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鐵鋪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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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爪店鋪門口,蕭府的隊伍是最先抵達的。
八匹純黑駿馬拉著朱漆馬車,車輪碾過青石板的“隆隆”聲像悶雷,驚得路邊賣炊餅的王老漢差點摔了擔子。車簾繡著金線蟒紋,隨馬車停穩,蕭景淵身著絳紫色錦袍緩步下車——年近五旬的身軀微胖卻不顯臃腫,鬢角霜色與下頜短須襯得麵容如刀削,腰間翡翠玉佩隨著步伐輕晃,折射出冷光。他身後跟著二十名死士:皆著黑衣、麵戴鬼臉麵具,腰間別著淬毒短刃,手中長槍斜指地麵,槍尖沾著的晨露在日光下泛著森冷弧光;護衛統領燕昭走在最前,猿臂蜂腰,眉骨淺疤如刀刻,黑甲錚亮,背負的長槍槍杆刻著“蕭”字,眼神銳利如鷹隼;謀士楚硯緊隨其後,月白長衫外罩軟甲,手持折扇,指尖在扇骨上輕敲,似在計算什麽;護衛韓烈拎著兩壇烈酒,虯髯上沾著酒沫,腰間玄鐵短刀是新賞的,刀鞘刻著“力可屠魔”;石敢如鐵塔般立在角落,赤裸上身露出古銅色臂膀,肌肉虯結,腰間一對銅錘用布裹著,指節攥得發白。
蕭景淵站在街口,錦袍下擺帶起一陣風,掃過圍觀人群的衣角。他抬眼望向鐵爪鋪的方向,翡翠扳指在指尖轉得飛快:“蕭府的地盤,豈容他人撒野。”話音未落,二十名死士已散開,將鐵爪鋪圍得水泄不通,連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但很快另外兩隻車隊趕來打破了這裏的局麵。
一邊是百草堂的隊伍。
四名轎夫抬著雕花木轎,轎身繪著百草圖,簾角垂著藥香囊,香氣混著晨露的濕潤,飄出半條街。轎門掀開,孫慕雲邁出——四十歲上下,戴金絲眼鏡,穿青布長衫,袖口沾著藥漬,看似文弱,眼神卻銳利如刀。他身後跟著兩個藥童:捧著紅木托盤,上麵擺著三株帶泥的百年血參,根須還沾著晨露,另一手拿著《百獸通考》殘卷;兩名護衛穿月白短打,腰間掛著藥鋤,眼神警惕地掃視四周。
孫慕雲來到蕭府馬車旁,推了推眼鏡,聲音溫和卻帶著壓迫感:“蕭家主,這鋼鬃獸幼崽,百草堂誌在必得。”他看了眼托盤裏的血參,道:“三株百年血參,加《百獸通考》全本,應該沒人能拒絕這個籌碼的交換吧?”話音未落,藥童已上前一步,血參的香氣讓圍觀人群發出驚歎——這可是夷都藥材界的“硬通貨”,尋常人家一輩子都見不到。
蕭景淵目露厲色,說道:“孫慕雲,看來你今天是真想和老夫爭一爭了。”
孫慕雲卻毫無懼色,冷笑道:“蕭景淵,我知道你養了不少死士,不過這夷國可不是你一人說了算的,我和諸王的關係,你應該很清楚。”
兩人還在鬥嘴,二十名赤膊夥計扛著“裕豐號”的杏黃旗已然浩浩蕩蕩的趕來,旗角在風中獵獵作響;趙德海走在最前,五十歲上下,滿臉絡腮胡,穿粗布短褂,腰間別著把殺豬刀,刀柄纏著獸皮,刀身沾著未擦幹淨的血漬;十名打手緊隨其後,手持棍棒,胳膊上紋著“裕豐”二字;兩名夥計抬著個木箱,裏麵裝著某種淬毒暗器,外殼泛著藍光。
趙德海走到鐵爪鋪前,吐了口唾沫在地上,聲音像砂紙磨過木板:“蕭府、百草堂的,別跟我搶——這幼崽,我裕豐號出八百兩黃金,再加十車糧食!”他拍了拍腰間的殺豬刀,“誰不服,就來試試我這刀快不快!”話音未落,夥計們已舉起棍棒,砸在旁邊的獸骨攤上,嚇得攤主連連後退。
夷都三大商賈齊聚,哪還有其他人什麽事,路人小販早就退到了遠處角落裏,隻敢圍觀不敢靠近。
這種頭號富商爭奪貨物雖不多見,但時而有之,死士打手更不是擺設,官府衙役也是不敢插手,因為三大商賈不僅財力實力雄厚,最重要的還是各自與皇親貴族的關係。
若不是如此,哪一家的商業版圖能做到如今地步,畢竟夷國的買賣裏,最大客戶都是周邊的大國,國與國之間的經商又豈是普通商人所能掌控,必然還在國王主持下的官府才行。
三大富商的隊伍在鐵爪鋪前匯合,像三張無形的網,將鋪子罩得嚴嚴實實。
蕭府的死士圍成圈,長槍指向天空,阻斷了所有退路;百草堂的藥童打開《百獸通考》,翻到“鋼鬃獸”那一頁,金絲眼鏡反射著日光;裕豐號的夥計們敲著棍棒,喊著“裕豐號的東西,誰也別想搶”的口號。
圍觀人群早已嚇得四散奔逃,隻剩下劉捕頭按著刀站在外圍,臉色煞白——他認出了蕭府的“鬼臉死士”,知道今天這事沒人能管得了。
蕭景淵望著鐵爪鋪的門,翡翠扳指停止轉動,聲音像寒鐵相擊:“今天,這幼崽必須歸蕭府。”
孫慕雲推了推眼鏡,折扇輕搖:“百草堂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趙德海則揮了揮殺豬刀,唾沫星子飛濺:“誰搶,我就砍誰的手!”
鐵爪鋪的門“吱呀”一聲開了,鐵掌櫃探出頭,臉色蒼白如紙——他看見三大富商的勢力,知道自己根本招惹不起。而此刻的陸仁,正抱著鋼鬃獸幼崽,躲在隔間的暗格裏,聽著外麵的喧囂,隻覺耳膜快要被震破了。
片刻之後。
陸仁抱著鋼鬃獸幼崽走出鐵爪鋪時,日頭已爬上中天。灰金色的小獸縮在他懷裏,綠眼睛警惕地掃過圍在鋪前的三方勢力——蕭府的絳紫錦袍、百草堂的雕花木轎、裕豐號的杏黃旗,像三張無形的網,將他罩在其中。
他抹了把額角的汗,葛布短衫的後背還沾著隔間的灰塵,卻站得筆直暗道:“這就是夷都商業中最大的三位家主……”
“是他?!”
楚硯的折扇突然一收,兩字脫口而出。
蕭景淵和那幾名壯士臉色跟著一變,昔日對陸仁的冷嘲熱諷此刻就顯得甚是尷尬,不過為了鋼鬃獸幼崽,蕭景淵也顧不上許多。
“陸兄弟,別來無恙?”蕭景淵的聲音像寒鐵相擊,自帶威嚴,“數日前你殺了我蕭府懸賞的凶鱷,拿了賞金,最後放棄勇士封號,實在可惜,我還時長提起此事,沒想到這麽快你我又相見了。”
蕭景淵抬眼掃過陸仁懷裏的幼崽,道:“今天在鐵爪鋪前重逢,老夫還是想挽留你,若是你覺得蕭府待你不公,那我必然要自我檢討,以矯正過往。”
陸仁的手頓了頓,灰金色幼崽的毛蹭過他的掌心。他抬頭時,綠眼睛裏浮著層淡得像霧的隔閡:“蕭家主,過去之事,不必再提。”
嘴上這麽說,陸仁內心卻暗道:“當初我為何離開,你比誰都清楚,現在卻來裝什麽好人,要不是在這夷都得罪不起你這蕭府,這筆交易斷然是沒你份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此恨我可不會忘記!”
此時的楚硯馬上前幾步,說道:“陸公子有所不知啊,家主這幾日還時長念叨你的名字,對於你的離開倍感惋惜,不然我們蕭府豈不是又多一員大將,陸公子一定要明白我們家主的苦心啊。”
陸仁的手指無意識攥緊了幼崽的繩:“今天我隻是想做筆交易,不敢記仇。”
這番對話孫慕雲和趙德海聽的清楚,兩人還互忘了一眼。
孫慕雲一臉另有所思之色,但還沒開口,趙德海已發出連連的大笑聲,說道:“我算聽明白了,原來這就是蕭府人的作風,人家完成了懸賞令,卻又把人家擠兌走,如此胸懷也配混跡商界,真是可笑!”
“嗯?!”石敢橫眉瞪眼的看來,一副要動手的樣子。
趙德海則毫不在意。
孫慕雲見狀也馬上跟著說道:“這點我到與趙兄見解一致。”
蕭景淵沒有理會二人,目光隻停留在陸仁身上,此刻陸仁的反應更為關鍵,但陸仁眼下都得罪不起,腦中隻是在想如何周旋。
看到陸仁並無表率,蕭景淵馬上說道:“你上次殺鱷魚用了‘草衣禦敵’‘藤汁毒鱷’之法,我很是欣賞,小女受傷之仇得報還想再次感激,我也給你重新準備了賞金,另外……再加蕭府‘特聘馴獸師’的身份牌,如何?”
陸仁搖頭,聲音依舊很輕卻堅定:“蕭家主,我們今天隻談交易。”
陸仁回話依然是對著蕭景淵,至於剛才說話楚硯更是絲毫沒看一眼。
陸仁同時掃了一眼其他兩位家主,說道:“三位都是夷都的大商人,這鋼鬃獸也是我在黑風嶺偶遇得之,今天無論和哪家交易,隻要能滿足我的小小需求便可,若三位不介意,我們就到裏麵去談。”
蕭景淵盯著陸仁看了片刻,突然大笑:“好!既然你懂規矩,那就進鐵爪鋪談。”他轉身對身後的孫慕雲和趙德海說道:“兩位家主,一起進去吧——這幼崽的事,得三家商量。”
雖說想要獨享這鋼鬃獸幼崽,但明顯眼下的形式也少不得兩人,隻是蕭景淵內心已經有了打算。
趙德海冷哼一聲,直接走了進去,孫慕雲也是緊隨其後。
鐵爪鋪內隔間很小,八仙桌旁隻擺得下三把椅子。陸仁抱著鋼鬃獸幼崽率先坐下,灰金色的小獸縮在他懷裏,綠眼睛警惕地掃過對麵的三個人——蕭景淵、孫慕雲、趙德海。陸仁沒說話,隻是把幼崽的毛理順。
孫慕雲推了推眼鏡,率先開口:“既然蕭景淵叫你陸兄弟,那我也叫你一聲陸兄弟,我是百草堂的孫慕雲,這幼崽我願出三株百年血參加《百獸通考》殘卷進行交換。”
這個價碼屬實誘人,也算得上是天價,一般商人絕無拒絕的可能。
連一旁的蕭景淵都測眼看了一下孫慕雲,不得不暗道:“這家夥真是下血本,莫不成孫老頭子即將壽終,急切獲取普眾無極丹?”
蕭景淵還正思索著,趙德海突然拍著桌子吼道:“小子,我是裕豐號的趙德海,出一千兩黃金加十車糧食!”
這突然的一拍桌子,讓陸仁嚇的身形一抖,不過趙德海出的價碼也著實驚人,戰亂時代糧食可是超級物資,十車已經非常龐大。
陸仁看著眼前的三方勢力,沒有多說什麽。
此刻的三人倒是沒了之前在外麵競爭的話語,蕭景淵稍作遲疑後,率先說道:“作為夷國的三大商人,剛才能出手的好處也亮出了一些,陸兄弟有什麽要說的嗎?或者……陸兄弟還有什麽要求可盡管提出來。”
陸仁掃了一眼三人,最後看了眼懷裏的幼崽。他的聲音很輕,卻像塊石頭砸在桌上:“我要進入無極門。”
蕭景淵挑眉:“你要名額?”
陸仁點頭:“這幼崽給誰交易我不在乎,條件你們自行商量,隻要能讓我進無極門,那這鋼鬃獸幼崽就是誰的。”陸仁說完,就把幼崽放在桌上,用獸皮蓋好,不再說話,一副隻能結果的樣子。
剩下的事,自然與陸仁也就沒關係了,就看這三人怎麽處理。
三人頓時麵麵相覷,原本以為隻要拿出足夠多的好處打動陸仁就可以換取,沒想到此時的難題竟然反推到了三人的身上,這也讓三人都開始沉默起來,畢竟陸仁開的條件確實有些為難。
想要進入無極門必須經過三重秘考,除非是皇親國戚,不然普通人就隻能靠天賦,雖不否定頗具天賦之人的存在,但是那也是萬裏挑一,以陸仁此刻的認知自然是心裏沒底。
而三大家主在一番沉默後,蕭景淵率先開口,道:“事已至此,那我就直言了,我已托人聯係了無極門的上層,隻要一隻鋼鬃獸幼崽,便可以送兩人進入無極門,既然陸仁兄弟想進入無極門,我願意讓出一個名額,這樣倒也滿足了各自所需。”
孫慕雲馬上跟著說道:“進入無極門的事,我托諸王去辦,依然可以讓陸仁進去,另外,我還會單獨給陸仁兄弟一些好處,所以這鋼鬃獸幼崽,我勢在必得。”
說到這裏,孫慕雲掃了一眼其他二人,說道:“不瞞你們,家父壽元將近,我必須拿到鋼鬃獸,換取拿普眾無極丹。”
蕭景淵冷笑,:“孫掌櫃,你以為‘普眾無極丹’是那麽好換的?無極門的確是要鋼鬃獸幼崽才給一顆丹,但是,丹藥不能當麵給予這也是無極門的規矩,而且一般都要拖上幾年,這幾年時間,你父親可還等得到?”
蕭景淵說到這裏往前湊了湊,聲音放低卻帶著壓迫感,“但我給你百草堂三年的‘獨家丹藥供應權’——蕭府的‘九轉還魂丹’每年分你十顆,雖不及普眾無極丹,但起碼立刻就能獲得,至少能讓你父親安度最後的時光。怎麽樣?比你用一隻幼崽換一顆丹劃算吧?”
孫慕雲沉默了片刻,口中囔囔自語:“獨家供應權……”隨後抬頭看向蕭景淵,“若我答應,你保證每年給我十顆‘九轉還魂丹’?”
“當然。”蕭景淵從懷裏掏出塊鎏金牌子,放在他麵前,“這是‘蕭府丹契’,有此物在,我跑不了,你還有何擔憂?”
孫慕雲盯著牌子,終於點頭:“好吧,我放棄這幼崽——但你得說話算話。”
還沒等蕭景淵說話。
一旁的趙德海見孫慕雲鬆口,立刻跳起來:“孫慕雲你個老東西,居然讓給他!這幼崽是老子的,蕭景淵你得加雙倍價——兩千兩黃金,再加二十車糧食!”
蕭景淵看著他,突然大笑:“趙東家,你以為裕豐號的糧食是那麽好賣的?夷都關卡稅高,你那十車糧食運到北地,賺的錢還不夠交稅。但我給你‘蕭府免稅令’——你裕豐號的貨走夷都關卡,全免關稅。”隨後蕭景淵掏出一塊令牌,然後又指了指趙德海身後的夥計,“再加你那十車糧食,我蕭府全收,按市價加兩成。”
趙德海瞪圓眼睛,掂了掂手裏的免稅令:“免稅令……全收糧食加兩成?”他撓了撓絡腮胡,“老子再問一句——這條件,我可以退出,但是你再拿鋼鬃獸幼崽換名額還劃算嗎?”
蕭景淵挑眉:“那就不勞煩你多心了?”
趙德海咧嘴笑了,拍著桌子喊:“成交!老子放棄這幼崽——但這免稅令我今天就得帶走!”
蕭景淵遲疑了一秒,似乎還有些不舍,但還是擺了擺手,說道:“拿去便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