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城的喧囂被遠遠拋在身後。
    鳳清音駕馭遁光，不緊不慢地朝著城西三百裏外的落霞峰飛去。夜色如墨，唯有天際盡頭還殘留著一絲落霞的餘燼，將連綿的山巒勾勒出暗沉的輪廓。
    她並未刻意隱藏行蹤，甚至有意將速度放慢了幾分。神識如同無形的蛛網向後蔓延，清晰地捕捉到身後綴著的幾條“尾巴”。一道氣息陰冷，帶著熟悉的死寂之感，是拍賣會場中那個地字三號包廂的黑袍人，修為在元嬰中期。另外還有三道氣息，兩名金丹巔峰，一名元嬰初期，煞氣濃重，顯然是常年刀頭舔血的劫修之流。
    “倒是省了我去找試劍石的功夫。”鳳清音心中冷哂，混沌元嬰微微震動，精純的混沌真元在經脈中奔騰流轉，帶著一種躍躍欲試的興奮。
    落霞峰頂，是一片較為平坦開闊之地，怪石嶙峋，幾株古鬆在夜風中發出沙沙的聲響。峰頂中央，一塊形如臥牛的巨岩上，一道墨色的身影正慵懶地斜倚著，手中把玩著一個散發著柔和土黃色光暈的玉盒，不是墨北辰又是誰？
    他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到來，暗金色的豎瞳在夜色中亮得驚人，嘴角噙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著鳳清音如同暗夜中的青蝶，輕盈地落在峰頂，與他相隔十丈而立。
    “小鳳凰倒是守時。”墨北辰晃了晃手中的玉盒，裏麵裝的正是那塊引得各方爭奪的九天息壤碎片，“為了這東西，本尊可是花了四千萬靈石，差點連棺材本都賠進去了。”
    鳳清音目光掃過那玉盒，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磅礴的造化生機，九天玄鳳璧傳來的渴望更加強烈。但她麵上依舊平靜無波，淡淡道：“墨少主有何條件，不妨直說。”
    她可不認為墨北辰是那種會做虧本生意，或者單純為了討好她而一擲千萬金的冤大頭。
    墨北辰低笑一聲，站起身，墨袍在夜風中獵獵作響，他踱步向前，拉近兩人的距離，那股獨特的、帶著侵略性的魔魅氣息再次籠罩而來。
    “條件？”他走到鳳清音麵前，微微俯身，幾乎與她鼻尖相對，暗金豎瞳緊緊鎖住她那雙混沌色的眸子，聲音壓低，帶著一絲曖昧的沙啞，“本尊若說，條件是讓你親我一下，你答應嗎？”
    他的氣息灼熱，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強勢。鳳清音甚至能看清他長而密的睫毛，以及瞳孔中自己那看似平靜的倒影。她的心跳不受控製地漏跳了一拍，一股莫名的煩躁和一絲極淡的、被她強行壓下的悸動交織在一起。
    她後退半步，眼神驟然冰寒，指尖一縷灰蒙蒙的混沌劍氣吞吐不定：“墨北辰，我沒空與你玩笑！”
    “嘖，真是開不起玩笑。”墨北辰似乎有些遺憾地直起身，但眼中的玩味並未減少，“好吧，說正事。這塊息壤，可以給你。”
    他話鋒一轉，將玉盒在掌心拋了拋：“不過，不是白給。本尊要你答應我三件事。”
    “哪三件？”鳳清音警惕地看著他。
    “第一，”墨北辰伸出修長的手指，“星隕秘境開啟在即，進入秘境後，若遇到我魔域之人遇險，在力所能及且不危及自身的情況下，出手相助一次。”
    這個條件有些出乎鳳清音的意料。她本以為會是什麽苛刻或者充滿陷阱的條件。“為何？你魔域人才濟濟，何需我相助？”
    “秘境之內，變故叢生。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不是嗎？”墨北辰笑得意味深長，“況且，誰說魔域內部，就是鐵板一塊？”
    鳳清音瞬間明了。魔域內部恐怕也非太平，墨北辰此舉，或許有借她之手，平衡或者清理內部勢力的意圖。但這條件對她而言，並無太大壞處，甚至可能借此了解魔域動向。
    “可。隻要不違背我的原則。”她點頭。
    “第二，”墨北辰伸出第二根手指，目光變得有些幽深，“將來若有一天，本尊與雲闕那偽君子生死相搏，我要你兩不相幫。”
    鳳清音心中一凜。這個條件，直接觸及了她內心深處尚未理清的情感糾葛。墨北辰與雲闕，一個魔域之主，邪魅狂狷，亦敵亦友；一個正道之光，清冷孤高，引為知己。他們之間，因立場，因理念，遲早會有一戰。
    要她兩不相幫，她能做到嗎？
    她沉默了片刻，腦海中閃過雲闕擋在她身前的青衫背影，也閃過墨北辰數次看似無意實則關鍵的提醒。最終，她抬起眼，直視墨北辰：“可以。但前提是，你們的爭鬥，不波及無辜，不違背天道人倫。”
    這已是她能做到的極限。她有自己的道，不會完全偏向任何一方。
    墨北辰似乎對她的回答並不意外，反而笑了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好，依你。”
    “第三件呢？”鳳清音追問。
    墨北辰卻收回了手，將那玉盒隨手拋向鳳清音：“第三件事本尊還沒想好，先欠著。放心，絕不會讓你做違背本心、或者你做不到的事。”
    鳳清音接過玉盒，觸手溫潤，那磅礴的生機讓她精神一振。她檢查無誤後，將其收入九天玄鳳璧的空間內溫養。對於墨北辰這最後一個看似隨意的條件，她心中警惕，但眼下得到息壤碎片最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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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條件我答應了。若無他事，告辭。”她不想與他過多糾纏，轉身欲走。
    “急什麽？”墨北辰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戲謔，“後麵的朋友跟了你一路，你就不打算招待招待？”
    鳳清音腳步一頓，冷冷道：“不勞費心。”
    就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四道淩厲的殺機驟然從後方爆發，如同毒蛇出洞，直刺她背心要害！
    正是那一直尾隨的黑袍人與三名劫修！
    黑袍人手持一柄白骨幡，揮動間陰風怒號，無數猙獰鬼影撲出，帶著侵蝕神魂的厲嘯！那元嬰初期的劫修則祭出一柄血色長刀，刀芒暴漲，帶著濃稠的血腥氣，撕裂夜空！另外兩名金丹巔峰劫修也各自施展狠辣法術，封堵她的退路！
    四人顯然配合默契，出手就是絕殺，想要一擊必功！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圍攻，鳳清音甚至沒有回頭。
    她隻是心念一動！
    “嗡——！”
    以她為中心，方圓百丈的空間驟然變得扭曲、折疊！正是空間折疊！
    那撲來的鬼影、血色刀芒以及各種法術，在闖入這片折疊空間的瞬間，軌跡立刻發生偏轉，彼此碰撞、湮滅，威力大減！那兩名金丹劫修更是感覺如同陷入泥沼，動作慢了何止一拍！
    “空間神通？！她不是剛入元嬰嗎？！”那元嬰劫修駭然失色。
    然而，更讓他們恐懼的還在後麵。
    鳳清音緩緩轉身，混沌色的眸子在夜色中冰冷如萬載寒冰。她並指如劍，對著那撲在最前麵的、由白骨幡召喚出的無數鬼影，輕輕一劃。
    “輪回劍意——寂滅！”
    一道灰蒙蒙的、仿佛蘊含著萬物終結、輪回終點的劍氣，如同死神的歎息，悄無聲息地掠過。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那無數猙獰咆哮的鬼影，在被灰色劍氣觸及的瞬間，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鉛筆畫，無聲無息地消散、湮滅，連一絲黑氣都未曾留下！
    那柄品階不凡的白骨幡，主幡杆上瞬間出現了一道清晰的灰痕，靈光急劇黯淡！
    黑袍人如遭重擊，猛地噴出一口黑血，眼中充滿了駭然與難以置信：“輪回，是輪回法則！！你到底是什麽人？！”
    他話音未落，鳳清音的指尖已然轉向了他。
    “混沌寂滅指。”
    一道凝練到極致的灰芒，無視了空間的阻礙，瞬間點在了黑袍人的眉心。
    黑袍人身體一僵，所有的動作停滯，眼中的驚駭凝固，隨即神采迅速黯淡，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氣息全無。一位元嬰中期的修士，在她手下，竟也走不過兩招！
    剩下的三名劫修亡魂大冒，那元嬰劫修怪叫一聲，轉身就欲遁走。
    “現在想走？晚了。”
    鳳清音聲音冰冷，背後九天神凰翼虛影一閃，身形如同鬼魅般出現在那元嬰劫修身後，覆蓋著淡金色光澤的拳頭，蘊含著崩山裂石的巨力，簡單直接地一拳轟出！
    “嘭！”
    那元嬰劫修倉促間回身格擋的血色長刀，被一拳轟得彎曲變形！恐怖的拳勁透體而過，他整個人如同破麻袋般倒飛出去，胸口塌陷，鮮血狂噴，眼看是不活了。
    另外兩名金丹劫修嚇得肝膽俱裂，跪地求饒：“前輩饒命！前輩饒命！我等有眼無珠。”
    鳳清音看都沒看他們，袖袍一揮，兩縷混沌真火射出，瞬間將兩人化為灰燼。
    幹淨利落，不過短短十息之間，四名心懷不軌的追蹤者，盡數伏誅！
    她熟練地收起幾人的儲物袋，彈出真火將屍體處理幹淨。整個過程行雲流水，麵色沒有絲毫變化，仿佛隻是隨手拍死了幾隻蒼蠅。
    墨北辰一直斜倚在臥牛石上，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直到鳳清音處理完一切，才撫掌輕笑：“漂亮！殺伐果斷，神通淩厲！小鳳凰，你真是越來越對本尊的胃口了。”
    鳳清音沒有理會他的調侃，感受著體內因為剛才短暫交手而更加圓融流轉的混沌真元，以及對輪回劍意更深一層的理解，心中頗為滿意。這次試劍，效果不錯。
    “你的麻煩解決了，本尊的戲也看完了。”墨北辰伸了個懶腰，身形逐漸變得虛幻，“小鳳凰，秘境之中，小心那些自詡正道的偽君子，還有別忘了你答應本尊的事。”
    聲音還在風中飄蕩，他的身影已徹底融入夜色，消失不見。
    峰頂再次恢複了寂靜，隻剩下夜風吹過鬆林的嗚咽聲。
    鳳清音獨立峰頂，望著墨北辰消失的方向，眉頭微蹙。這個男人，來去如風，心思難測，他今日之舉，看似是交易，卻又仿佛在無形中，在她與雲闕之間，埋下了一根刺。
    她搖了搖頭，將紛亂的思緒壓下。當務之急，是煉化九天息壤碎片，提升實力，準備迎接星隕秘境的開啟。
    她身形一閃，消失在落霞峰頂，尋了一處更為隱秘的山穀，布下禁製，開始閉關。
    時間在修煉中飛速流逝。
    煉化九天息壤碎片的過程比想象中還要順利。在混沌真元和九天玄鳳璧的輔助下，那精純磅礴的土係本源之力被緩緩汲取，一部分用來淬煉肉身，使得她的肉身強度再次提升，隱隱泛著一層玄黃色的光澤，防禦力大增；另一部分則融入丹田混沌元嬰之中，使得元嬰周身流轉的混沌之氣，多了一份厚重與承載的意蘊，根基愈發穩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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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修為朝著元嬰初期巔峰又邁進了一大步。
    這一日，她正在體悟息壤帶來的造化生機與混沌之力的融合玄妙，懷中的一枚普通傳訊符忽然震動起來——是林小凡給她的那枚！
    她激活傳訊符，裏麵立刻傳來林小凡激動而急促的聲音：
    “前輩！前輩！秘境！星隕秘境有動靜了！墜星原核心區域出現巨大能量漩渦，星辰之力暴動！聽風樓和其他幾個大勢力都確認了，秘境入口最遲在三日後穩定！現在所有人都往墜星原趕了！”
    終於要開啟了！
    鳳清音睜開雙眼，眸中精光一閃而逝。她結束閉關，撤去禁製，身形衝天而起，朝著墜星原的方向疾馳而去。
    當她抵達墜星原外圍時，也被眼前的景象微微震撼。
    隻見原本荒涼廣闊的墜星原核心區域，此刻已被一個巨大無比、緩緩旋轉的星辰漩渦所籠罩！漩渦直徑足有千裏，由無數璀璨的星輝構成，散發出磅礴浩瀚的星辰威壓！漩渦中心，深邃幽暗，仿佛連接著另一片星空！
    漩渦周圍方圓數千裏，早已人山人海！各色遁光如同蝗蟲般密集，無數修士聚集於此，有的單獨盤坐調息，有的三五成群商議，更多的則是目光灼灼地盯著那巨大的星辰漩渦，眼神中充滿了渴望與貪婪。
    強大的氣息比比皆是，元嬰修士在這裏已不算罕見，金丹修士更是多如牛毛。鳳清音甚至感應到好幾股令她都感到心悸的氣息，隱藏在人群深處或者遠處的雲層中，顯然是化神乃至更高層次的老怪，雖然他們無法進入秘境，但其門下弟子或代表必定會進入。
    她看到了昆侖墟、蜀山、造化道宗等聖地宗門的旗幟，也看到了各大修真世家、皇朝的人馬。場麵之宏大，遠非流雲城拍賣會可比。
    “這才是真正的天驕爭鋒，群雄逐鹿。”鳳清音心中湧起一股豪情。她的混沌之道，注定要在這種群星璀璨之地，綻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她收斂氣息，混在散修人群之中，目光冷靜地觀察著各方勢力。
    就在這時，她的目光驟然一凝，落在了遠處一群身著青色道袍、背負長劍的修士隊伍中。為首一人，身姿挺拔，青衫如玉，麵容俊朗如謫仙，周身劍氣純粹內斂，卻又仿佛與整個天地融為一體。
    正是雲闕！
    他果然來了。
    他似乎正在與同門交代著什麽，側臉線條冷峻而認真。仿佛感應到她的目光，雲闕忽然轉過頭，清冷的目光穿越嘈雜的人群，精準地落在了鳳清音的身上。
    四目相對。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有瞬間的凝滯。
    雲闕的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捕捉的訝異，隨即化為一種複雜的、如同深潭般幽深的情緒。他沒有說話，隻是對著她，微微頷首。
    隔著喧囂的人群，隔著即將到來的秘境紛爭，隔著彼此身後所代表的不同立場與道路，這一個簡單的頷首，卻仿佛包含了千言萬語。
    鳳清音能感覺到，自己的心湖，因為這一個眼神，泛起了清晰的漣漪。
    她同樣微微頷首，算是回應。隨即，便移開了目光，不再看他。
    但雲闕的身影，以及墨北辰那慵懶邪魅的笑容，卻在她腦海中交替浮現。
    秘境尚未開啟，情感的漩渦，卻已悄然將她卷入其中。
    她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雜念強行壓下，眼神重新變得堅定而冰冷。
    無論前路有何等機緣，何等風險，何等情感糾葛，她都將以手中之劍，劈開一切迷霧！
    星隕秘境，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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