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18章 陳家年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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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鋒內城,陳家。
東邊大院的中央,一方碧水池塘畔,柳絲輕拂水麵,漾開圈圈漣漪。
一老一少兩道身影,正坐在精致的青玉釣台之上,悠然垂釣。
正是陳家當代家主陳守義,與他的寶貝外孫女陳淩雪。
陳守義依舊是身著墨綠色錦袍,手持一柄青翠竹釣竿。
他目光似閉非閉,感受著水麵下細微的動靜,口中笑道:
“丫頭,可算是忙完手中那些打打殺殺的事務,舍得抽出空閑,來陪我這個老頭子釣釣魚了?”
陳淩雪今日一身水藍色的流雲長裙,少了幾分平日的英氣,多了幾分婉約柔美。
她聞言,俏臉微紅:
“外公,您就別取笑我了,往生道餘孽邢道元手中那柄幡旗實在太過邪異......若不是有您給我的寶物,我怕是現在仍重傷未愈,怎還能陪您在這裏垂釣呢~”
陳守義聞言,握著釣竿的手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後怕與厲色。
陳淩雪是他最疼愛的女兒留下的唯一骨血,隨了母姓。
當年女兒意外身亡,他心中已悲傷至極,將對女兒所有的虧欠與愛,都加倍傾注在了這個外孫女身上。
若淩雪真的在那次行動中出了什麽事,他陳守義這輩子,恐怕都難以釋懷,道心都將蒙塵。
陳守義沉聲道,帶著一絲冷意:
“邢家竟暗中將真正的邢道元掉了包,用一個替身瞞天過海,騙過了我們所有人。”
他頓了頓,繼續道:
“而且,邢道元手裏那道幡旗,怕是一件真正的靈兵啊!”
“靈兵?!”
陳淩雪聞言,不禁失聲。
那可是傳說中的器物,具有不可思議的靈性與威能,遠遠淩駕於極品寶器之上。
她的外公,陳守義自己,用的也才隻是一柄極品寶器而已。
整個藏鋒城明麵上,據說隻有身為宗師的城主大人,手中才擁有著一柄靈兵。
“嗯,”
陳守義鼻腔中哼出一聲,帶著幾分嘲諷:
“消息已經走漏,現在外麵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那件東西,讓他們去搶吧。這靈兵既然已落入邢道元之手多時,怕是早已通過某種秘法徹底認其為主。”
“靈兵有靈,一旦認主,便極難再為他人所用,強行奪取,反受其噬。這些不信邪的人,不過是還抱有一線僥幸,以為邢道元實力低微,未能完全喚醒靈兵之靈罷了。”
陳淩雪聞言,乖巧地點了點頭。
涉及到靈兵這等層麵,自然遠超出她的能力之外,也就隻是聽聽罷了。
池塘邊暫時安靜下來,隻有微風拂過柳葉的沙沙聲,和魚線輕點水麵的細微漣漪。
過了一會兒。
陳守義似乎是想起了什麽,臉上的凝重化開,轉為一絲帶著揶揄的笑意,看向外孫女:
“丫頭,說起來,怎麽最近都不聽你念叨,要給你先前極為推崇的那個叫什麽江青河的年輕天才,在族內物色合適的嫡係女子聯姻了?”
陳淩雪聽後,握著釣竿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了些。
絕美的臉龐上露出一絲猶豫,輕聲道:
“外公,此事是我先前考慮不周了。那時我隻覺他是可造之材,想為家族招攬。但近日觀察,尤其是圍剿往生道餘孽一役,以及之後這段時間的變化,我越來越覺得先前還是遠遠錯估了青河的潛力與心性。”
“以他現在展現的潛力與上升之勢來看,族內怕是還真難以找出能真正配上他的女子了。”
話語中,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悵然。
陳守義人老成精,何等眼力,立刻捕捉到了外孫女略微扭捏的神情和語氣中不易察覺的異樣,不禁撫須調笑道:
“哦?丫頭,你口中這族內女子的範疇裏,可是下意識地將你自己排除在外了?”
“外公!”
陳淩雪頓時霞飛雙頰,嬌嗔一聲,手中釣竿因心緒波動猛地一抖。
水麵下,一條原本已被誘餌吸引,正準備試探咬鉤的金鱗鯉魚。
受此驚擾,尾巴一甩,瞬間潛入深水,消失不見。
陳守義見狀,不由開懷大笑:
“哈哈哈,好了好了,外公不說了,不說了。”
他笑罷,端起身旁玉幾上的琉璃杯,呷了一口氤氳著靈氣的霧隱清露,看似隨意地續道:
“過幾天,族內不是要舉行年會麽?屆時各方才俊、依附我陳家的各方勢力代表都會前來。”
“你便把你口中這位了不得的江青河也帶來,讓老頭子我也親眼瞧瞧,究竟是何等出色的少年英傑,能讓我家眼高於頂的丫頭都如此推崇備至。”
“好!”
陳淩雪壓下心頭一絲莫名期待,欣然應允。
陳守義不再多言,舒適地靠在釣椅背上,再次閉目。
似在養神,又似在垂釣。
他心中自有計較。
於公,圍剿往生道餘孽一役,江青河在淩雪力竭昏迷之時,能守護在側,使其免遭可能存在的其他突發危險,這份情,陳家得承。
若當時淩雪昏迷,無人可靠護守,隨便一個往生道的漏網之魚摸過來補上一刀......
那對陳家而言,將是無法承受的巨大損失。
所以,於情於理,陳家都必須對江青河有所表示,給予足夠的重視和禮遇。
但這一點,僅僅是陳守義同意並主動提出要見江青河的一小部分原因。
最主要的,當然是他本人,已然對這個如同彗星般崛起的寒門天才,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與好奇。
他不僅從陳淩雪這裏,聽到關於江青河的種種驚人之處。
作為陳家家主,他手中掌握的情報網絡,早已將江青河從出身到如今在破魔司的種種表現,都查了個底兒掉。
情報顯示,此子不僅天賦超群,更兼心性沉穩、殺伐果斷,且懂得審時度勢,絕非池中之物。
然而,情報終究是紙上的冰冷文字。
百聞,終究是遠不如一見。
他需要親自看看,這江青河的成色,究竟如何。
是否值得陳家投入更大的資源,甚至......是否有和他寶貝外孫女進一步的可能。
當年女兒那件事,就給了陳守義很大的打擊,讓他幡然醒悟。
如今看到陳淩雪,似乎對江青河產生了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好感時,陳守義自然不會選擇輕易掐斷。
當然,這是在對方品性達標的前提下。
......
......
......
破魔司,副總都司獨立公廨內。
江青河處理完今日卷宗,修煉半餘日後,窗外天色已近黃昏,霞光給冷冰冰的建築鍍上了一層暖色。
他受陳淩雪親自邀請,今晚將前往藏鋒城內城,參加四大家族之一,陳家的年會。
陳淩雪開口,怎麽能駁對方麵子?
江青河當然是欣然應允。
更何況,能借此機會進入內城,親眼見識一下藏鋒城頂級世家的氣象,對他而言,亦是難得的機會。
起身,江青河整理了一下身上官服,便推門而出。
下樓的時候,在其中一個轉角處,剛好迎麵碰到了正匆匆上樓的張銘宇。
“江......副總都司大人!”
張銘宇猛地停下腳步,神色木了一下。
隨即變得有些恍惚和不自然,連忙側身讓開道路,躬身行禮。
這些日子,江青河如同坐火箭般升任破魔司副總都司,直接成了他的頂頭上司,地位懸殊。
張銘宇心中一直惴惴不安,生怕江青河因上次圍獵地龍時,兩人之間鬧出的那點不愉快而懷恨在心,日後明裏暗裏給他小鞋穿。
想到此處,他腰彎得更低,姿態放得更謙卑了些。
“張都司,同司為僚,不必如此客氣。”
江青河停下腳步,看著張銘宇一副謹小慎微、如履薄冰的模樣。
又看了眼對方空蕩蕩的右臂袖管,心下暗暗搖頭。
他如今眼界開闊,早已不將當初那點小摩擦放在心上。
總司裏,先天武尊也就那麽些個,都是有數的人才。
這張銘宇年紀不過二十有三,能修煉到先天一品,也屬實難得了。
江青河知道對方在擔心什麽。
給對方使絆子?怎麽可能?
他與張銘宇並無生死大仇,這點容人之量,他江青河還是有的。
身為上位者,若連這點氣度都沒有,何以服眾?
但,也僅此而已了。
不刁難,不代表會重用。
張銘宇雖然這段時間似乎收斂了不少,但觀其心性,終究還是差了些火候,格局不夠,難堪大任。
相比之下,那個更識時務、懂變通,知道何時該進、何時該退的連書恒,倒是可以觀察一番,適當多用一用。
心中念頭閃過,江青河與張銘宇擦肩而過。
盡管親耳聽到江青河說了不必客氣,張銘宇還是等到江青河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才緩緩直起身來,臉上神色複雜,最終隻餘下深深的敬畏。
不過短短數月時間,兩人的地位、實力已然是天壤之別,雲泥之分。
如今的他,連一絲嫉妒的心思都生不起來了,隻剩下絕對的順從。
江青河出了樓,在破魔總司來往司眾恭敬的目光中,顧自離去。
出了大門,早有司吏將他新換的坐騎:一匹神駿異常的銀羽馬牽了過來。
此馬通體銀色,奔跑時如踏風,乃是破魔司正副總都司的標配。
速度、耐力,較之照夜玉獅子又高了些。
隻是,外表在江青河看來,有一點點不盡如人意。
“還是白色的,好看一些啊!”
江青河內心嘀咕了一句,隨即翻身上馬,輕提韁繩,朝著內城方向疾馳而去。
越是靠近內城的街巷,景象便越發不同起來。
不僅更有秩序了些,往來行人的衣著體麵,也更好了點。
當然,這種井然有序與安全,也僅限於大白天。
因為白天,靠近內城區的這片繁華區域,不僅會有破魔司的人定時巡視。
居住於此的富戶、小家族也都聘請了不少護院家丁,尋常的流氓地痞根本不敢在此地生事。
但一到夜裏,情況便截然不同。
這裏再靠近內城,也終究還隻是外城地界。
夜幕降臨後,官麵的管轄力度會大幅減弱,黑暗便會滋生出許多牛鬼蛇神。
偷盜、甚至殺人越貨的勾當也時有發生,這些非富即貴的人家,反而更吸引那些亡命之徒的目光。
很快。
江青河便穿過了內外城交界處的那條極其寬闊的護城河,抵達了內城的正門下。
這也是他來到藏鋒城後,第一次踏入內城。
這裏,才是藏鋒城真正的核心,權力與財富的集中地,堪稱城中之城。
此刻,江青河就站在內城一百五十米高的城牆下麵。
城門處,把守極其森嚴。
領頭的隊長,就是一位實打實的先天一品武尊。
其麾下的守衛,也個個都是洗髓境的大武師。
任何想要進出的人,都要經過嚴格的身份核查與檢視。
尋常平民若無要事或特殊關係,根本連靠近的資格都沒有。
想要進去,除非花費重金去官府購買極其難得、且有期限的內城通行腰牌。
江青河驅馬來到城門口,無需下馬,隻是向守門的隊長出示了自己破魔司副總都司的腰牌。
那隊長接過腰牌,仔細查驗。
確認無誤後,原本毫無表情、冷硬如鐵的麵色瞬間緩和,隱隱浮現出一絲敬意。
雙手將腰牌遞還,隨即側身讓開通道,右手一揮:
“放行!江大人請!”
進了內城。
一眼望去,果然與外城大有不同。
不僅主幹道寬敞了一倍,街道兩側,不再是外城那種高低不一的店鋪。
而是一座座設計精巧、飛簷鬥拱、雕梁畫棟的酒樓、茶肆、商會和各類專營珍稀之物的店鋪,門麵裝潢極盡奢華與雅致。
進出其間的人們,無一不是身穿綾羅綢緞,佩戴珠玉飾品,神態悠閑,彼此交談舉止文雅,非富即貴。
外城偶有的一些為生計奔波的平民、叫賣的小販,在這裏幾乎絕跡。
江青河策馬緩行,目光掃過街道深處。
內城根本看不見任何外城常見的獨門小戶,所有臨街的牆麵之後,放眼望去,皆是高牆深院,朱門大戶。
粗略一望,都是至少三進、四進以上的宅邸。
更有一些龐大的建築群,直接占據一大片區域。
雖是第一次進入內城,但陳家的位置對於江青河而言,並不難找。
作為藏鋒城四大家族之一,陳家占據的是內城靠東向的一大片核心區域,幾乎自成一體,地圖上標注得清清楚楚。
不多時。
一座氣勢磅礴、宛如城中城般的巨大府邸,便出現在江青河眼前。
陳家府邸,與其說是宅院,不如說是一座微縮的宮殿群。
其占地極廣,目光所及,皆是連綿不絕的高牆,牆頭覆著深色的琉璃瓦,在夕陽下流淌著暗沉的光澤。
飛簷翹角,如鳳凰展翅,其上雕刻著繁複的祥瑞圖案與陳家獨有的家族紋章。
巨大的正門以罕見的百年鐵木製成,包裹著黃銅獸首門環,莊重而威嚴。
門前矗立著兩尊並非石獅,而是某種上古瑞獸“墨玉麒麟”的雕像。
由整塊墨玉雕琢而成,栩栩如生,更添幾分深不可測的底蘊。
門前廣場以漢白玉鋪地,幹淨得可以映出人影。
此時,盡管年會尚未開始,但陳府之內已是人影綽綽,氣氛不同往日。
侍女仆婦們身著統一的嶄新衣裙,手捧各式器皿、食材、裝飾物,在寬闊的庭院和曲折的長廊間穿梭不息,忙碌卻井然有序。
府內不少地方,已然掛起了象征喜慶吉祥的紅色綢緞和精致的琉璃燈籠,為這座深沉厚重的府邸,增添了幾分暖意與生氣。
在府邸一隅,一處臨水的精致亭台中。
幾位身著華麗服飾、妝容精致的年輕女子正聚在一起,低聲細語。
她們都是陳家第四代的旁係女子,與陳淩雪同輩。
“你們知道嗎?淩雪小姐今晚特意邀請了一位叫江青河的年輕才俊來參加年會呢!”
一名年紀稍小,麵容嬌俏的女子,按捺不住興奮,率先開口,聲音如同出穀黃鶯。
“這誰還不知道呢?現在府裏怕是沒幾個人不知道了。”
旁邊一位打扮更為端莊,身著藕荷色長裙的女子接過話頭,語氣中帶著一絲羨慕與驚歎:
“聽說這位江公子,年紀還不到二十一歲,就已經是先天三品的大高手了!簡直不可思議!族裏大多數人在他這個年紀,能有洗髓境巔峰就不錯了。”
“那可不!”
另一位穿著素雅月白長裙的女子補充道:
“人家如今已是破魔司的副總都司了!實權在握,地位尊崇!”
“我聽說,他出身似乎並不好,好像......是寒門子弟?”
嬌俏女子壓低了些聲音問道。
素雅長裙的女子點了點頭,眼中流露出一絲欽佩:
“嗯,傳聞說是出身城外縣裏的貧民,沒有任何家族的支持,全憑自身天賦與拚搏,一步步走到今天這個位置。其中的艱辛與不易,可想而知。”
“出身寒微,卻能一路逆襲......聽起來真像話本裏的故事,好生勵誌呀!”
嬌俏女子雙手捧心,眼中閃爍著小星星。
“就是不知道這位江公子,樣貌品性如何?”
端莊女子也流露出好奇之色。
“怎麽?我們的芷蘭姐姐,莫非是動了春心,想嫁了?”
嬌俏女子立刻調笑道。
“哼!是又怎樣?”
被稱作芷蘭的端莊女子,臉上飛起一抹紅暈,卻強自鎮定道:
“若能嫁給這般年紀輕輕便已身居高位、前途無量的天驕,我自然是樂意的!總好過日後被家族安排,嫁給那些隻知吃喝玩樂、油頭粉麵的紈絝子弟吧!難道你不想?”
“想!當然想!”
嬌俏女子毫不掩飾:
“這樣的天之驕子,誰不仰慕?若能給他做妾,我都心甘情願,隻怕人家還看不上我們呢。”
這話一出,亭中頓時安靜了片刻。
幾位女子臉上興奮的神色都淡去了幾分,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無奈與失落。
她們雖是陳家女兒,身上流著陳家的血,甚至其中一兩個,還曾是陳淩雪幼兒時期的玩伴。
但武道資質平平,又無法分配到核心資源。
在陳家這樣注重實力與價值的大家族裏,她們的命運,從出生起,就已經被大致劃定。
運氣好些的,或許能被委派去打理一些無關緊要的家族外圍產業。
如蕭家的旁係蕭夢容,便是打理蕭家下麵的一處產業霓裳閣。
更多的,則是如同被圈養在精美籠中的金絲雀,雖不愁吃穿用度,卻也難有真正的自由與話語權。
其中絕大多數,最終的歸宿,便是成為家族用來籠絡人才、與其他勢力聯姻結盟的工具,為家族的穩固與擴張,貢獻出自己的一份價值。
像江青河這般,以寒門之身,展現出如此驚人潛力與實力的存在。
其未來的高度,恐怕連陳家嫡係之女,都未必能輕易匹配,成為其正室夫人。
而她們這些血脈已然疏遠、自身又無甚突出能力的旁係女子,身份就更加尷尬與不夠看了。
最終若能僥幸被對方看上,納為側室或妾室。
對她們而言,或許都算得上是極好的歸宿,需要謝天謝地了。
此刻。
陳府大門之外。
江青河已勒住銀羽馬,翻身而下,亮出請帖。
隨即將手中韁繩遞給一名快步迎上、神態恭謹的陳府仆役。
他整了整衣冠,邁步而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