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深夜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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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們撕心裂肺的哭聲穿透了書房的厚重木門,保姆阿芳急急忙忙地跑進來,看到滿地狼藉的酒瓶、摔碎的瓷片、胳膊流血的林越,還有雙眼赤紅像困獸一樣的顧曼琪,急得直跺腳:“顧總,您這是幹什麽啊?孩子們還小啊!老顧總剛打電話來,說蘇老師那邊的分享會資料已經發過來了,讓您好好看看,別讓孩子們受委屈……”
“我不想聽!”顧曼琪猛地抓起另一瓶未開封的白酒,擰瓶蓋的手指因為用力而發抖,塑料瓶蓋被她硬生生扯下來,酒液濺到了手背上。她剛要往嘴裏灌,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嗡嗡的震動聲在安靜的房間裏格外清晰。是顧庭深發來的微信,附帶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穿著藕粉色旗袍,氣質溫婉卻不失力量,正站在講台上給一群中年女性講課,臉上帶著溫和卻堅定的笑容。背景板上寫著“微光基金:助力女性重拾自我”,落款處是“蘇晚晴”三個字。
下麵還有一行父親熟悉的字跡,是他特意用手寫輸入的:“曼琪,這個蘇晚晴老師很厲害,她以前也是遭遇了婚姻變,跟你的情況很像,剛離婚沒多久的,她這麽快能出來,你一定也能的,她現在不止是一中優秀教師,還創辦了這個基金幫別人。下周末她們微光有一切互助會,她是主講人,你帶著孩子去跟爸去聽聽,就當……就當陪爸爸散散心。”
顧曼琪盯著照片上的蘇晚晴,心裏突然一動。她看過磊子的婚禮的視頻,這個女人是
方的母親,也證婚發言人。蘇晚晴剛經曆婚姻失敗不久,卻依舊身姿挺拔,語氣溫和卻擲地有聲:“婚姻不是女人的終點,而是人生的一段旅程,順境時珍惜,逆境時更要守住自己的光芒。”—別人的光再亮,也照不進她這口堆滿廢墟的枯井,她就是個被生活打垮的活死人,沒救了。
她煩躁地把手機扔到沙發上,手機屏幕磕在扶手上,亮起的瞬間,恰好顯示出屏保照片——那是去年夏天全家去海邊拍的,她穿著白色長裙,林溪和林越摟著她的脖子,三個人的笑容比陽光還燦爛。這張照片像一根針,輕輕刺了她一下,可很快又被酒精帶來的麻木覆蓋。她繼續往嘴裏灌酒,直到意識徹底模糊,身體重重地倒在沙發上,連噩夢都沒力氣做。
深夜,喉嚨裏的灼痛感把她弄醒。她掙紮著起身去廚房找水喝,腳步虛浮地撞在牆上,發出沉悶的聲響。經過孩子們的房間時,門沒關嚴,裏麵傳來輕輕的說話聲,像羽毛一樣撓在她的心尖上,讓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
“姐姐,媽媽是不是真的不愛我們了?她以前就算再忙,都會給我講奧特曼的睡前故事,還會把我摟在懷裏睡。”林越的聲音帶著哭腔,還有傷口被牽動的抽氣聲,小小的身子在被子裏縮成一團。
“不是的,”林溪的聲音帶著超出年齡的堅定,卻藏不住一絲哽咽,“媽媽隻是生病了,沒精神照顧我們一樣。等媽媽病好了,就會像以前一樣疼我們了,她會帶我們去吃街角的草莓冰淇淋,去遊樂園坐過山車,對不對?”
顧曼琪靠在冰冷的門框上,眼淚無聲地砸在地板上,暈開一小片濕痕。她輕輕推開門,暖黃色的台燈下,林溪正小心翼翼地給弟弟的傷口換紗布,動作笨拙卻輕柔,碘伏棉簽碰到傷口時,還會小聲地吹著氣安撫。孩子們的臉上還掛著未幹的淚痕,睫毛上沾著的淚珠,在燈光下像碎鑽一樣閃著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對不起,媽媽錯了。”她走過去,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每一個字都帶著沉重的愧疚。
林溪和林越都愣住了,齊刷刷地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頭發淩亂、眼底青黑,卻滿臉愧疚的媽媽,一時間忘了說話。顧曼琪慢慢蹲下身,盡量放輕動作,輕輕撫摸著林越胳膊上的紗布,指尖觸到紗布下微微凸起的傷口時,眼淚再也控製不住,大顆大顆地掉在紗布上。“疼不疼?都怪媽媽不好,媽媽明天就帶你們去買新衣服,去吃你最愛的草莓冰淇淋,好不好?”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鄭重的承諾,“下周末的微光分享會,媽媽帶著你們,跟外公,咱們一起聽蘇老師講課,媽媽還要跟蘇老師請教,怎麽才能做個好媽媽。”
林越眨巴著濕漉漉的眼睛,伸手碰了碰顧曼琪的臉頰,小聲問:“媽媽,你不喝酒了嗎?”
顧曼琪握住兒子冰涼的小手,貼在自己的臉上,感受著那絲稚嫩的溫度,淚水混著笑容一起綻放:“不喝了,媽媽再也不喝了。媽媽以前說要做你們的榜樣,就不能食言。媽媽要把‘知許’做得更好,要讓你們知道,女人就算沒有男人,也能活得很精彩。”
林溪看著媽媽眼裏重新亮起的微光,突然撲進她懷裏,帶著哭腔說:“媽媽,我們一直都相信你。”
她起身走到書房,把桌上的離婚協議拿起來,從筆筒裏抽出鋼筆,在“顧曼琪”三個字的位置,一筆一劃地簽下自己的名字。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像在宣告著舊生活的結束,和新生活的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