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 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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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易在試煉場失蹤,生死不明,消息傳回黑白學宮,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一顆石子,漣漪擴散後又漸漸歸於沉寂。
    初時,掌教玄天真人的震怒與靈獸堂首座徐烈的追查,確實讓宗門氣氛緊張了數日。
    但隨著時間推移,尤其是當玄天真人親自探查試煉場入口,隻感應到紊亂的空間波動與一絲妖氣,卻尋不到雲易絲毫蹤跡後,這股緊張便化為了無聲的暗流。
    半年光陰,足以衝刷掉許多痕跡,也足以改變許多事情。
    對於大多數黑白學宮弟子而言,那位曾如流星般璀璨劃過、被破格提拔為首座的雲易師兄,已逐漸成為一個模糊的符號,一個茶餘飯後提及“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時的歎息或警示。
    宗門的生活依舊按部就班,修行、任務、爭鬥,日複一日。
    然而,對於某些人,這半年卻是切膚之痛。
    廢礦坑區域。
    此地靈氣稀薄,礦脈幾近枯竭,平日裏罕有人至。
    但此刻,卻有一群穿著打滿補丁、胸前繡著黯淡“善”字圖案的弟子,正汗流浹背地揮舞著沉重的礦鎬,敲打著堅硬冰冷的岩石。
    叮叮當當的敲擊聲在空曠的礦坑中回蕩,顯得格外沉悶。
    他們是善功堂的弟子。
    半年前,雲易首座在時,他們雖也清苦,但至少堂口有主心骨,無人敢如此明目張膽地欺壓。
    可如今……
    “都沒吃飯嗎?給老子快點挖。”
    一名身著煉器堂赤紅袍服、麵色倨傲的弟子,翹著二郎腿坐在一塊大石上,手裏把玩著一枚下品靈石,斜眼看著底下勞作的眾人,語氣刻薄,“今天若是完不成份額,別說淬體丹,連辟穀丹都給你們停了。一群廢物,也就隻配在這種地方浪費宗門資源。”
    他名叫趙幹,煉器堂外門執事,資質平庸,卻最擅長逢迎上意。
    打壓失勢的善功堂,正是他向煉器堂高層表忠心的好機會。
    一名年輕的善功堂弟子體力不支,腳下一滑,險些摔倒,礦簍裏的幾塊劣質靈石滾落出來。
    “嗯?連幾塊石頭都拿不穩?”趙幹眼神一厲,手中靈石猛地擲出,帶著破空聲,精準地砸在那弟子膝蓋彎處。
    “啊。”
    年輕弟子痛呼一聲,單膝跪地,臉上滿是痛苦與屈辱。
    “李師弟。”旁邊幾名善功堂弟子連忙上前攙扶,對趙幹怒目而視。
    “看什麽看?”
    趙幹站起身,拍了拍手,冷笑道,“怎麽?還想動手?別忘了你們雲大首座早就不知道死哪個犄角旮旯了。現在的善功堂,就是宗門養的一群閑人。能讓你們在這裏挖礦,已是白首座開恩。再敢瞪眼,信不信我把你們全都發配到毒瘴穀去。”惡毒的言語如同鞭子,抽打在每一個善功堂弟子的心上。
    他們死死咬著牙,拳頭緊握,指甲深陷肉中,卻無人敢出聲反駁。這半年來,類似的屈辱早已成了家常便飯。
    反抗?
    之前不是沒有過,但換來的卻是更殘酷的鎮壓,甚至有幾名師兄被安上罪名,廢去修為,逐出了山門。
    沒有首座撐腰,他們就是砧板上的魚肉。
    礦坑邊緣,有幾名其他堂口的弟子路過,指指點點,低聲交談,臉上帶著或同情、或漠然、或幸災樂禍的表情。
    世態炎涼,在宗門內體現得淋漓盡致。
    煉器堂。
    一處靈氣充沛的別院內,白子光正在演練一套精妙劍法,劍光霍霍,氣勢淩厲。他周身靈力充盈,隱隱有寶光流動,顯然這半年修為精進不少。
    作為即將代表宗門前往中州參加九州爭霸的核心弟子,他享受著宗門最好的資源傾斜。
    一套劍法演練完畢,白子光收劍而立,氣息平穩,臉上帶著自信從容的笑容。
    一名心腹弟子上前,恭敬稟報:“白師兄,剛收到消息,善功堂那邊這個月的礦脈份額又沒完成,趙幹已經按規矩扣發了他們的丹藥供給。”
    白子光淡淡“嗯”了一聲,拿起侍女遞上的香茗,輕輕吹了吹霧氣,語氣隨意:“規矩就是規矩,既然完不成任務,自然要受罰。師尊常教導我們,宗門不養無用之人。善功堂如今這般光景,也是他們咎由自取。”
    他語氣平靜,仿佛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小事,但眼底深處那一閃而逝的快意,卻暴露了他的真實想法。
    那心腹弟子連忙附和:“師兄說的是。那雲易不自量力,妄圖與我煉器堂爭鋒,落得生死不知的下場,連帶他那些廢物手下也成了喪家之犬,真是大快人心。如今宗門誰不知道,未來是白師兄您的天下。”
    白子光嘴角微勾,顯然很是受用,但表麵卻嗬斥道:“休得胡言。宗門未來,自有掌教真人與各位首座定奪。我等弟子,當以修行為重,莫要妄議是非。”
    話雖如此,他臉上的得色卻難以掩飾。
    雲易的“消失”,掃清了他前進道路上最大的障礙,如今的他,風頭無兩,儼然是年輕一代的領軍人物。
    煉丹堂。
    須發皆白的天運真人,他麵容清瘦、眼神總是半開半闔,仿佛對一切都漠不關心的老者,正慢條斯理地擺弄著麵前的丹爐。
    煉器堂首座白樺坐在他對麵,品著香茗。
    “白樺師弟,近日宗內倒是清靜了不少。”天運真人緩緩開口,聲音沙啞。
    白樺放下茶盞,臉上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是啊,少了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上躥下跳,是清靜了許多。宗門傳承,終究講究個根基穩固,循序漸進。某些人妄想一步登天,終究是鏡花水月。”
    他指的自然是雲易和玄天真人的改革嚐試。
    雲易的“失蹤”,讓守舊派係壓力大減,玄天真人許多激進的想法都被迫擱置。天運真人眼皮都未抬,隻是淡淡道:“年輕人,氣盛些也屬正常。隻是這宗門,終究不是靠一時意氣就能運轉的。對了,聽聞試煉場那邊近日似有細微的空間波動?”
    白樺不以為意地擺擺手:“些許空間漣漪罷了,或許是哪個小世界碎片飄過,不足為慮。那地方經過半年前那事後,戒備森嚴,能出什麽亂子?天運師兄多慮了。”他根本未將此事與生死不明的雲易聯係起來。
    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通天殿。
    掌教玄天真人獨自盤坐於蒲團之上,周身氣息與整個大殿、乃至黑白學宮的山川地脈隱隱相連。
    他看似在靜修,但眉宇間那一絲若有若無的凝重,卻顯示他內心並不平靜。
    雲易生死未卜,改革受阻,善功堂弟子處境艱難,守舊派氣焰複熾……
    一樁樁一件件,都壓在他的心頭。
    他雖為掌教,但宗門內勢力盤根錯節,後山那些閉關的老家夥態度曖昧,他很多時候也感到束手束腳。
    “唉……”
    一聲幾不可聞的輕歎在空曠的大殿中消散。
    然而,就在這一片看似塵埃落定、一切即將恢複舊觀之時,玄天真人閉合的雙目猛然睜開。
    眼中爆射出兩道實質般的精光。
    他清晰地感覺到,一股極其精純、凝練,卻又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陌生與強大的靈力波動,毫無征兆地出現在通天殿的門口。
    這股波動出現得如此突兀,仿佛直接撕裂空間而至,連殿外強大的守護禁製都未能完全阻隔其氣息。
    更讓他心神劇震的是,這股靈力波動,隱隱給他一種熟悉之感。
    玄天真人霍然抬頭,目光如電,穿透虛空,直接望向大殿門口。
    隻見那高達數丈、銘刻著玄奧符文的殿門處,空間如同水波般微微蕩漾了一下,一道身影由虛化實,悄然凝立。
    來人衣衫有些破損,風塵仆仆,麵容也比半年前清瘦了些許,但那一雙眼睛,卻比以往更加深邃、明亮,仿佛內蘊星辰瀚海,平靜之下,是難以揣度的鋒芒與力量。
    他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那裏,周身氣息與天地渾然一體,若非主動顯露,幾乎難以察覺。
    不是雲易,又是誰?
    玄天真人看著突然出現在殿門口的年輕身影,臉上的凝重瞬間化為錯愕,隨即,那久經風霜、威嚴深重的臉龐上,眼角難以自製地微微揚起,露出了一絲發自內心的、帶著難以置信與巨大驚喜的笑意。
    “雲易……你,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