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內，剛剛突破的磅礴氣息尚未完全平複，空氣中彌漫著混沌真元特有的厚重威壓。鳳清音緩緩站起身，青衫無風自動，煉氣九層的靈壓混合著那絲因煉化劍意而新生的銳利感，讓她整個人如同一柄即將出鞘的利劍，鋒芒隱現。
    她目光沉靜，透過隱匿陣法，落在那道靜立於洞外的青衫身影之上。對方的氣息如同深淵寒潭，深不可測，卻又帶著一種極致的純粹與冰冷，與這迷霧森林的潮濕陰鬱格格不入。
    躲，是躲不掉了。
    鳳清音心念一動，撤去了洞口的隱匿陣法。陣法光幕如同水波般蕩漾消散，將洞內的景象和她的身影，徹底暴露在外界。
    幾乎在陣法撤去的瞬間，洞外那道清冷的目光，便精準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四目相對。
    鳳清音看到了一雙怎樣的眼睛？清澈，冰冷，仿佛不蘊含任何人類的感情，卻又並非空洞，而是如同兩麵完美的鏡子，倒映著周遭的一切，包括她此刻警惕而冰冷的姿態。那目光中帶著審視，帶著探究，但唯獨沒有惡意，也沒有貪婪，隻有一種純粹到極致的“觀察”。
    而雲闕，也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這個能化解他劍意、身懷混沌氣息的女子。
    她看起來年紀不大，約莫十六七歲，容貌清麗，卻並非絕色，唯有一雙眸子，呈現出一種罕見的混沌之色，深邃、平靜，又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堅韌與滄桑。
    她周身氣息凝練厚重，明明是剛突破煉氣九層，卻給人一種根基無比紮實、甚至不弱於一些築基初期修士的感覺。尤其是那隱隱散發出的、仿佛能包容磨滅萬法的意蘊，讓他那沉寂的劍心，都微微泛起一絲極細微的漣漪。
    “是你，化解了我的劍意。”雲闕開口，聲音如同山間擊石，清冽幹淨，沒有任何情緒起伏，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鳳清音心中凜然，果然是為了那道劍意而來。她神色不變，微微頷首，語氣同樣平靜無波：“機緣巧合，不得已而為之。前輩的劍意太過淩厲，晚輩為求自保，隻能嚐試化解。”
    她將姿態放低，稱對方為前輩，既是禮節，也是一種試探。
    雲闕似乎並不在意這些虛禮，他的目光依舊停留在鳳清音身上，仿佛在觀察一件稀世的藝術品：“混沌靈根，已絕跡多年。你能修煉至此，不易。”
    他竟一眼道破了鳳清音最大的秘密！
    鳳清音瞳孔微縮，體內混沌真元瞬間加速運轉，戒備到了極點。混沌靈根是她最大的底牌，也是最大的隱患！
    看到她的反應，雲闕卻搖了搖頭：“不必緊張。我對你的靈根沒有興趣。劍道唯純，外物皆是虛妄。”
    他的話語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意味，仿佛在說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這種純粹，反而讓鳳清音稍稍放鬆了一些警惕。如果對方覬覦她的靈根，恐怕早就動手了，不會如此平靜地交談。
    “前輩慧眼。”鳳清音不置可否，轉而問道，“不知前輩蒞臨此地，所為何事？若為劍意之事，晚輩已解釋清楚。”
    雲闕的目光從她身上移開，掃了一眼簡陋的山洞和旁邊因為他的出現而渾身緊繃、齜牙低吼的赤炎。
    “路過。”他淡淡地吐出兩個字，隨即又補充道，“你的混沌之氣，與我的劍意相互印證，於我的劍道，略有裨益。”
    他這話說得極其自然，仿佛鳳清音的存在，對他而言，隻是一塊可以用來磨劍的石頭。
    鳳清音聞言，心中一時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這人還真是……直接得可以。不過，他這話倒也並非虛言。方才她突破時，感受到的那股外在壓力，確實無形中幫她淬煉了意誌，加速了突破。從某種意義上說，也算是“相互印證”了。
    “既然如此，印證已畢，前輩是否可以離開了？”鳳清音不想與這等深不可測的人物有過多牽扯，直接下了逐客令。
    雲闕卻並未離開，反而再次將目光投向了她，清冷的眸子中閃過一絲幾不可查的疑惑：“你似乎，在躲避什麽。”
    他不是疑問，而是肯定。以他的修為和感知，自然能察覺到鳳清音身上那種刻意收斂、融入環境的氣息，以及眼神深處隱藏的警惕與疏離。
    鳳清音心中一緊，麵上卻不露分毫：“修行之人，謹慎些總是好的。”
    雲闕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你與幽冥殿，有怨。”
    這一次，不再是猜測，而是更加肯定的語氣！他甚至向前微微邁了一小步！
    就在他邁步的瞬間，鳳清音敏銳地感知到，他周身那冰冷純粹的劍意之中，似乎對“幽冥殿”這三個字，產生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卻真實存在的排斥與冷意！
    雖然隻是一閃而逝，但鳳清音捕捉到了！
    她心中一動，一個念頭瞬間閃過。難道這位劍修前輩，與幽冥殿也有過節？
    她心思電轉，麵上卻適時地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黯然與恨意，雖然迅速掩去，卻足以讓對方看清：“前輩明鑒。晚輩確與幽冥殿，有些不死不休的過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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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沒有細說，隻是點明關係，既是試探，也是一種可能的借勢？雖然希望渺茫，但若這位強大劍修也與幽冥殿為敵，或許能為自己爭取到一絲喘息之機？
    雲闕看著她眼中那迅速隱去的恨意，清冷的眸子沒有任何變化，隻是淡淡道：“幽冥殿，藏汙納垢，行事詭譎，有違劍道之正。”
    他的話語依舊平淡，但其中蘊含的那一絲對幽冥殿的負麵評價，卻讓鳳清音心中微喜。有共同敵人，就好辦多了。
    然而，雲闕接下來的話，卻讓她再次愣住。
    “你根基尚可，但殺伐之氣過重，執念纏身，於長遠之道有礙。”他看著她，如同一個嚴格的師長在點評後輩，“混沌之道，海納百川，而非一味吞噬與毀滅。你需謹記。”
    這話語，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指點意味，若是尋常人聽了，恐怕會心生不忿。但鳳清音卻從中聽出了一絲難得的、不帶任何目的的告誡？
    她沉默了片刻，回想起自己重生以來的種種，確實很多時候被仇恨驅使，行事狠辣，追求力量的快速提升，確實有些偏離了混沌包容、衍化的本意。
    “多謝前輩指點。”她微微躬身，這次帶上了幾分真誠。不管對方目的如何，這番話確實點醒了她。
    雲闕見她聽進去了，便不再多言。他今日所言，已遠超平日。或許是那獨特的混沌氣息，或許是對方化解他劍意的能力，讓他難得地多說了幾句。
    他最後看了鳳清音一眼，仿佛要將她的樣子記住，隨即轉身。
    “好自為之。”
    聲音落下，青衫微動，他的身影已然如同融入清風般，消失在濃密的霧氣山林之中，來得突然，去得也幹脆。
    直到那股令人心悸的冰冷劍意徹底遠去，鳳清音才緩緩鬆了口氣，後背已然被冷汗浸濕。麵對雲闕，比麵對蘇慕白和那幽冥殿的幽魘長老壓力更大！後者是陰謀與力量的壓迫，而前者，是那種純粹到極致、仿佛能斬斷一切的“道”的壓迫！
    “清音，那個人，好可怕！”赤炎這才敢湊過來，心有餘悸地說道，炸起的毛發緩緩平複。
    “嗯，他很強，強得離譜。”鳳清音點了點頭，眼神凝重，“不過，他似乎對幽冥殿並無好感，這對我們而言，算是個好消息。”
    她回想起雲闕臨走前的那句告誡，心中若有所思。
    “殺伐之氣過重，執念纏身。”她低聲重複著，混沌色的眸子微微閃動。複仇是必須的，但不能讓複仇的執念蒙蔽了道心，偏離了自身的大道。混沌之道，當有包容天地之胸懷，亦有磨滅萬法之威嚴，而非單純的毀滅。
    這次與雲闕的短暫相遇，如同一盆冷水，澆醒了她因接連遭遇追殺和突破而有些浮躁的心。
    “看來，我們需要在這裏多停留一段時間了。”鳳清音看向森林深處，“不僅是為了穩固修為，更是要沉澱一下。”
    她需要時間，來消化這次突破的收獲，來反思自身的道路，也將那因雲闕出現而產生的壓力，轉化為繼續前行的動力。
    而此刻，已然遠在數十裏外的雲闕，於一處溪流邊停下腳步。他低頭，看著清澈溪水中自己的倒影，那雙萬年寒冰般的眸子，罕見地泛起一絲極淡的困惑。
    “混沌，鳳清音。”
    他低聲念著這個名字。
    為何，在感受到她身上那與幽冥殿不死不休的恨意時，他那顆本該忘情絕性的劍心，會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波動？
    是因為同對幽冥殿的惡感？還是因為那獨特的混沌氣息，引動了他深藏於血脈深處的某些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東西？
    他搖了搖頭，將這點微不足道的波瀾斬去。
    劍道唯純，心外無物。
    他不再多想，身形再次化作一道模糊的劍光，消失在天際。他的路，還在前方。
    但命運的軌跡，已然因為這次短暫的相遇，而悄然偏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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