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小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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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硯淮順從自己的心意,走到了雲棲芽麵前。
    今天雲棲芽穿著一件白色鬥篷,鬥篷上繡著盛開的紅梅。
    淩硯淮目光停留在那支紅梅上。
    “淩郎君,你這麽早就來宗正寺啦?”雲棲芽沒想到病秧子行動力這麽強,她不知道他的住處,不能遞拜帖,隻能來宗正寺外碰運氣。
    見他從宗正寺出來,雲棲芽大感欣慰,辦事這麽利索,一看就是她報仇雪恨道路上的好夥伴。
    “郎君吃沒吃朝食,累不累,宗正寺的人有沒有為難你?”雲棲芽圍著淩硯淮大獻殷勤,連自己荷包裏的小零嘴都貢獻了出來。
    淩硯淮看著掌心的肉幹果脯等物,聽著少女過於明顯討好的嘰嘰喳喳,把一粒果脯放入口中。
    酸意由舌尖直衝大腦。
    好酸。
    他略皺了一下眉頭。
    “沒用朝食就吃酸杏幹好像有些傷脾胃。”雲棲芽一副剛想起來的樣子:“淩郎君,我請你吃朝食。”
    交情嘛,就是處出來的,她不想辦法跟對方套近乎,上哪打聽廢王的慘狀?
    還沒靠攏就被王爺眼神製止靠近的王府隨侍聽到這話,隻覺得有些好笑,王爺最討厭人多吵嚷的地方,怎麽可能跟她在外麵吃朝食。
    “好,多謝雲姑娘。”
    王府隨侍扭開頭。
    嗬,男人果然都是善變的,包括王爺。
    老郡王一出皇宮,就匆匆往宗正寺趕。
    廢王作惡多端,必須要斬於天下人麵前,才能平民憤。
    按大安律,有罪者入天牢後不得用私刑,但自廢王關入天牢以來,皇後娘娘就對廢王多有“照顧”,皇上也對此事假做不知。
    現在又有一個瑞寧王加入進來,他真怕廢王還沒等到行刑那天,就先被皇帝一家子折騰死了。
    到時候宗正寺拿什麽向百姓交待?
    “咦?”
    馬車疾馳而過,老郡王掀開簾子,把頭探出窗外,望著遠去的背影失神。
    “郡王爺。”巡邏的金甲衛路過,提醒道:“馬車行駛期間,請不要把頭手伸出車窗外。”
    老郡王放下簾子,滿是皺紋的臉上,出現了深深的疑惑。
    剛才與女子同行的年輕郎君,好像是瑞寧王?
    不能夠吧。
    瑞寧王一向不愛說話,平時人多的地方,連他人影都瞧不見,又怎麽可能與小姑娘同行。
    看來是他年紀大了,竟已老眼昏花。
    “我剛回京城不久,也不知道哪家的朝食好吃。”考慮到病秧子是宗室子弟,身體好像也不太好,雲棲芽特意挑了一家講究的食鋪。
    食鋪裏裝潢考究,堂倌們衣著幹淨整潔。
    大安京城匯集天下美食,光是朝食就有無數種口味。
    熱乎乎的食物上桌,雲棲芽請淩硯淮動筷:“淩郎君,請。”
    淩硯淮嚐了一口。
    “怎麽樣?”
    在少女期待的眼神中,他喝了點牛乳,幫自己咽下口中的食物:“很好。”
    飽腹之物,無有好壞。
    “他家牛乳味鮮不膻,蒸餅肉餡滑嫩。”雲棲芽抿了一口牛乳:“我們下次還來這家吃。”
    “要不再加一份酪櫻桃?”雲棲芽不等淩硯淮回答,就招手叫來了堂倌:“堂倌,再加幾份酪櫻桃。”
    鄰桌荷露等人也有份。
    酪櫻桃是店裏高價食物,所以堂倌動作很麻利,很快就端了上來。
    雲棲芽半眯著眼,吃得很滿意:“甜酸適宜,好吃。”
    淩硯淮舀了一勺酪櫻桃放進口中,濃鬱奶香包裹著櫻桃獨有的香甜,他好像也嚐到了她讚揚的美味。
    “淩郎君。”朝食吃到五分飽後,雲棲芽開始主動打聽消息:“宗正寺一行可還順利?”
    哎呀呀,先吃飯,再問事。
    她可真是個講究人。
    “很順利。”淩硯淮放下筷子,隨侍呈上手帕,他擦幹淨嘴角:“廢王惡行累累,被單獨關押在暗室中。”
    他知道雲棲芽想知道什麽,也沒有隱瞞她的意思:“我見到他之時,他舊傷未愈。”
    廢王關進大牢已兩月有餘,舊傷怎麽來的,那就不必細究了。
    “不過往他床上放冰塊幫他降溫的好意,他恐怕無法受領。”
    “你家裏沒有存冰?”雲棲芽大度表示:“沒關係,我家存了冰,等會我就給你送過來。”
    大冬天的,也不缺冰呀。
    “關押廢王的暗室沒有床。”淩硯淮解釋:“廢王是重犯,所以關押他的地方以寒鐵為底,精鐵為壁,冬日……涼爽沁人。”
    寒鐵在冬日,冰涼刺骨,觸者冷入骨髓。
    “哦~”雲棲芽立刻反應過來:“陛下也是性情中人。”
    她就說嘛,聖上與皇後不可能不恨廢王。
    當年皇後娘娘還是王妃,在王府產子時,王府大公子的屋子突然發生大火,等大火撲滅,屋子裏隻剩下乳母與年僅三歲的大公子屍首。
    發生這樣的慘事,差點讓皇後娘娘一屍兩命。
    所有人都以為大公子死了,直到陛下登基兩年後,有人發現死去的乳母“死而複生”,順藤摸瓜才找到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大公子。
    從三歲到十三歲,整整十年。
    “本以為大公子會有此劫,是陛下做王爺時,被他斬首的貪官家人故意報複。”雲棲芽歎息著搖頭:“沒想到這事去年查出,還跟廢王有關。”
    廢王真是壞事做盡,陛下應該判他千刀萬剮之刑。
    “你也覺得他很可憐?”
    “誰?”雲棲芽咬著櫻桃準備吐核,聽到這個問題,茫然地抬頭看病秧子。
    “瑞寧王。”
    裝酪櫻桃的細瓷碗上凝結出一層小小的水珠。
    “可能吧?”雲棲芽有些沒心沒肺,她並不在意自己根本不認識的人,不過礙於淩郎君也是宗室子弟,她言辭比較委婉。
    被廢王禍害的人太多太多了。
    “但他應該是個心性堅韌的人。”雲棲芽壓低聲音:“這話我跟你說,你千萬別告訴別人啊。”
    講一個無傷大雅的所謂“秘密”,有利於拉近兩人交情。
    她還要借他報複廢王呢,必須跟他打好關係。
    少女脖子微微前傾,一副要跟他坦誠相待的模樣。
    淩硯淮向前傾了傾上半身。
    “我不認識瑞寧王,也許他很可憐,但我覺得他挺厲害。”
    “厲害?”淩硯淮聲音暗啞。
    “嗯嗯!”雲棲芽點頭,腦袋離淩硯淮更近了。
    畢竟是在說陛下愛子的小話,他們總不能大聲密謀。
    “他被換出王府時才三歲。”雲棲芽用手比了一個三:“天天挨打吃不飽,還能努力長大,已經非常厲害了。瑞寧王堪稱小孩中的小孩,同齡人見了他都該叫他一聲哥。”
    她六七歲離京,有爹娘兄長陪著,有時候還會叫苦叫累,更別提一個天天被虐待的孩子。
    放在話本裏,這樣的人物絕對能幹一番大事業。
    見病秧子盯著自己不說話,臉色也很奇怪,雲棲芽疑惑:“你怎麽不說話,難道你跟瑞寧王不對付?”
    如果兩人不對付,她就收回剛才的話。
    畢竟病秧子才是能跟她一起報仇的小夥伴。
    “不。”淩硯淮一點點坐直,避開雲棲芽望過來的眼神,低頭看桌上的細瓷碗。
    瓷碗上的水珠凝結在在一起,滑落在碗底,像一條淚痕:“我跟他關係……尚可。”
    “那就好。”雲棲芽放下心來,小夥伴的心情最重要:“你現在可以在宗正寺做些什麽?”
    還是關心正事要緊。
    “我跟宗正寺卿有些許交情。”淩硯淮滿足了少女急切的好奇心:“廢王還有惡行沒有交代,所以我讓人打了他幾十杖,順便用酒水為他治了傷。”
    他厭惡酒水的味道,可是看到廢王哀嚎的樣子,他才發現,再惡心的東西,用到正確的地方,也可以不那麽討厭。
    “淩郎君俠骨錚錚,為民除害。”雲棲芽激動地翹起大拇指:“你此舉功德圓滿!”
    酒水淋傷口,誰試誰痛成狗。
    放眼整個大安,不知有多少人想把廢王千刀萬剮,淩郎君就是百姓的正義使者!
    “淩郎君,明天你還去宗正寺嗎?”雲棲芽眨巴著大眼睛,對淩硯淮滿口稱讚。
    什麽為民除害,什麽俠義心腸,什麽剛正不阿……
    用盡了她畢生所學到的所有正麵詞匯。
    淩硯淮笑了:“去。”
    接下來的幾天,宗正寺就迎來了他們的常客。
    每日天剛亮,瑞寧王就乘坐一輛低調的馬車準時出現在大門口,也不用其他人招呼,直接找到關押廢王的暗室,開始叔侄間的“友好交流”。
    一開始廢王還會罵他,後來廢王就老實閉嘴了,再後來廢王開始求饒。
    不過瑞寧王是個心智堅定的人,不管廢王說什麽,都不影響他風雨無阻的關愛步伐。
    “下雨了。”皇帝站在窗前,看著外麵的蒙蒙細雨:“最近這些日子,淮兒府上叫太醫的次數是不是有所減少?”
    皇後滿臉喜色:“確實比往日少了好幾次。”
    “我想讓淮兒入朝。”皇帝神情漸漸堅定:“也許……有些事做,淮兒就漸漸好起來了。”
    隻要有一絲希望,他就不想放棄。
    淩硯淮走出宗正寺大門,果然又看到了雲棲芽的身影。
    她撐著油紙花傘,在朦朧細雨中格外顯眼。
    “淩郎君。”叫他出來,雲棲芽歪了歪頭:“走,我們去吃朝食。”
    經過半個月的相處,他們已經是關係極好的小夥伴。
    他出力收拾廢王,她出錢請他吃飯。
    這也是老郡王第三次見到瑞寧王跟小姑娘同行了。
    從一開始的懷疑震驚到現在的淡定,老郡王接受得很快。
    沒辦法,皇室老人,就是見多識廣,接受能力極強。
    “你想不想去宗正寺見廢王?”
    風中傳來瑞寧王的一句話。
    老郡王深吸一口氣。
    沒事的沒事的。
    他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