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經脈盡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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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漿。
箭矢撕裂空氣的尖嘯、盾牌破碎的爆鳴、戰友瀕死的嘶吼、魔弓那令人作嘔的獰笑…無數聲音在陸沉玉的腦海中瘋狂交織、旋轉,最終都化為薑小碗那張沾滿血汙和蜂蜜、痛苦到扭曲的小臉,還有那句細若遊絲卻如同夢魘的“陸哥…我好疼…”
“不——!”
陸沉玉猛地從噩夢中驚醒,渾身被冷汗浸透,心髒狂跳得幾乎要撞碎胸腔。
劇痛!
比噩夢更真實的劇痛瞬間席卷全身!
仿佛有無數燒紅的鋼針在骨頭縫裏攪動,每一寸肌肉都在哀嚎,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痛楚。
他試圖動一下手指,回應大腦的指令,卻隻感覺到一種深入骨髓的沉重與麻木——那感覺,就像靈魂被囚禁在了一具破碎的、不屬於自己的陶俑裏。
更讓他靈魂顫栗的,是丹田處傳來的…
空!
一種死寂的、虛無的、仿佛被徹底挖空掏盡的空!
曾經那裏是靈氣流轉的源泉,是力量的核心,此刻卻像一口枯竭了萬年的古井,冰冷、黑暗、毫無生機。
“你醒了?!”
一個帶著驚喜的清悅女聲響起。
陸沉玉艱難地轉動脖頸,視線模糊地聚焦。
一個身著素淨青色醫袍、外罩白紗的女子掀開帳簾走了進來。她腰間懸著一個精致的藥葫蘆,幾縷碎發垂在挺翹的鼻梁旁,眼眸清澈如秋水,手裏端著一個冒著滾滾熱氣的土陶碗。
正是玉門關的醫師,傷兵營營長,沈慕雪。
“真是奇跡!受了那麽重的傷,全身骨骼碎裂,劇毒攻心,經脈…”
沈慕雪快步走到床邊,放下藥碗,動作輕柔地用手背探了探陸沉玉的額頭,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嗯,燒退了,恢複得比預想好多了。”
她自然地開始絮叨醫囑,“不過你剛醒,身體虛得很,千萬別亂動。傷口要保持幹燥清潔,不能沾水,不然感染了就麻煩了…每天要按時換藥…”
她的聲音溫柔,帶著醫者的關懷,但話裏的內容卻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切割著陸沉玉緊繃的神經。
“沈…醫師…”
陸沉玉幹裂的嘴唇翕動,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風箱,每一個字都牽扯著喉嚨的劇痛。
他打斷了沈慕雪的話,那雙曾經閃爍著神奕的雙眼,此刻隻剩下疲憊和深不見底的恐懼,死死盯著她:
“我…還能…修煉嗎?”
空氣瞬間凝固。
沈慕雪絮叨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伸向藥碗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頓,清澈的眼眸中,那份欣喜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濃得化不開的…憐憫。
她輕輕歎息一聲,那歎息聲在寂靜的軍帳裏顯得格外沉重。
她拿起藥勺,舀起一勺濃黑的藥汁,小心地吹散熱氣,遞到陸沉玉唇邊,動作依舊溫柔,但語氣卻帶著無法回避的殘酷:
“陸沉玉…先把藥喝了。”
她看著陸沉玉固執的眼神,知道避不開,終於緩緩開口,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如同宣判死刑:
“不能!你的經脈…在魔族那含怒一腳的狂暴魔氣和劇毒的雙重衝擊下…寸斷如齏粉。”
藥勺停在陸沉玉唇邊,那苦澀的藥味鑽入鼻腔。
“能活下來,已是老天爺格外開恩。”
沈慕雪的聲音很輕,卻字字如重錘,狠狠砸在陸沉玉的心上,“尋常手段,嗯…總之,你的武道之路…斷了。”
“斷了”!
這兩個字,如同最後的喪鍾,在陸沉玉腦中轟然炸響!
所有的劇痛仿佛瞬間遠離,世界隻剩下無邊的死寂和徹骨的寒冷。
開什麽玩笑?
複仇?
泥鰍擋刀時喊的“帶你回家”?
小碗臨死前的“好疼”?
巴圖、阿吉…還有伍長斷腿的慘狀…魔弓那張獰笑的臉…所有支撐他挺過劇痛、從死亡邊緣掙紮回來的執念,在這一刻,被這兩個字徹底碾得粉碎!
他像個被抽走了所有支撐的木偶,眼神瞬間失去了所有光彩,變得空洞、死寂。
隻是呆呆地望著軍帳頂那灰暗的篷布,仿佛靈魂已經飄離了這具殘破的軀殼。
沈慕雪看著他的樣子,心中不忍,卻也無能為力,隻能默默歎息,將藥碗放在一旁的小幾上,低聲道:“…藥溫著,你…想喝了再喝吧。”
她輕輕起身,帶著滿心的沉重,悄然退出了軍帳。
帳內死一般的寂靜。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將陸沉玉層層淹沒。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沉重而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金屬摩擦的“哐當”聲由遠及近。
帳簾被一隻覆蓋著冰冷鑄鐵的義肢猛地掀開。
一個滿臉虯髯、身材魁梧的漢子闖了進來,正是伍長霍鐵山。
他的一條腿還纏著厚厚的繃帶,走起路來有些踉蹌,但那雙虎目在看到床上睜著眼睛的陸沉玉時,瞬間爆發出激動難耐的光芒。
“沉玉!”
一聲嘶啞的、飽含複雜情緒的呼喊炸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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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鐵山幾乎是撲到床邊,那隻完好的、布滿老繭的大手,猛地抓住了陸沉玉冰涼的手腕。
鐵漢的眼眶瞬間通紅,裏麵有水光在打轉,聲音哽咽:“你…你小子!真醒了!好!好!活著就好!活著比什麽都強!”
感受到手腕上傳來的、屬於活人的、充滿力量的熱度,陸沉玉空洞的眼神微微動了一下,聚焦在霍鐵山那張寫滿關切和激動的臉上,幹裂的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聲音。
霍鐵山看著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心頭一緊,立刻明白了。他握著陸沉玉的手更用力了些,仿佛要將自己的力量傳遞過去,斬釘截鐵地說道:
“別聽沈醫師瞎說,什麽斷了,天無絕人之路!肯定有辦法。老子霍鐵山這條命是你和兄弟們拚死救回來的,老子就不信,這世上真沒辦法接上幾根筋脈!沉玉,你給我聽著,活著!就有希望!”
......
幾天後,陸沉玉勉強能坐起來了。
霍鐵山不顧沈慕雪的勸阻,執意用他那條傷腿和沉重的義肢,攙扶著陸沉玉,一步步挪回了他們第三十小隊曾經的營地。
營地依舊,但駐守的士兵已是陌生的麵孔。
他們看到霍鐵山和陸沉玉,眼中都流露出深深的敬意,無聲地行禮致意。
霍鐵山告訴陸沉玉,他們小隊的事跡,已在謝紅纓將軍的授意下傳遍軍營,成了整個天闕軍的榜樣。
霍鐵山推開了一頂略顯破舊卻打掃得異常幹淨的軍帳。
熟悉的氣息撲麵而來。
地方不大,東西擺放得有些擁擠,卻帶著一種刻骨的熟悉感。
一口邊緣有些變形的黑色大鐵鍋靜靜靠在角落,鍋邊整整齊齊擺著七個大小不一的調料罐——那是薑小碗的命根子。
一個用皮繩串著的、帶著原始野性氣息的狼牙吊墜,隨意地搭在架子上——屬於巴圖。
一副擦拭得鋥亮、帶著精心保養痕跡的馬鞍和馬鞭,掛在另一側——那是馬倌阿吉的寶貝。
帳子中央,一張舊檀木桌上,靜靜地躺著幾封…家書。
霍鐵山扶著陸沉玉在桌旁坐下,沉默地從一個角落摸出一個酒葫蘆,又從懷裏掏出兩個粗陶酒杯。瓊漿般的烈酒汩汩倒入杯中,濃烈的酒氣瞬間彌漫開來。
“泥鰍…這小子,”
霍鐵山的聲音低沉沙啞,他將其中一杯酒推到陸沉玉麵前,手指點了點桌上最舊、封口被摩挲得發毛的一封信,
“他不識字。很小就沒了爹,家裏就一個老娘,眼睛還不好。這封家書…是他求著你,磨了你好幾天,才給他寫的吧。”
陸沉玉顫抖著伸出手,拿起那封承載著陳泥鰍最後牽掛的信。
信封粗糙,字跡是霍鐵山的,剛勁有力。
他仿佛能看到那個穿著打補丁衣服、一臉市儈卻眼神執拗的瘦小身影,是如何低三下四地求著伍長寫信的情景。
“我不喜歡他,”
陸沉玉的聲音幹澀,帶著濃重的鼻音,他端起酒杯,猛地將杯中烈酒一飲而盡!
辛辣的液體如同火焰般滾過喉嚨,灼燒著心肺,“我覺得他偷雞摸狗,順人東西…丟人…所以…我本不想給他寫…”
他又給自己倒滿一杯,再次灌下。酒精似乎暫時麻痹了身體的劇痛,卻讓心頭的傷口更加鮮血淋漓。
“可他…對自己人,從不摳搜…”
陸沉玉的聲音開始哽咽,眼前浮現出陳泥鰍擋在他身前,被長刀貫穿的畫麵,“他…替我擋刀…他說…要帶我回家…”
“還有小碗…他那點鹽巴跟命似的…巴圖總念叨他那漂亮的姐姐…阿吉…他的馬比親兒子還親…”
一個個鮮活的形象在酒精的催化下變得無比清晰,又無比遙遠。
壓抑了許久的悲痛、愧疚、憤怒和那深入骨髓的無力感,如同決堤的洪水,轟然衝垮了陸沉玉最後的心防。
這個在戰場上冷靜獵殺、在劇毒碎骨下未曾掉淚的青年,此刻,在熟悉的營帳裏,在戰友的遺物前,在亦兄亦父的霍鐵山麵前,像個迷路的孩子般,失聲痛哭。
肩膀劇烈地聳動,淚水混合著壓抑的嗚咽,洶湧而出。
霍鐵山沒有說話。
他隻是沉默地、一杯接一杯地給陸沉玉倒酒,也給自己倒酒。
他那隻完好的手,重重地、一下又一下地拍在陸沉玉顫抖的肩膀上。
沒有言語的安慰,隻有烈酒的灼燒和那沉重手掌傳遞過來的力量,無聲地訴說著:兄弟,我在!這債,我們一起扛。
濃烈的酒氣和壓抑的哭聲,終究還是引來了人。
帳簾被猛地掀開,沈慕雪柳眉倒豎,俏臉含霜地站在門口。刺鼻的酒味讓她瞬間明白了狀況。
“霍鐵山!陸沉玉!”
她氣得聲音都在發抖,幾步衝進來,指著桌上東倒西歪的酒葫蘆和酒杯,
“你們!你們簡直胡鬧!一個重傷初愈,經脈寸斷!一個腿傷未愈,氣血虧虛!居然在這裏酩酊大醉?!你們是嫌命太長了嗎?把我的醫囑當耳旁風?!”
她一把奪過霍鐵山手裏的酒葫蘆,又氣急敗壞地將陸沉玉麵前那半杯殘酒掃落在地。
看著兩個醉眼惺忪、滿身酒氣的大男人,沈慕雪隻覺得一股邪火直衝天靈蓋,恨不得把這兩人按在藥罐子裏泡上三天三夜。
“給我滾回去躺著!再敢碰一滴酒,我…我就給你們灌最苦的黃連湯,灌到你們吐!”
醫者的威嚴在怒火加持下,氣場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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