵的些許汙垢，隱約看到鏽跡之下，似乎刻著一些極其複雜、早已模糊不清的細微紋路。
    這些紋路，似乎與玉佩上的獸紋，有某種遙遠的、難以言喻的相似感……
    一個念頭劃過她的腦海：這破損的圓盤，會不會是……某種法器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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