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 醉仙樓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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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德鎮東南角,華燈初上。
與鎮西神機營駐地那肅殺整齊的氛圍截然不同,這裏是一片被刻意保留的、魚龍混雜的繁華之地。
街道兩旁,酒樓、賭坊、勾欄瓦舍鱗次櫛比,各色燈籠將夜空映照得流光溢彩。
空氣中彌漫著靈食的香氣、濃鬱的酒氣以及脂粉的甜膩,混雜著修士與凡俗客商的喧囂,構成了一幅充滿欲望與活力的夜生活圖景。
醉仙樓,是這片區域當之無愧的頭塊招牌。
三層高的朱漆木樓飛簷鬥拱,氣派非凡。
門口車水馬龍,停靠著各式華麗的馬車乃至馴服的靈獸坐騎。進出之人,非富即貴,至少也是有些身家的修士,尋常人等連踏入門檻的勇氣都沒有。
二樓,一處臨窗的雅座。
牛二有些局促地坐在雕花木椅上,寬闊的後背挺得筆直,顯得有些僵硬。
他麵前那張紫檀木的八仙桌上,已然擺滿了各色靈氣盎然的菜肴。
有以玉髓芝清燉的靈禽湯,有取自寒潭的銀鱗魚膾,有用百年血參煨製的熊掌……每一道菜都色香味俱全,更蘊含著不俗的靈氣,顯然價格不菲。
牛二看著這一桌子他大多叫不上名字的珍饈,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不是饞的,是心疼的。
他眼角餘光偷偷瞥了一眼桌角那塊用靈玉片刻印的菜單,上麵標注的價格讓他心頭直抽抽。
這一桌子菜,再加上那壺碧光瑩瑩的“竹葉青”靈酒,怕是抵得上他平日裏在宗門勤勤懇懇做任務大半年才能攢下的靈石了。
易子哥私下塞給他和大哥的那些寶貝和靈石,是讓他們用來修煉和應急的,如此揮霍,他實在覺得肉痛。
坐在他對麵的蔡三水,卻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
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水藍色的流仙裙,裙擺繡著精致的蝶戀花圖案,襯得她肌膚勝雪,容貌愈發甜美可人。
她小口啜飲著杯中靈酒,動作優雅,目光卻如同輕盈的蝴蝶,不時掠過酒樓內其他賓客,尤其是在那些衣著華貴、氣度不凡的青年才俊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渴望與算計。
“牛師兄,你看這醉仙樓,多熱鬧,多氣派呀。”
蔡三水放下酒杯,聲音柔媚,帶著幾分天真爛漫,“聽說這裏的靈膳,不僅味美,更能滋養經脈,對修行大有好處呢。我們在宗門裏日日苦修,清湯寡水的,哪有機會享受這些?”牛二聞言,憨厚地笑了笑,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自然些:“三水師姐說的是,是……是挺不錯的。”
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看起來最普通的靈筍放入口中,清脆甘甜,入口生津,一股溫和的靈力散入四肢百骸,確實舒坦。但這舒坦,是建立在巨額花費之上的。
蔡三水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窘迫,嫣然一笑,柔聲道:“牛師兄,不必擔心靈石。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嘛。你看這中州,何等繁華盛世?我們在豫州那等邊陲之地,便是苦修一輩子,見識也有限。既然來了,總要開闊眼界,才不枉此行,你說是不是?”
她說話間,目光再次飄向窗外那流光溢彩的街景,眼神中充滿了對眼前繁華的迷戀和一絲難以抑製的野心。
來到中州這幾日,她的認知被徹底顛覆了。
宗門內清苦的修煉、同門間的勾心鬥角,與這皇都的錦繡富貴、權勢地位相比,簡直如同井底之蛙見到了汪洋大海。
她不甘心再回到那種一眼就能望到頭的日子,她要留在這裏,她要憑借自己的容貌和手段,攀上更高的枝頭!
而牛二這個來自大荒村、心思單純又有些積蓄的師弟,眼下正是她最好的掩護和踏腳石。
聽到蔡三水那柔聲細語,尤其是那一聲“牛師兄”,牛二心頭一熱,那點心疼頓時被一股想要在師姐麵前表現、不讓她失望的衝動所取代。
他用力點了點頭,胸膛微微挺起:“三水師姐說得對!是該見見世麵!”
說著,他像是為了證明什麽,又招手喚來小二,硬著頭皮點了一碟價格更貴的靈果拚盤。
酒樓內人聲鼎沸,座無虛席。
各色人等高談闊論,有分析九州爭霸賽熱門人選的,有交流某種新奇功法心得的,也有三五成群低聲密語,進行著不為人知的交易。
牛二和蔡三水這一桌,因蔡三水的容貌和兩人與中州風尚略顯迥異的衣著,倒也吸引了一些或好奇、或輕蔑的目光。
就在這時,樓梯口傳來一陣略顯嘈雜的腳步聲與人語聲。
一名身著冰蠶絲錦袍、麵色倨傲、眼神帶著幾分虛浮的青年,在一群人的簇擁下走了上來。
這青年約莫二十出頭,腰間佩玉價值連城,正是鎮北王的一位遠方族親,名叫水清。
他身旁,緊跟著一位身穿司天監特有星紋雲袖道袍的年輕男子,麵容白皙,嘴角常掛著一絲諂媚的笑容,正是司天監弟子司伯牙。
“水清公子,您這邊請!早聽說這醉仙樓的‘八寶靈犀宴’乃中州一絕,今日定要請您品鑒一番!”
司伯牙微微弓著腰,滿臉堆笑,小心翼翼地引路。
他費盡心思才巴結上水清這條線,看中的便是他與鎮北王那層看似遙遠卻不容小覷的關係,指望著能借此攀上高枝,一步登天。
水清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目光懶洋洋地掃過喧鬧的大堂,看到座無虛席的景象,眉頭立刻皺了起來,語氣帶著明顯的不悅:“怎麽如此喧鬧?連個清淨雅致點的位置都沒有?”
司伯牙心裏一緊,連忙四下張望,確實連個空位都難尋。
他的目光如同鷹隼般掃過二樓那幾個視野最好、陳設最精雅的臨窗座位,最終精準地鎖定在牛二和蔡三水這一桌。
隻一眼,他便看出牛二氣息憨直、衣著普通,帶著一股子邊荒之地的土氣;蔡三水雖然容貌不俗,但靈力波動微弱,兩人身上那股豫州宗門弟子特有的“鄉土”氣息,在見多識廣的司伯牙眼中,簡直如同黑夜裏的螢火蟲般顯眼。
“兩個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跑來的豫州土鱉,也配坐這等好位置?”司伯牙心中鄙夷萬分,臉上卻瞬間堆起更加謙卑的笑容,對水清道:“水清公子您稍候,這點小事,交給在下處理便是。”他整了整司天監那象征身份的星紋道袍,臉上諂媚的笑容瞬間收斂,換上了一副居高臨下、盛氣淩人的麵孔,邁著步子走到牛二和蔡三水桌前。
他甚至懶得用正眼瞧兩人,仿佛在驅趕擋路的蚊蠅,隨手從儲物袋中摸出一塊最普通的下品靈石,動作隨意而輕蔑地“啪”一聲扔在桌子中央,那靈石在精致的碗碟間滾了幾下,發出刺耳的聲響。
“這個位置,我們水清公子看上了。”司伯牙用一種極度不耐煩、如同打發乞丐般的語氣說道,同時揮了揮手,像是在驅散什麽不潔之物,“拿著靈石,趕緊挪地方,別在這裏礙事。”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和充滿侮辱性的話語,頓時讓原本喧鬧的四周為之一靜。
附近幾桌的食客紛紛停下交談,目光齊刷刷地投了過來。
看好戲的、幸災樂禍的、事不關己的,各種眼神交織在牛二和蔡三水身上。
在醉仙樓這種地方,仗勢欺人、強占座位的事情並不罕見,但如此直接粗暴的,倒也少見。
蔡三水嚇得臉色“唰”一下變得慘白,她認得水清袍服上那個代表著鎮北王勢力的隱晦標記,更清楚司天監弟子意味著什麽。
這絕不是他們這種來自豫州小宗門的人能招惹得起的存在!她下意識地緊緊抓住牛二的胳膊,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和哀求:“牛師兄!我們……我們讓了吧?不過是個座位而已,別……別惹麻煩,我們換個地方吃一樣的。”
若是平時,以牛二不願惹事的性子,或許咬咬牙也就忍了。他性子雖直,卻也知道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大哥牛大也時常叮囑他出門在外要謹慎。
但此刻,眾目睽睽之下,尤其是當著他心存好感的蔡三水師姐的麵,被人如此羞辱,像打發叫花子一樣扔靈石驅趕,他骨子裏那股來自大荒村的倔強、堅韌和被雲易、牛猛熏陶出的不屈血性,如同被點燃的幹柴,“轟”一下湧了上來!
他猛地站起身,身材雖不如牛大魁梧,卻也挺拔如鬆,帶著一股山野少年的悍勇之氣。
他梗著脖子,因為憤怒而漲紅了臉,一雙眼睛瞪得溜圓,毫不畏懼地直視著司伯牙,聲音因激動而有些發顫,卻異常響亮和堅定:“你……你憑什麽讓我們走?這位置是我們先來的!吃飯總要講個先來後到!你這靈石,拿走!我們不要!”
司伯牙顯然沒料到這個看起來憨傻土氣的豫州小子,竟敢當眾頂撞自己!
他司伯牙好歹是司天監弟子,雖說在監內地位不高,但在這合德鎮,尋常宗門弟子哪個不對他客客氣氣?
何時被一個鄉巴佬如此當麵駁斥過?尤其是在他極力巴結的水清公子麵前,這簡直是在赤裸裸地打他的臉,毀他前程!
“放肆!”
司伯牙臉色瞬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聲音陡然拔高,夾雜著玄級修士的靈力威壓,如同悶雷般炸響,震得桌麵上的碗碟都嗡嗡作響,“哪裏來的野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本道讓你滾是給你臉麵!識相的就趕緊拿上靈石滾蛋,否則,休怪本道不客氣,教你懂懂這中州的規矩!”
周圍的議論聲頓時大了起來,不少人露出玩味和期待的笑容。這豫州來的愣頭青,今天怕是要倒大黴了。
蔡三水嚇得魂飛魄散,用力拽著牛二的胳膊,指甲幾乎要掐進他肉裏,帶著哭腔哀求道:“牛師兄!算我求你了!我們惹不起他們的!快把靈石拿了,我們走吧!求你了!”
牛二卻像是腳下生了根,任憑蔡三水如何拉扯,硬是一動不動。他胸膛劇烈起伏,呼吸粗重,像一頭被激怒的年輕公牛,死死地盯著司伯牙,因為極度憤怒,聲音反而壓低了,一字一頓,如同從牙縫裏擠出來:“先來後到,天經地義!你們……不講道理!”“道理?”
司伯牙氣極反笑,仿佛聽到了世間最荒謬的笑話,笑聲中充滿了譏諷與戾氣,“在這中州皇都,實力就是道理!權勢就是道理!你一個豫州來的土鱉,也配跟本道講道理?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存心找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