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洞口，預想中撲麵而來的陰風或腐臭並未出現，反而是一種近乎奇異的溫和包裹了眾人，抵消了幾人心中的恐懼感。
    腳下是厚厚一層半腐爛的落葉，踩上去鬆軟無聲，仿佛鋪著昂貴的地毯。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沁人心脾的檀香味，這味道純淨而安寧，幾乎要讓人忘記身處何地。
    岩壁上，鑲嵌著許多雞蛋大小的螢石，散發著柔和而穩定的乳白色光暈，將洞穴內部照亮得不似險地，反倒像某處被遺忘的古老殿堂廊道。
    在螢石光芒的映照下，兩側岩壁上保存完好的古代壁畫清晰可見。
    壁畫筆觸細膩傳神，色彩雖曆經歲月卻依舊鮮豔。
    內容多是些仙家氣象：雲海縹緲間仙鶴長鳴，奇花異草畔仕女嬉戲。那些畫中的仕女，個個衣帶飄飄，身姿曼妙，臉上帶著溫婉柔和、恰到好處的笑容，栩栩如生。
    “嘿，我說什麽來著？”趙三刀見狀，徹底放鬆下來，粗獷的臉上滿是得意，他用力拍了拍身旁緊繃著神經的王宇，“就門口那塊破石頭嚇唬人！看看這裏，這畫，這香味，指不定是哪個上古大能留下的清修洞府呢！咱們這是撞大運了！”
    他大大咧咧地走到一側岩壁旁，目光被壁畫下方、岩壁縫隙裏生長的一株形似靈芝、卻通體瑩白如玉的植物吸引。“喲，這還有個寶貝！”
    他咧嘴一笑，伸手就想去采摘。
    “三刀兄，別亂動！”
    王宇低喝一聲，眉頭緊鎖。
    謹慎的他，敏銳的嗅覺捕捉到，在那令人安神的檀香味之下，似乎混雜著一絲極其淡薄、卻又無法忽視的甜膩氣息，那甜膩深處，隱隱帶著一絲……腐朽的味道。
    這感覺讓他非常不適，但看著趙三刀不以為然的樣子，以及其他人也被這溫和景象迷惑，他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隻是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
    隱藏的細節在悄然發酵。
    在那些螢石不甚均勻的光線下，壁畫上仕女們溫婉的眼眸，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去，那瞳孔的焦點似乎都若有若無地落在行走的眾人身上，那笑容也仿佛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專注，不再僅僅是畫中的定格。
    趙三刀的手，已經觸碰到了那株“白玉靈芝”。
    就在他指尖與之接觸的刹那——
    “啊！”
    趙三刀發出一聲短促的痛呼，如同被燒紅的針紮了一下，猛地縮回手。
    隻見那株瑩白可愛的植物，在被他觸碰的瞬間，竟如同被燒盡的紙錢，驟然化作一小撮漆黑的灰燼，簌簌飄落。
    而灰燼之下，露出的景象讓所有人頭皮發麻。
    那岩壁之內，赫然鑲嵌著……半隻人手！
    那手皮膚白皙細膩，五指纖長，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還塗著鮮豔的丹紅色蔻丹，在其中一個指節上，甚至戴著一枚質地溫潤、雕刻精美的玉扳指。
    這一切都充滿了“生”的精致與華美，然而，它卻如此突兀地、殘忍地嵌在冰冷、黑暗、腐朽的岩石之中。
    活人的精致與死境的腐朽以一種令人極端不適的方式強行拚湊在一起，觸發了一種源自本能的、毛骨悚然的恐懼。
    “這……這是什麽？！”
    青靈嚇得花容失色，幾乎是下意識地，她慌忙從懷中掏出一張明黃色的探查符籙，注入微薄靈力，朝那半隻人手擲去！
    然而，那符籙剛飛至半空，尚未靠近岩壁，便“噗”地一聲無火自燃，瞬間化作一小團翻滾的黑灰，飄散落下。
    就在黑灰即將落地的那一瞬，借著那短暫燃燒的光亮映照，青靈驚恐地看到——旁邊壁畫上那名拈花微笑的仕女，她那溫婉的、定格的笑容似乎……動了一下？
    不，是她的眼睛！
    那雙描繪得極其傳神的眸子，此刻正清晰地、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詭秘，穿透了壁畫，直勾勾地“看”向了自己。
    青靈渾身汗毛倒豎，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小心！！”
    王宇的警告聲與一道破空之聲同時響起。
    但已經太晚了。
    隻見從眾人身側的陰影中，一道快如閃電的、蒼白中透著青黑的骨刺，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猛地刺出。
    “噗嗤——！”
    利器穿透肉體的悶響，在這寂靜的溫和洞穴中顯得格外刺耳。
    趙三刀臉上的得意和輕鬆瞬間凝固，他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自己胸口透體而出的、沾著鮮血的尖銳骨刺。
    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眼中的神采如同風中殘燭，迅速熄滅。
    “壁畫！壁畫活了！”錢小六大叫起來。
    隻見周圍岩壁上的那些仕女、仙人壁畫，其輪廓開始扭曲、蠕動，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攪亂。
    一道道身著古老服飾、麵色慘白、瞳孔空洞、嘴角卻掛著與畫中一般無二溫婉笑容的身影，正如同鬼魅般，緩緩地從壁畫中剝離出來！
    她們的動作起初有些僵硬，但迅速變得流暢，手中或是凝聚出蒼白的骨刺，或是指甲暴漲如同利刃，帶著陰冷的風聲，向剩餘的幾人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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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陣禦敵！”王宇反應最快，長劍出鞘，劍光亮起，勉強格開一道抓向麵門的骨爪。
    一時間，洞穴內靈光閃爍，呼喝聲與金石交鳴之聲不絕於耳。
    這些從畫中走出的“活屍”實力不算絕頂，但身形飄忽，攻擊刁鑽，更帶著一股陰寒死氣，不斷侵蝕眾人的護體靈光。
    然而，短暫的混亂之後，人性的自私開始顯露。
    錢小六眼珠一轉，趁著王宇和青靈擋住大部分攻擊，自己卻悄然後退，猛地擲出幾顆煙霧彈，身形一晃，便朝著來時的水路方向倉皇逃去，口中還喊著：“我去叫人！”
    老馮經驗老到，但更惜命。
    他見這些“畫中人”殺之不絕，被打散後竟能緩緩吸收洞內氣息重新凝聚，心中早已萌生退意。
    此刻見錢小六先跑，他也不再猶豫，虛晃一招，逼退一名仕女活屍，身形如煙，緊隨錢小六之後遁走。
    王宇見狀，心中又驚又怒，但他一人之力難以護住青靈周全，且趙三刀已死，留下必是死路一條。
    他咬了咬牙，對還在奮力揮舞符籙的青靈喊道：“青靈師妹，事不可為，快走！”
    說罷，他劍光暴漲，暫時逼開周圍活屍，自己也轉身向著洞口方向疾馳而去，竟是直接將反應稍慢、還在試圖抵抗的青靈留在了原地。
    “王師兄！等等我！”青靈絕望地呼喊，但王宇的身影已然消失在拐角。
    瞬間，所有的壓力都來到了青靈身上。
    四五名仕女活屍，帶著那令人頭皮發麻的溫婉笑容，揮舞著骨刺利爪，從四麵八方圍攏上來，陰冷的氣機將她牢牢鎖定。
    她手中的符籙已然用盡，靈力也消耗大半，俏臉煞白，眼中充滿了絕望與不甘。
    難道要死在這裏了嗎？她仿佛已經聞到那帶著檀香與腐甜的死亡氣息。
    就在一隻慘白、塗著丹蔻的利爪即將抓破她咽喉的千鈞一發之際——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以遠超這些活屍的速度，猛地從洞穴更深處的黑暗中衝出，毫不猶豫地擋在了青靈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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