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內的混亂在瞬間凝固成冰。
    “浩宇！”紫妍的尖叫聲撕裂了空氣。她離得最近，在浩宇身體後仰的刹那已如一道紫色閃電撲上前，纖細的手臂爆發出驚人的力量，險險托住他癱軟的後頸。指尖觸及他皮膚的瞬間，一股灼人的熱度燙得她指尖一縮。
    “怎麽回事？！”“浩宇！醒醒！”洛辰、晨風等人臉上的戲謔和尷尬瞬間被驚駭取代，手忙腳亂地圍攏過來。精心布置的古裝戲服此刻成了累贅，晨風絆了一下，差點撲倒。
    包廂裏燈光昏暗，隻有幾盞壁燈散發著幽光。紫妍半跪在地上，將浩宇的頭小心地枕在自己膝上。借著微弱的光線，她看清了他緊蹙的眉頭和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他的呼吸急促而淺薄，胸膛劇烈起伏，仿佛在承受無形的重壓。更讓她心驚的是，隔著薄薄的衣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口位置正散發出一股驚人的、持續不斷的滾燙！那熱度，絕非尋常高燒可比。
    “讓開！都讓開！通風！”洛辰強行壓下慌亂，指揮著，“炎峰！快去把大燈打開！把窗戶打開！晨風！打120！快！”
    刺眼的白熾燈驟然亮起，驅散了曖昧的昏暗，也將浩宇蒼白如紙的臉和紫妍寫滿驚惶的麵容照得清清楚楚。
    “120打了！說馬上到！”晨風握著手機的手還在抖。
    “浩宇！浩宇！能聽到我說話嗎？”洛辰俯身，焦急地呼喚，輕輕拍打浩宇的臉頰。毫無反應。
    “他胸口……好燙！”紫妍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她下意識地抬手，想去觸碰那異常滾燙的源頭，指尖卻在半空頓住。就在這一瞬，她發髻間斜插的那支古樸青銅發簪，簪頭那顆不起眼的暗紅色小石頭，仿佛被那胸口的灼熱喚醒，極其微弱地、如同呼吸般閃爍了一下！
    紫妍渾身一僵！那微光轉瞬即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但她的心卻猛地一沉。這不是錯覺！她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了發簪上傳來的一絲微弱的、難以言喻的悸動，仿佛某種沉睡的東西被強行喚醒，帶著一絲……渴望？她的目光死死鎖住浩宇的胸口，一個荒誕卻又讓她心髒狂跳的念頭不受控製地浮現：是這發簪……和他胸口的滾燙之物……在共鳴？！
    “怎麽了紫妍？”洛辰注意到她瞬間的僵硬和異常專注的目光。
    “沒……沒什麽。”紫妍迅速低下頭，掩飾住眼中的驚濤駭浪，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他……好像燒得很厲害。”她不敢再多說，隻是更加用力地抱緊了浩宇冰冷的肩膀，試圖傳遞一絲暖意，目光卻不受控製地再次瞟向那支安靜的發簪。爺爺臨終前將這發簪交給她時，那欲言又止的複雜眼神，此刻異常清晰地浮現在腦海——“妍兒，貼身戴著，莫離身，或許……將來能護你一次……”難道……爺爺說的“護”，指的竟是這樣的事？與眼前這個昏迷的男人有關？
    救護車尖銳的鳴笛聲由遠及近，打破了包廂內令人窒息的沉默。
    市立醫院，急診觀察室。
    慘白的燈光下，各種儀器連接在浩宇身上，發出單調而規律的滴滴聲。病床上，浩宇依舊雙眼緊閉，眉頭緊鎖，仿佛陷入了無法掙脫的噩夢。他的臉色比在包廂時更加灰敗，隻有胸口那片異常的灼熱區域，隔著被子似乎都能感受到絲絲熱氣逸散。
    “醫生，他到底怎麽回事？”洛辰攔住剛做完檢查的主治醫生，語氣焦灼。
    醫生推了推眼鏡，看著手中的檢查報告單，眉頭也擰成了一個疙瘩：“很奇怪。病人生命體征目前還算平穩，心率、血壓、血氧都基本在正常範圍下限，體溫……呃，體表溫度38.5度，但奇怪的是，他胸腹部的局部體表溫度異常偏高，接近40度，內部核心體溫卻不高。CT、核磁共振、腦電圖、血液生化……所有能做的檢查都做了，沒有發現明顯的器質性病變，也沒有腦出血、癲癇發作的跡象。”
    “那怎麽會昏迷不醒？”紫妍的聲音在洛辰身後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更深的不安。她一直守在床邊，目光幾乎沒有離開過浩宇的臉。
    “這正是最棘手的地方。”醫生歎了口氣，“從醫學角度，我們暫時無法解釋這種不明原因的深度昏迷。他更像是……陷入了某種深層次的意識障礙，或者說……精神層麵的封閉狀態？需要繼續觀察，我們會進行支持治療，維持他的生命體征，同時排查一些更罕見的可能性。”醫生交代了幾句注意事項，便匆匆離開去處理其他病人。
    病房裏隻剩下儀器單調的聲響和沉重的呼吸聲。洛辰、晨風等人麵麵相覷，臉上寫滿了擔憂和茫然。
    “媽的，這叫什麽事兒……”晨風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好好一個慶功宴……”
    “都少說兩句。”洛辰打斷他，目光落在紫妍身上。她靜靜地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微微低著頭，幾縷金色的發絲垂落頰邊，遮住了她的表情。她的手指無意識地、一遍遍地輕輕撫摸著插在發髻間的那支青銅發簪，動作輕柔得近乎虔誠。洛辰心中微動，覺得紫妍的狀態有些異樣，但此刻心亂如麻，也無暇多想。
    時間在壓抑的沉默中流逝。夜色漸深，洛辰等人熬不住，被紫妍勸去旁邊的休息室暫歇。病房裏隻剩下紫妍和昏迷的浩宇。
    當房門輕輕關上的刹那，紫妍緊繃的身體才微微鬆懈下來。她抬起頭，美麗的臉上不再是單純的擔憂，而是一種混合了驚疑、困惑和某種決斷的複雜神色。她站起身，走到浩宇床邊，俯視著他蒼白的臉。
    然後，她做了一個極其大膽的動作。
    她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極其小心地，解開了浩宇病號服領口的幾顆紐扣。衣襟微敞，露出他線條分明的鎖骨和一小片結實的胸膛。就在靠近心髒位置，緊貼著皮膚，懸掛著一條樣式普通的黑色皮繩，皮繩下端，係著一枚約莫拇指指甲蓋大小的、不規則形狀的暗紅色石頭！
    那石頭表麵粗糙，毫無光澤，看起來平平無奇。但此刻，它正散發著肉眼可見的、如同燒紅烙鐵般的暗紅色光芒！一股股灼人的熱浪正從石頭上彌漫開來，甚至讓周圍的空氣都產生了輕微的扭曲！
    紫妍的呼吸瞬間屏住！就是它！包廂裏那驚人的熱度源頭！她胸口劇烈起伏，目光猛地轉向自己發間的青銅簪——簪頭那顆同樣不起眼的暗紅色小石頭，此刻竟也同步地、發出微弱卻清晰的、如同心跳般規律的幽紫色光芒！
    嗡——！
    一種低沉的、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嗡鳴聲，在紫妍的腦海中驟然響起！不是耳朵聽到的聲音，而是直接作用於她的意識！那嗡鳴帶著難以言喻的古老與蒼茫，仿佛塵封了億萬年的門戶，被兩把鑰匙同時喚醒！
    就在這嗡鳴響起的瞬間，病床上，浩宇的身體猛地抽搐了一下！緊閉的眼皮下，眼球在瘋狂地轉動！仿佛在承受著巨大的衝擊！
    紫妍臉色煞白，心髒幾乎要從喉嚨裏跳出來。她猛地後退一步，手忙腳亂地掩好浩宇的衣襟，驚魂未定地看著那枚在衣襟下依舊透出暗紅光芒的石頭，又看看自己發簪上那幽幽的紫光。爺爺的話如同驚雷在她腦中炸響：“……能護你一次……”
    這不是護！這更像是一種……召喚？一種連接？
    她踉蹌地坐回椅子，雙手捂住臉，指尖冰涼。浩宇胸口的石頭，和她發簪上的石頭，到底是什麽？它們之間為何會產生如此詭異的共鳴？浩宇的昏迷，是否與此有關？他到底……被卷入了什麽？
    無邊無際的黑暗，粘稠得如同實質的墨汁，沉重地包裹著張浩宇的意識。
    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方向，隻有一種不斷下墜的失重感和深入骨髓的冰冷。這就是死亡嗎？他渾渾噩噩地想。公司的刁難、生活的重壓、創作的艱辛……一切都結束了？
    不！不甘心！他才剛剛看到希望！他的《撼六界》才剛剛起步！他還沒有……還沒有等到那個改變了他軌跡的“孤雁”……
    一股強烈的不甘如同岩漿般在他沉寂的意識深處爆發！這股意念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間攪動了無邊的黑暗！
    嗡——！
    一聲宏大、古老、仿佛穿越了無盡時空的嗡鳴，驟然在他靈魂深處炸響！伴隨著這聲嗡鳴，粘稠的黑暗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撕裂！刺眼的白光瞬間充斥了他的“視野”！
    劇烈的眩暈感再次襲來，比在包廂裏強烈百倍！浩宇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被硬生生從軀殼中抽離，然後被粗暴地塞進了另一個容器！無數混亂的、陌生的、光怪陸離的碎片如同洪流般衝入他的腦海——巍峨入雲的仙宮神殿，魔氣滔天的九幽煉獄，劍氣縱橫的古老戰場，繁花似錦的妖界聖土……還有一張張或悲或喜、或猙獰或聖潔的陌生麵孔……
    “呃啊——！”劇烈的信息衝擊讓他忍不住在意識層麵發出痛苦的嘶吼。
    眩暈感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真實的、沉重的、遍布全身的劇痛！仿佛每一根骨頭都被打斷，每一寸肌肉都被撕裂！冰冷刺骨的寒風如同刀子般刮過裸露的皮膚，帶著濃烈的血腥味和某種……腐朽的泥土氣息？
    這不是醫院消毒水的味道！
    浩宇艱難地、一點點地掀開沉重的眼皮。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灰蒙蒙的、仿佛永遠也不會放晴的天空。幾縷慘淡的光線透過厚重的鉛雲投射下來。身下，是冰冷、堅硬、布滿尖銳碎石的嶙峋地麵。寒風呼嘯著穿過怪石嶙峋的山穀，發出鬼哭狼嚎般的嗚咽。
    他掙紮著想坐起身，劇烈的疼痛讓他倒抽一口冷氣。低頭看向自己——
    破爛！肮髒！血跡斑斑！
    他身上穿著一件早已看不出原本顏色的粗布短衫，被撕扯得襤褸不堪，裸露的胳膊和小腿上布滿了深淺不一的傷口，有的已經結痂發黑，有的還在滲出暗紅的血珠。一雙草鞋早已磨穿，腳底被碎石硌得生疼。更讓他驚駭的是，這具身體……異常瘦弱、年輕，絕不是他那個被工作折磨得有些亞健康但還算結實的工程師身體！
    這是哪裏？我……是誰？
    張浩宇？飄雪？這兩個名字在腦海中盤旋，卻顯得異常遙遠和不真實。一股龐大而陌生的記憶洪流，如同被那聲嗡鳴強行鑿開的堤壩，洶湧地灌入他的意識！
    禦天道！
    一個被家族視為恥辱、天生經脈孱弱無法修煉的廢物！
    一個在家族內鬥中被親生大伯設計陷害、廢去本就微末修為、打斷雙腿、如同死狗般丟棄在這片絕地——“黑風崖”穀底的棄子！
    一個心中燃燒著滔天怒火與不甘，卻隻能在這冰冷、絕望的深淵裏，等待死亡或野獸吞噬的……可憐蟲！
    “呃……啊！”浩宇，或者說，此刻占據了這具名為“禦天道”軀殼的靈魂，抱著劇痛欲裂的頭顱，發出了野獸般的痛苦低吼。兩股截然不同的記憶和人格在瘋狂地碰撞、撕扯、融合！
    現實世界的掙紮與網文世界的絕望！
    張浩宇的憋屈與禦天道的不甘！
    工程師的邏輯思維與少年棄子的滔天恨意！
    混亂！極致的混亂！
    “不！我是張浩宇！我是飄雪！”他在心底瘋狂呐喊，試圖抓住那點來自現實的微光。
    “我是禦天道！我要活下去！我要複仇！”另一個更強烈、更原始、更充滿血腥味的咆哮聲同時在靈魂深處炸響！
    就在這意識混亂到幾乎崩潰的邊緣，一股奇異的熱流，猛地從他胸口位置爆發出來！那熱流溫暖而霸道，瞬間驅散了四肢百骸的冰冷和劇痛帶來的麻木，如同一股清泉注入幹涸龜裂的河床，強行撫平了他靈魂的撕裂感！
    浩宇（禦天道）下意識地伸手摸向胸口——觸手所及，是粗布衣衫下，一個堅硬、滾燙的凸起物！隔著破爛的衣物，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東西的形狀和熱度——一枚不規則的、散發著驚人熱量的暗紅色石頭！和他昏迷前，現實世界中胸口那塊石頭的感覺……一模一樣！
    嗡——！
    石頭再次發出隻有他能感受到的、低沉而宏大的嗡鳴！這一次，嗡鳴聲中似乎還夾雜著一絲微弱卻異常清晰的、如同金玉交擊般的清脆鳴響！那聲音……竟與他記憶中，紫妍發簪上那顆石頭閃爍時，腦海中響起的嗡鳴聲……隱隱相合！
    現實？虛幻？
    張浩宇？禦天道？
    血色石頭？青銅發簪？
    無數的疑問如同亂麻般糾纏在一起。但此刻，胸口的灼熱和那奇異的嗡鳴，卻像黑暗中的燈塔，強行穩定了他瀕臨崩潰的意識。一股強烈的求生欲，混合著禦天道那深入骨髓的不甘與恨意，如同野火般在他眼中燃起！
    管不了那麽多了！
    活下去！
    隻有活下去，才能弄清楚這一切！才能……找到回去的路！才能……再見到那個改變了他命運軌跡的……紫妍？
    他掙紮著，用盡全身力氣，試圖支撐起這具遍體鱗傷、虛弱不堪的身體。就在這時——
    “沙沙……沙沙……”
    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無數節肢動物在枯葉碎石上爬行的聲音，由遠及近，從山穀深處那更加幽暗、更加濃鬱的陰影中傳來！
    一股陰冷、腥臭、帶著濃鬱死亡氣息的威壓，如同潮水般彌漫開來，瞬間鎖定了剛剛撐起半個身體的浩宇（禦天道）！
    他猛地抬頭，瞳孔驟然收縮！
    隻見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陰影中，兩點猩紅如血、燈籠般大小的幽光，緩緩亮起！伴隨著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聲，一個龐大、猙獰、覆蓋著漆黑甲殼、長滿無數鋒利倒刺的恐怖輪廓，正從陰影中緩緩爬出！
    那東西形似放大了千百倍的巨型蜈蚣，卻又生著類似蠍子的巨大螯鉗和一條高高翹起、閃爍著幽藍寒光的倒鉤毒尾！它口器開合，噴吐著腥臭的綠色毒霧，猩紅的複眼死死鎖定了他，充滿了純粹的、對血肉的貪婪！
    黑風崖底特有的掠食者——毒骨魔蠍！
    禦天道記憶深處的恐懼瞬間被喚醒！這是連家族煉氣期修士都避之不及的凶物！以他如今被廢掉修為、重傷垂死的狀態，在這畜生麵前，連塞牙縫都不夠！
    絕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上浩宇（禦天道）的心髒！胸口的血色石頭仿佛感受到了這致命的威脅，嗡鳴聲陡然變得急促而高亢，散發出的熱量幾乎要將他灼傷！
    跑！
    必須跑！
    可雙腿如同灌了鉛，劇痛鑽心，根本使不上力！
    眼看那毒骨魔蠍猩紅的複眼中凶光爆射，龐大的身軀微微下沉，下一秒就要發動致命的撲擊——
    嗡——！！！！
    胸口的血色石頭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太陽般熾烈的紅光！一股狂暴無匹、仿佛要撕裂天地的能量洪流，毫無征兆地從石頭內部奔湧而出，瞬間衝垮了浩宇（禦天道）本就脆弱不堪的經脈！
    “啊啊啊啊——！”
    浩宇（禦天道）發出一聲淒厲至極、不似人聲的慘嚎！他感覺自己的身體仿佛要被這股突如其來的恐怖力量從內部徹底撐爆、撕碎！劇痛超越了他所能承受的極限，眼前一黑，意識再次被拋入無邊的黑暗深淵……
    而在那意識徹底沉淪的最後一瞬，他仿佛看到，現實世界的病房中，守護在病床邊的紫妍，正顫抖著伸出手，將那支閃爍著幽幽紫光的青銅發簪，緩緩地、決絕地，刺向了他胸前那枚同樣光芒大放的血色石頭……簪尖與石麵，即將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