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暗門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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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把手轉動的聲音在死寂的婚房裏被無限放大,像一把鈍鋸在緩緩切割著我的神經。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湧向了頭頂,又在瞬間退得幹幹淨淨,隻剩下刺骨的冰涼。
    我死死盯著那扇雕花的紅木門,連呼吸都停滯了。顧晏辰剛剛離開,他那番驚世駭俗的宣言還在我耳邊嗡嗡作響,此刻任何意外都足以將我徹底擊垮。
    “哢噠”一聲輕響,門被無聲地推開了一條縫隙。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閃了進來,動作快得幾乎看不清輪廓。他反手迅速將門合攏,整個過程沒有發出一絲多餘的聲響。
    我張了張嘴,喉嚨卻幹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眼睜睜看著這個不速之客。
    黑影一步步向我逼近,我下意識地後退,直到後背抵住了冰涼的窗台。月光從窗外透進來,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陰影。
    “小姐,別怕。”那人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我是來幫你的。”
    我緊繃的神經沒有絲毫放鬆。在這種地方,這種時刻,誰的出現都足以致命。
    “你是誰?”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卻依舊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
    那人微微抬了抬下巴,讓月光更清晰地照亮了他的臉。那是一張陌生的麵孔,約莫三十歲上下,五官端正,眼神沉靜,透著一股久經世事的滄桑。他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黑色西裝,不像是顧家的仆人。
    “我叫陳默。”他簡短地說道,“曾經是顧先生的私人醫生。”
    “顧晏辰的醫生?”我心中一凜。一個“植物人”的私人醫生,出現在這裏,目的絕不簡單。
    陳默似乎看穿了我的疑慮,他微微歎了口氣:“三年前那場車禍後,我是第一個趕到現場的醫生。也是我,第一個發現顧先生的‘植物人’狀態有些蹊蹺。”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顧先生的神經係統檢查結果,和真正的植物人狀態存在細微的矛盾。他的一些生理反射,太過……完整。後來,他私下聯係了我,告訴我真相——他的癱瘓是偽裝的。”
    我倒吸一口涼氣。顧晏辰的偽裝,竟然連最親近的醫生都瞞過了,或者說,他選擇性地讓陳默知道了部分真相。
    “他為什麽要告訴你?”我警惕地問。
    “因為需要一個可靠的‘知情人’來配合他的計劃。”陳默的眼神變得複雜,“他需要一個能定期為他檢查身體、提供專業醫療建議,同時又能保守秘密的人。我恰好,也對三年前那場車禍的真相存疑。”
    他從西裝內袋裏掏出一個牛皮紙信封,遞給我:“這裏麵是顧先生這三年來的部分醫療記錄,以及一些他讓我暗中調查的東西。他讓我在適當的時候交給你。”
    我接過信封,指尖觸碰到紙張的粗糙感,卻像握著一塊燒紅的烙鐵。顧晏辰的計劃,比我想象的還要深,還要久。
    “他為什麽要選擇我?”我問出了心中最大的疑問,“為什麽是蘇晚,一個蘇家的私生女?”
    陳默看著我,目光銳利:“因為你是蘇明遠的女兒,你了解他,也恨他。更重要的是,你姐姐蘇晴的逃婚,給了顧先生一個完美的借口,讓你這個‘替身’名正言順地進入顧家。你是他選定的‘誘餌’,也是他計劃中,最出其不意的一環。”
    “誘餌……”這兩個字像針一樣刺痛了我。我不過是想擺脫泥潭,為母親討一個公道,卻一頭紮進了另一個更深的漩渦。
    “他計劃的下一步是什麽?”我追問。
    陳默搖了搖頭:“具體的計劃,隻有顧先生自己知道。我隻知道,他需要你配合他演戲,讓他那些隱藏在暗處的敵人放鬆警惕,露出馬腳。尤其是……你的父親。”
    提到蘇明遠,我的心髒猛地一縮。那個男人的狠毒,我再清楚不過。如果他知道我正在和顧晏辰合作,他會毫不猶豫地將我碾碎。
    “你為什麽要幫我?”我再次看向陳默,這個男人的出現太過巧合。
    陳默的眼神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因為我欠顧先生一條命。當年,如果不是他,我早就……”他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顯。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而且,蘇小姐,你母親的死,或許也並非那麽簡單。蘇明遠為了掩蓋某些事情,很可能不擇手段。”
    我的心猛地一沉。母親的死,一直是我的心結。她死於一場“意外”的車禍,當時蘇家對外宣稱是疲勞駕駛。但如果陳默說的是真的……
    “你有什麽證據?”我的聲音有些沙啞。
    “暫時沒有確鑿的證據。”陳默坦誠道,“但有些事情,直覺告訴我,不對勁。我會繼續查,而你,在顧家內部,或許能發現更多。”
    他看了看窗外漸深的夜色:“我該走了。記住,蘇小姐,在顧家,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那些看起來對你友善的人。顧晏辰的敵人,無處不在。”
    說完,他再次向我微微頷首,然後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打開了門,閃身出去,消失在走廊的陰影裏。
    房間裏再次隻剩下我一個人。
    我癱坐在床上,手中的牛皮紙信封沉甸甸的。我打開它,裏麵是厚厚一疊文件和幾張照片。最上麵的一張,赫然是三年前顧晏辰車禍現場的照片,一片狼藉,觸目驚心。照片的角落,一個模糊的身影一閃而過,像是在匆忙離開。
    我快速翻閱著那些醫療記錄,上麵密密麻麻的專業術語我看得似懂非懂,但一些關鍵的結論卻讓我觸目驚心:**“患者中樞神經係統未見明顯不可逆損傷……肌電圖顯示神經傳導功能基本正常……偽裝性神經功能障礙可能性極高……”**
    顧晏辰,他竟然真的騙過了所有人。
    文件的最後,夾著一張蘇氏集團的內部財務報表複印件,上麵用紅筆圈出了幾個關鍵的數字和賬戶。一個陌生的海外賬戶,與蘇氏集團有一筆巨額的、來源不明的資金往來,時間點,正是三年前。
    我的指尖顫抖著撫過那些冰冷的數字。這就是顧晏辰說的“複仇資本”嗎?足夠將蘇明遠徹底擊垮的證據。
    但代價是什麽?是成為顧晏辰手中的一枚棋子,在刀尖上跳舞,直到榨幹所有的利用價值。
    窗外,月光被厚重的雲層遮蔽,房間陷入一片昏暗。隻有那兩支紅燭,還在頑強地燃燒著,燭淚一滴滴滑落,像無聲的哭泣。
    我抬起頭,看向梳妝鏡。鏡中的女人,穿著一身沾了泥點的婚紗,眼神疲憊而迷茫,卻又隱隱燃燒著一絲不甘的火焰。
    蘇晚,你已經沒有退路了。
    要麽在顧晏辰的棋局中粉身碎骨,要麽,借他的手,為自己和母親討回一個公道。
    我深吸一口氣,將那份文件重新塞進信封,藏進了婚紗裙擺內側一個隱秘的夾層裏。然後,我站起身,走到門邊,輕輕擰開了房門。
    走廊裏燈火通明,卻空無一人。
    我需要找到顧晏辰,那個將我拖入深淵的男人。我需要知道,他計劃的全貌,以及,我這枚“誘餌”的最終命運。
    我沿著長長的走廊向前走去,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麵上,發出清脆的回響。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懸起的心上。
    顧家的夜晚,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