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一流的皇帝製定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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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故,若能以此十策行事,國用或能日漸好轉。”
    郭允厚有些沙啞的聲音,終於告一段落。
    他抬起頭,期待地看著朱由檢。
    朱由檢指尖輕輕叩著桌麵,良久不語似乎還在回味著郭允厚的話。
    半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清朗。
    “郭愛卿所言,皆是老成謀國之言,朕,都聽進去了。”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殿中各位閣臣卿部。
    “但是,再好的國策,終究要人去做。”
    “過去國事敗壞,貪腐橫行,許多人身在其中,也是身不由己。”
    這話一出,殿內氣氛頓時微妙起來。
    有一說一,今天能站在這個殿中參與議事的,就沒幾個是完全清白的。
    朱由檢仿佛沒有察覺到這股暗流,繼續說道:
    “然而朕久居深宮,出府之後,也隻是讀書習武,於朝堂之事,實在所知不深。”
    “滿朝文武之中,人事紛雜,朕也分不清哪個是賢,哪個是奸,還需要時間,慢慢看,用心看,才能看個清楚明白。”
    “否則,一旦錯用了奸臣,再好的國策,到了下麵,也會變成一樁樁禍國殃民的壞事。”
    “所以,郭愛卿的這十策,就先暫且擱置吧。等朕對朝堂諸公,多一些了解再說。”
    他話說得懇切,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剛剛登基的少年天子。
    郭允厚也隻能拱手應是,卻無法抑製眼中的失落。
    國朝財稅之事,他是最著急的那個人。
    無他,隻要國朝財稅一日不好,他就一日是那綁在磨上的驢,隻能無休止地受牛馬之苦。
    然而這卻是朱由檢的謊言而已。
    什麽叫分不清賢奸?什麽叫等了解了再說?
    賢與奸,很難說有絕對的標準。
    領導畫一條標準線,線之上就是賢,線之下就是奸。
    如果領導不去主導這個標準,自然就會落入別人的主導之中。
    在曆史上,東林黨愛幹這個事,閹黨其實也愛幹這個事。
    倒不如說,凡是黨爭,爭的其實不是錯與對,爭的就是這個標準的話語權!
    朱由檢不管以前的標準如何定,現下是他定標準的時候了。
    思緒電轉,朱由檢心中已有了計較。
    “剛剛所說登極大賞一事,現下來議罷。”
    他抬起頭,目光變得銳利起來,不再是剛才那個溫和的少年。
    “朕登基數日,親自厘清內庫,才知道其中已是空乏匱短。”
    “縱使抄沒了魏忠賢、客氏等逆賊的家產,於宮中所用,也仍是將將足夠而已。”
    “然而這登極大賞,事關國體,也事關九邊將士的士氣,不能不賞。”
    “隻是內帑艱難,還需要各部襄助才是。”
    來了!
    殿內所有大臣的心都提了起來。
    朱由檢的目光,第一個就落在了兵部右侍郎霍維華的身上。
    這位霍侍郎,就是當初給自己的皇兄進獻“仙藥”靈露飲的那位。
    結果天啟駕崩,這位卻未如“紅丸案”一般遭受牽連,反而連番受到拔擢,可見其人眼力手段。
    助賞一事,從他入手最為合適。
    “霍愛卿,”朱由檢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力,“兵部,可以支持多少?”
    霍維華趕忙起身,卻覺得皇帝的目光銳利,讓人不敢直視。
    他腦中飛速盤算,額上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兵部……出十五萬兩,可行?”朱由檢淡淡地問道,像是在商量,又像是在下令。
    霍維華原地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做什麽艱難的決定。
    但很快,他便放棄了掙紮,直接一躬到底,聲音洪亮地回道:
    “陛下有憂,臣等自當分擔!兵部上下,皆願為陛下分憂!”
    “我部僅留一萬兩以作日常騰挪,其餘十五萬兩,均可支持大賞!”
    朱由檢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笑容。
    “霍愛卿果然是忠君體國之臣。”
    他一句輕飄飄的誇獎,卻讓霍維華如蒙大赦,暗自鬆了一口氣。
    朱由檢的目光隨即轉向工部尚書薛鳳翔。
    “薛愛卿,工部呢?三大殿剛剛完工,大工花費甚巨,如今,還能支持嗎?”
    薛鳳翔的臉皮抽動了一下,顯然是肉痛到了極點。
    工部就是個花錢的衙門,油水是多,可窟窿更大。
    他一咬牙,心一橫,出列道:“工部雖也麻煩,但有陛下坐鎮,騰挪一下,也可運轉。臣……臣部可以支持八萬兩!”
    “薛愛卿亦是國之棟梁。”朱由檢點頭讚許。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戶部尚書郭允厚的身上。
    “郭愛卿,”朱由檢的語氣溫和了許多,“戶部總攬天下財賦,擔國之重,朕知道你的難處,要不還是……”
    他話未說完,郭允厚卻慨然出列,聲如洪鍾。
    “陛下!今年九邊各餉皆已足額發下,戶部尚有餘力!臣部預留十萬兩以作不時之需,其餘二十三萬兩,皆可獻出,以壯天子聲威!”
    “好!”
    不等朱由檢說話,一旁的禮部尚書來宗道也跟著出列,拱手道:“陛下,戶部名下光祿寺,也可支持三萬兩!”
    朱由檢心中微微一驚。
    光祿寺不就是個做飯的地方嗎?怎麽也能收稅?
    他迅速按下了這份驚訝,轉而放聲大笑起來。
    “好好好!諸位愛卿,果然都是我大明的賢臣、忠臣!有諸位在,朕,何愁國事不興!”
    他轉頭對侍立一旁的大太監高時明說道:“既然如此……”
    他沉吟了片刻,心中飛速計算著。
    十五萬,加八萬,再加二十三萬,還有三萬……一共是四十九萬兩。
    速算完畢,朱由檢的聲音再次響起,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斷。
    “就從內帑之中,再撥出一百三十一萬兩!湊足一百八十萬兩之數,即刻發往九邊,以作登基賞賜!”
    此言一出,他自己都覺得心在滴血。
    交了這131萬,他的內帑就隻剩……130萬了!
    抄家的錢都給出去不算,還多貼了十幾萬兩……
    他之所以這麽心痛,倒和貪圖享受沒有半分關係。
    這大明皇帝的諸般吃穿用度,用上銀子的地方不會太多。
    他之所以如此看重內帑,完全是出於一種樸素的、對這個時代官吏節操與能力的深刻不信任。
    一兩銀子在他朱由檢的手裏,和在外臣文官手裏,能發揮出的價值,簡直是天壤之別。
    殿內的臣子們自然不知道這位少年天子內心的痛苦,聽到這個數字,齊齊躬身行禮。
    “陛下聖明!仁愛士卒,真乃千古未有之仁君!”
    高時明也是拱手應諾:“奴婢遵旨!”
    在一片山呼萬歲聲中,朱由檢卻忽然擺了擺手,提出了一個看似毫不相關的問題。
    “這批賞賜,依往日慣例,是如何發放到九邊將士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