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8 暗流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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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靈月道傷根源被雲易以《道德至高天經》的先天之炁徹底拔除,雖然身體依舊虛弱,需要時間調養恢複元氣,但性命已然無憂,這讓鎮北王府上下籠罩的陰霾終於散去大半。鎮北王牧野老懷大慰,對雲易的感激與看重更是無以複加。
然而,皇都的平靜隻是表象。福王武明德血濺生死台,雲易劍斬親王,人皇武明空態度曖昧,鎮北王府與皇室之間那層薄弱的窗戶紙已被捅破,暗流愈發洶湧。
雲易劍意突破、治好水靈月的消息,雖被王府嚴密封鎖,但當日靜心湖的天地異象,以及水靈月氣息明顯好轉的狀況,終究難以完全瞞過某些有心人的探查。
皇宮,禦書房。
鎏金香爐中,龍涎香嫋嫋升起,卻驅不散室內的凝重。人皇武明空負手立於窗前,望著庭院中幾株在秋風中搖曳的殘菊,麵色平靜,眼神卻深邃難測。新任司天監監正,身著繡有周天星辰圖案的深藍星袍、麵容清臒、眼神銳利如鷹的中年男子——宇文博,正垂首恭立在一旁,大氣不敢出。
“鎮北王府那邊,近日有何動靜?”武明空的聲音平淡,聽不出喜怒,卻自帶一股無形的威壓。
宇文博深吸一口氣,躬身回道,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恭敬:“回陛下,據內衛密報,鎮北王府近日戒備異常森嚴,尤其是內院,似有陣法加持,我等眼線難以深入。但三日前,王府深處的靜心湖區域,曾有劇烈靈氣波動,天顯異象,有金光衝霄,隱有劍鳴之音,持續約一炷香時間。觀其氣象之煌煌正大,絕非尋常突破,極有可能是那雲易在劍道上又有精進。”
他頓了頓,偷眼覷了一下人皇的臉色,繼續道:“此外,安插在王府外圍的暗樁回報,近日采購的藥材中,多了幾味極其珍稀的溫養神魂、彌補本源的靈藥,且負責郡主起居的侍女透露,明月郡主的氣色……近兩日似乎好了許多,眉宇間的死氣消散大半,呼吸也平穩有力了許多。”
武明空敲擊窗欞的手指微微一頓,發出清脆的“噠”聲,在寂靜的書房內格外清晰。“哦?”他緩緩轉身,目光落在宇文博身上,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審視,“道傷纏身近二十年,太醫院院正親自診斷皆言棘手,竟能在短短數日內好轉?鎮北王倒是找了個……好幫手。” 最後三個字,他語氣微沉,帶著一絲冰冷的意味。他雖貴為人皇,但鎮北王牧野乃四朝元老,輩分極高,實力深不可測,即便是他,私下亦以“鎮北王”尊稱,不敢怠慢。
宇文博感到脊背一涼,連忙將頭垂得更低,小心翼翼道:“陛下明鑒。那雲易身負的劍意至陽至剛,頗為詭異,似乎對陰邪之氣有極強的克製作用,福王殿下他……便是受此劍意所傷。如今明月郡主病情蹊蹺好轉,若讓其徹底康複,鎮北王便再無後顧之憂,恐……恐生變數。而且,此子修為進境之速,實屬罕見,若任其成長,將來必成心腹大患!”
武明空沉默片刻,並未直接回應,而是話鋒一轉:“北境那邊,近來似乎也不太平?”
提及北境,他眉頭微不可查地蹙起。
北境魔族,乃是洪荒遺種,據傳體內流淌著稀薄的洪荒神魔血脈,凶悍無比,與人族世代為敵。大武太祖在時,實力卓絕,曾憑一己之力鎮壓諸天萬界,令萬族臣服。然太祖神秘失蹤後,高祖、太宗雖也算雄主,但對諸天萬界的統治力已大不如前。
到了他武明空這一代,高宗之世,內憂外患不斷,早已無力維持太祖時代的榮光,隻能苦苦守住大武九州疆域。北方妖界、南方巫族皆已自成一界,需通過空間隧道方能往來,雖時有摩擦,尚可維持表麵平衡。唯獨北境魔族,與九州毗鄰,中間隻隔著一道凶險萬分的界海,威脅最為直接和緊迫。
宇文博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心知這是人皇在權衡全局,也是對自己的試探,連忙順著話頭回道:“陛下聖明。北境魔族近來活動頻繁,屢次衝擊鎮魔關,規模雖不大,但頻次遠超往年。據前線密報,此次魔族異動,似有高階魔將暗中指揮,魔氣精純程度非同一般,恐有洪荒血脈蘇醒之兆。鎮魔關守軍壓力倍增,軍報請求增援和補充物資的奏折已積壓數份。鎮北王麾下最精銳的‘北涼鐵騎’主力皆駐守北境,若皇都……若北境有失,則界海屏障危矣,魔族鐵蹄可長驅直入,後果不堪設想。”
他巧妙地將“皇都生變”換成了“北境有失”,既點出了鎮北王重心在北境、皇都相對空虛的現狀,又顯得是以國事為重,更突出了北境魔族的巨大威脅。
武明空聽完,臉色更加陰沉。北境魔族始終是他心頭大患,尤其是傳聞中的洪荒血脈,更是令人忌憚。他沉默良久,最終緩緩開口,聲音聽不出情緒:“宇文愛卿,依你之見,當下局勢,該如何應對?”
宇文博心頭一凜,知道關鍵時刻到了,他深吸一口氣,將早已打好的腹稿說出,語氣愈發恭謹:“陛下,臣愚見,當以穩定朝局、鞏固邊防為第一要務。雲易雖有過激之處,然其‘武魁郎’封號乃陛下金口親賜,彰顯陛下愛才之心。福王殿下之事……雖令人痛心,然其……亦有其取死之由。若此刻再對雲易嚴加追究,恐寒了天下修士之心,亦有損陛下威信,更恐逼反鎮北王,致使北境防線崩潰,讓魔族有可乘之機。不若暫施安撫,觀其後效。當務之急,乃是應對北境魔族日漸猖獗之患,需加緊籌措軍資,選派得力幹將支援鎮魔關。至於鎮北王……畢竟是四朝元老,國之柱石,多年來鎮守北境,功勳卓著,陛下當以懷柔、倚重為上,方可保邊境安寧,集中精力應對魔族威脅。”
他這番話,堪稱老謀深算。先將雲易高高抬起,用陛下親賜的身份堵住嚴懲之路;再輕描淡寫福王之過,將矛盾暫時壓下;隨即重點突出北境危機,尤其是點出魔族洪荒血脈的威脅,將朝廷的注意力引向外部威脅;最後強調鎮北王的重要性,建議懷柔,實則是以邊防大局綁架人皇,行緩兵之計,也為後續可能的操作留足空間。
武明空靜立良久,窗外秋風卷起幾片落葉,打著旋兒落下。北境魔族的威脅是實實在在的,鎮北王牧野的態度至關重要,此刻確實不宜內亂。他最終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疲憊:“愛卿所言,老成謀國,不無道理。北境軍務,確乃重中之重,關乎九州安危。便依此議,著兵部、戶部加緊籌措,務必保障鎮魔關供應。至於其他……暫且如此吧。北境軍報,需及時呈報。退下吧。”
“臣,遵旨,告退。”宇文博心中暗喜,知道自己這番說辭起了作用,連忙躬身行禮,倒退著出了禦書房。直到走出殿外,被冷風一吹,才發覺後背已被冷汗浸濕。他回頭望了一眼那深邃的殿門,眼中閃過一絲得意與算計的光芒。
禦書房內,重歸寂靜。武明空獨自一人,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拇指上一枚溫潤的墨玉扳指,眼神變幻不定,深處似有幽暗的火焰在跳動。
“克製魔氣的劍意……連太醫院都束手無策的道傷竟能好轉……雲易……你身上,到底還藏著多少朕不知道的秘密?”他低聲自語,聲音冰冷得如同數九寒冰,“還有鎮北王……我的好皇叔,你究竟是真的忠君愛國,還是……另有所圖?北境魔族……洪荒血脈……內憂外患啊……”
他走到龍案前,攤開一張空白的聖旨,提起朱筆,卻久久未曾落下。最終,他冷哼一聲,將筆擲於一旁。
“魔神殿……你們許諾的永生……朕可以等。但這大武的江山,終究是朕的江山!任何人……包括你們,若想染指,都得死!”
……
鎮北王府,書房。
燭火搖曳,映照著鎮北王牧野凝重如山的麵龐和雲易沉靜如水的眼眸。
“陛下今日在朝會上,對北境軍務表示了關切,已下旨命兵部、戶部優先保障鎮魔關供應,但對福王之事及雲易你,卻隻字未提。”牧野沉聲道,手指敲打著桌麵,“這不合常理。以陛下的性子,即便暫時隱忍,也絕不會如此風平浪靜。恐怕……是北境魔族的壓力,讓他不得不暫時妥協。”
雲易為牧野斟上一杯熱茶,霧氣氤氳中,他的聲音清晰而冷靜:“事出反常必有妖。陛下按兵不動,無非幾種可能。一是投鼠忌器,顧忌王爺您的威望與北境數十萬鐵騎以及北境魔族的威脅;二是在等待更好的時機,或許想借北境魔族之事大做文章,調虎離山;三是……可能在醞釀更大的陰謀,目標或許不僅僅是王爺與我,而是……徹底清洗。”
牧野眼中精光一閃:“清洗?你是說……”
“王爺別忘了典藏閣中那本殘卷。”雲易壓低聲音,“‘宮中藏魔’,‘帝心難測’。若陛下……已非昔日的陛下,那他容忍王爺您這位功高震主、又知曉不少前朝秘辛的皇叔存在多久?容忍我這個身負可能威脅到他們劍意的人存在多久?北境魔族異動,或許正是他們等待的契機,讓王爺您不得不將精力投向邊關,他們則在皇都……從容布局。”
牧野深吸一口冷氣,雲易的分析直指核心,與他心中最深的憂慮不謀而合。他沉默半晌,重重一拍桌子:“既然如此,我們更不能坐以待斃!必須主動出擊,掌握先機!”
雲易點頭:“王爺所言極是。既然已知魔神殿乃幕後黑手,與其被動防禦,不如主動尋蹤。或許……可以從司天監入手?宇文博新官上任,根基未穩,或許能找到破綻。”
“司天監?”牧野眉頭緊鎖,“那是龍潭虎穴!經諸葛星緯之事,必然戒備森嚴,宇文博此人,看似低調,實則心機深沉,比諸葛星緯更難對付。而且沒有確鑿證據,動司天監便是挑釁皇權!”
“明麵調查自然不行。”雲易眼中閃過一絲決然,“但有些線索,或許藏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王爺,晚輩想……再探一次司天監,目標不是宇文博,而是星辰樞機!那日時間倉促,或許有遺漏。”
“再探星辰樞機?”牧野霍然起身,“太冒險了!那裏如今定是重中之重!”
“正因如此,才可能藏有我們未曾發現的、更關鍵的線索。”雲易目光堅定,“而且,晚輩新悟劍意,對氣息的掌控更為精妙,自有分寸。即便被發現,脫身應當不難。”
他心中還有一絲倚仗,那便是得自人皇鼎的《道德至高天經》對自身氣息的完美隱匿之效,以及丹田深處那尊沉寂的人皇鼎,雖無法驅動,但或許在絕境中能有一線生機,隻是這底牌,他無法明言。
牧野死死盯著雲易,見他眼神清澈,神色從容,知他並非一時衝動,而是經過深思熟慮。想到水靈月日漸好轉的氣色,想到雲易屢次創造的奇跡,想到北境日益嚴峻的形勢,他最終一咬牙:“好!但切記,事不可為,立刻撤退!本王會派影七帶最精銳的好手在司天監外接應,並設法製造一些混亂,助你脫身!”
“多謝王爺!”
是夜,月隱星稀,秋風蕭瑟。
子時剛過,一道模糊的青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薄煙,悄無聲息地避開了巡夜的更夫和禁軍,憑借著七竅玲瓏心對氣息和陣法波動的超強感知,如同鬼魅般穿梭在皇城的陰影裏,向著那座象征著觀測天機、卻也可能藏著最多秘密的司天監潛行而去。
雲易將氣息收斂到極致,先天之炁在體內緩緩流轉,不僅掩蓋了靈力波動,更讓他與周圍環境幾乎融為一體。有了上次的經驗,他此次選擇的路線更加刁鑽,對幾個新增的暗哨和陣法節點了如指掌。
司天監那巍峨的觀星塔在夜色中如同一個沉默的巨人,塔身隱約有流光閃爍,那是陣法運轉的痕跡,戒備果然比上次森嚴了數倍。雲易如同最耐心的獵手,在陰影中蟄伏了將近半個時辰,終於抓住兩隊守衛交錯的短暫空隙,身形如電,悄無聲息地貼近了觀星塔基座的一處陰影死角。
他屏住呼吸,正欲尋找進入塔內的契機,七竅玲瓏心卻毫無征兆地傳來一陣尖銳至極的預警!仿佛有無數細針紮在靈魂之上!
幾乎在同一瞬間,一個陰冷、沙啞,帶著幾分貓捉老鼠般戲謔的聲音,突兀地在雲易身後不遠處響起:
“嗬嗬,月黑風高,正是安寢之時。雲大人不在王府好生休息,卻深夜來訪我司天監這清冷之地,不知……有何指教啊?”
雲易渾身肌肉瞬間繃緊,血液幾乎凝固!他緩緩轉身,體內太祖劍意已然蓄勢待發!
隻見月光下,新任司天監監正宇文博,不知何時已悄然立於不遠處的一座殿宇飛簷之上,寬大的星袍在夜風中微微飄動,臉上帶著一絲似笑非笑的表情,正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他。而在雲易的感知中,自己周圍的虛空,已被數道晦澀而強大的氣息隱隱封鎖!
對方,早已張網以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