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 驚鴻一瞥,暗流洶湧(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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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牛大與薑岩激戰正酣,狂暴的氣勁與轟鳴聲如同戰鼓般擂響,吸引著棲霞山腳下絕大多數目光的同時。
在人群另一側,那片被幽婆婆無形氣場所籠罩、相對寧靜的區域裏,水靈月亭亭玉立,宛如一朵遺世獨立的空穀幽蘭。
然而,她那清澈如琉璃、倒映著七彩霞光的眸子,此刻卻並非完全專注於場中激烈的戰鬥,而是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覺的、遊離的困惑,越過了紛亂的戰場,最終,不由自主地定格在了角落處那個青衫少年的側影上。
當薑宇飛那帶著審視與輕蔑的目光鎖定雲易三人時,水靈月便已注意到了他們。起初,她的注意力更多是被牛大那悍勇無匹、充滿原始力量感的戰鬥方式所吸引。在周圍盡是絢麗法術、精妙劍訣的映襯下,這種純粹依靠肉身力量、拳拳到肉的搏殺,顯得格外質樸而震撼,仿佛帶著一種直擊人心的力量。
然而,當她的視線,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不經意間掃過牛大身後那個始終靜默如石、氣息平淡得近乎沉寂的青衫少年時,她那顆向來平靜無波的心湖,卻莫名地、輕輕地蕩漾開了一圈微瀾。
一種極其模糊、難以捉摸,卻又異常執拗的熟悉感,毫無征兆地,如同深水中的暗流,悄然湧上心頭。
這種感覺很奇怪,甚至有些荒謬。
那張側臉,線條分明卻帶著少年的青澀,分明是陌生的,在她的記憶庫中尋不到任何對應的痕跡。
那挺直的脊梁,沉穩的站姿,雖顯堅毅,卻也並無任何驚才絕豔、令人過目不忘的特異之處。
甚至,他周身流轉的、僅僅玄級二階的靈力波動,在這天才雲集、玄級後期乃至巔峰強者都並不罕見的棲霞山腳下,更是平凡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如同溪流之於江海,微弱得引不起任何人的重視。
可是……為什麽?
為什麽目光觸及他側影的刹那,心底最深處,會掠過一絲極淡極淡的、仿佛被最柔軟的羽毛尖端輕輕搔過的異樣悸動?
那感覺飄忽不定,難以名狀,不似仇恨,不似愛慕,更像是一種……仿佛在某個久遠到被塵埃覆蓋的夢境裏,曾經見過類似的輪廓,感受過類似的氣息?
但這感覺太飄渺了,如同晨曦林間彌漫的、被陽光一照便會消散的薄霧,當她凝神想要去仔細捕捉、追溯其源頭時,卻又消散無蹤,隻留下一片空茫的悵惘和更加濃鬱的困惑。
水靈月微微蹙起了如遠山含黛般的秀眉,纖長如玉的手指無意識地輕輕絞動著垂在身側的流蘇。
她開始努力在浩如煙海的記憶中搜尋。
自幼生長在戒備森嚴、規矩繁多的鎮北王府,所見之人非富即貴,或是各方來朝的宗門俊傑,身份地位皆是不凡。
離開王府後,行走外界,所接觸的也無一不是聲名顯赫之輩或是背景深厚的天驕。她的生活軌跡,與眼前這個看似出身平凡、甚至有些不起眼的青衫少年,根本就是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絕無可能有過任何交集。
是連日來的秘境奔波,心神消耗過大而產生的錯覺嗎?
還是這棲霞山奇特的秘境之力,影響了她的靈覺感知?
她暗自運轉體內空靈之力,一股清涼之意流轉周身,靈台一片清明,但那莫名的熟悉感卻並未因此消散,反而如同附骨之疽,隱隱約約地存在著。
她說不清,道不明。但這種莫名而來、卻又揮之不去的熟悉感,像一隻無形的小手,撥動了她心弦上一個不為人知的音符。
讓她不由自主地,目光在那青衫少年沉靜如水的側臉上,多停留了……那麽片刻。就是這看似微不足道的“片刻”停留,在這各方勢力暗流湧動、彼此警惕的微妙氛圍中,卻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了一顆小石子,頓時漾開了一圈圈不易察覺、卻足以引起敏銳者關注的漣漪。
一直如同最忠誠的影子般,寸步不離守護在水靈月身後的幽婆婆,那雙看似渾濁、實則深邃如古井的眼眸立刻有所察覺。
她並未立刻轉頭,但強大的神識已如同最精密的蛛網,瞬間鎖定了郡主目光所及之處——那個青衫少年。
神識掃過,雲易那玄級二階的修為、平穩的氣息、乃至體內那隱晦卻讓她微微凝神的混沌根基,都一覽無餘。
然而,並未感知到任何針對郡主的明顯惡意或特別強大的威脅。
幽婆婆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審視與疑惑,但旋即又恢複了古井無波的狀態,仿佛一切皆在掌控。
對她而言,隻要不是能直接威脅到郡主安全的因素,其他皆不足慮,靜觀其變即可。
然而,水靈月這完全出於本能、無心之舉的短暫注視,卻未能逃過場中幾位頂尖天驕那銳利如鷹隼般的眼睛。
他們的注意力,或許並未完全放在那場玄級中階的爭鬥上,但對於這位身份超然、背景通天的鎮北王郡主,卻始終保持著一份或多或少的關注。
紫府道宗聖子道無涯,周身星輝緩緩流轉,他原本淡漠望向戰場目光,不經意間捕捉到水靈月那瞬間的凝滯。
他俊美近妖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但那雙仿佛蘊藏著周天星辰的眸子裏,卻極快地掠過一絲微不可查的訝異,隨即化為深沉的若有所思。
他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寬大的袖袍中輕輕掐動了一個印訣,似乎在推演什麽。能讓這位眼高於頂、對尋常男子從不假以辭色的郡主,在如此混亂場麵下特意注目之人……絕不會真的如表麵看上去那般簡單平庸。
這青衫少年,必有奇異之處。
他暗中已將雲易的形貌、氣息特征牢牢刻印在神識之中。
軍方少將武破軍,正抱臂而立,評估著場中眾人的實力深淺,如同一頭蟄伏的猛虎。
水靈月那細微的動作同樣落入他眼中。
他劍眉微挑,目光如電,瞬間掃過雲易,如同最精密的法器進行了一次快速的評估。
修為低微,氣息內斂尚可,但……太平靜了。
在這種環境下,一個玄級二階修士,麵對諸多強者威壓和矚目,能保持如此古井無波,這本就不尋常。
再加上鎮北王府郡主的莫名關注……武破軍心中立刻將雲易的威脅等級,從“可忽略”提升到了“需留意”。
此人,或許隱藏了實力,或是有其他不凡之處。
他不動聲色地對其身旁一名副將傳音了一句,那副將微微頷首,目光也悄然鎖定了雲易。
荒古世家薑宇飛,此刻正因牛大的強勢和周圍隱隱傳來的嗤笑聲而惱火萬分,臉色陰沉得能滴出墨來。
他恰好也注意到了水靈月那“不合時宜”的注目方向。
當他發現郡主看的竟然是那個一直默不作聲、修為最低、被他視為可以隨意碾死的青衫小子時,心中那股邪火“噌”地一下燒得更旺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嫉妒和屈辱感湧上心頭。
憑什麽?
一個來自窮鄉僻壤的鄉巴佬,一個修為低微的廢物,憑什麽能引起郡主的注意?而自己這等身份、這等天賦,卻似乎從未入過她的眼?
這簡直是對他薑宇飛的侮辱!
他看向雲易的目光,瞬間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陰鷙與殺意,心中已將這青衫少年列入了必殺名單,暗忖:等解決了這黑大個,下一個就讓你這裝神弄鬼的小子知道什麽叫後悔莫及!
就連一直懷抱鐵劍、神情孤寂仿佛與周遭格格不入的絕劍閣獨孤敗天,那萬年冰封般的臉上,似乎也有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
他並未轉頭,但劍心通明,對周遭氣機的變化敏銳到了極致。
水靈月那一絲因困惑而產生的心緒波動,以及隨之而來的、幾道投向同一方向的、帶著探究意味的隱晦神識,都被他清晰地感知到。他的目光依舊望著棲霞山巔,但冰冷的眸底深處,卻仿佛映出了雲易那模糊的身影。
他對此人並無興趣,但劍者的本能讓他對任何可能存在的、打破平衡的“變數”都保持著一分天然的警覺。
水靈月的異常關注,讓他覺得那青衫少年或許並非看起來那般毫無價值,至少,是一塊值得觀察的“試劍石”。
更遠處,天機穀的諸葛明,手中那枚古樸的羅盤指針微不可查地輕輕顫動了一下,他低頭看去,眉頭幾不可見地蹙起,看向雲易的眼神多了幾分深沉的探究與算計,似乎在天機推演中,此人的命格出現了一絲難以捉摸的迷霧。
萬蠱窟的藍鳳凰,掩口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笑,妖媚的目光在雲易和水靈月之間流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而危險的弧度,仿佛發現了什麽極其有趣的玩具或……蠱蟲候選。
大雷音寺的了塵佛子,低眉垂目,口誦佛號,周身佛光祥和,似乎對外界紛擾渾然不覺。
但他那撚動佛珠的手指,節奏卻微不可查地變快了半分,顯示其內心並非完全平靜。
他能感受到,一股因那青衫少年而起的、微小的“緣”與“劫”的絲線,正在悄然交織。
這些站在年輕一代頂點的天驕們,個個心思玲瓏剔透,感知敏銳超乎常人。
水靈月身份超然,她任何一個細微的、不經意的舉動,都可能被放大解讀,衍生出各種猜測與應對。
此刻,她對一個“普通”得近乎異常的少年的短暫注目,無疑像是在一池深水中投入了一顆石子,雖未掀起巨浪,卻讓水下潛伏的各方勢力,都悄然調整了姿態,給那個名為雲易的青衫少年身上,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卻足以引人警惕和猜測的神秘麵紗。
許多原本完全忽略雲易存在的修士,此刻也紛紛順著幾位天驕的目光,將注意力投向了這個突然變得“顯眼”起來的少年,低聲議論起來。
“咦?那小子是誰?怎麽好像……幾位聖子郡主都在看他?”
“不清楚,麵生得很,修為也才玄級二階,怎麽會……”
“難道是什麽隱世高人的弟子?或者身懷異寶?”
“嘖,這下有意思了,被這麽多人盯著,怕是禍非福啊……”
身處這驟然聚焦而來的、或明或暗、或好奇或審視或嫉妒或殺意的目光中心邊緣,雲易的靈覺何等敏銳,幾乎在瞬間便感受到了那如同實質般壓來的道道視線。
他心中微微一凜,如同平靜的湖麵被投入巨石,瞬間明白了緣由——一切都是因為水靈月那無意間的一瞥!
他麵色依舊平靜如水,甚至連眼神都未曾有絲毫波動,仿佛那些能讓尋常玄級修士心神失守的注視根本不存在。
但內心深處,卻是不由得暗歎一聲:“麻煩!”
他刻意低調,將牛大推到台前,就是不想過早成為眾矢之的,想要在暗中觀察,伺機而動。
沒想到,千算萬算,還是因為水靈月這完全無法預料、起因莫名的關注,而被動地推到了風口浪尖,引起了這些麻煩人物的不必要的注意。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從薑宇飛方向投來的、那如同毒蛇般陰冷刺骨的敵意和嫉妒。
對於水靈月那模糊的熟悉感,雲易心知肚明根源何在——那是被爺爺老趙頭以無上法力封印的、關於十萬大山中共抗化蛟巨蛇的記憶碎片在作祟。
但他絕不會,也不能點破。
那段記憶,於他而言,並非什麽愉快的經曆,其中夾雜著被“拋棄”的冷漠、身份差距帶來的隔閡、以及後續引發的一係列麻煩。
他樂得清靜,巴不得對方永遠想不起來。
於是,在眾多含義複雜的目光注視下,雲易仿佛渾然未覺,化身為一尊石像。
他的目光依舊專注地落在場中激烈搏殺的牛大身上,神情認真,似乎全身心都沉浸在兄弟的戰況之中,對周遭投射來的種種視線、以及因此引發的竊竊私語,表現出一種近乎漠然的忽視。
這種超乎尋常的鎮定,這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氣度,反而讓一些暗中觀察他的老成持重者,心中更多了幾分驚疑不定的猜度。
此子,要麽是心智堅韌到了極點,要麽就是有所依仗,深藏不露!
水靈月也並非遲鈍之人,她很快便察覺到自己方才那片刻的失神,似乎引起了意想不到的關注和波瀾。
她絕美的臉龐上迅速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懊惱,立刻收斂了所有外露的情緒,重新恢複了平日裏那清冷矜貴、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
她將目光徹底從雲易身上移開,仿佛剛才的一切都隻是幻覺,轉而凝望向七彩流光越發璀璨的棲霞山深處,似乎那裏才有她真正關心的東西。
然而,那一絲因記憶被封印而產生的、連她自身都無法理解和控製的微妙漣漪,以及由此像推倒第一張多米諾骨牌般,在幾位心思各異的頂尖天驕心中種下的猜測、警惕、乃至殺意的種子,卻已悄然埋下。
這看似微不足道的插曲,如同蝴蝶扇動了翅膀,為日後秘境中可能掀起的更大風波,埋下了一個看似偶然、卻又充滿必然的伏筆。
場中,牛大發出一聲震天怒吼,硬接了薑岩一記狠辣的重擊,嘴角溢出鮮血,身形踉蹌後退,但眼中的戰火卻燃燒得愈發熾烈凶猛。
而雲易,則如同激流中巋然不動的礁石,將所有探究的、惡意的、好奇的目光盡數隔絕於心境之外,內心冷靜如冰,開始飛速計算著這意外變故可能帶來的影響以及接下來的每一步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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