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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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鎮長雖嘴上強硬,但拉著孫兒韓鈺走向那星光流轉的木台時,步伐卻不自覺地放緩了幾分。
他築基巔峰的靈識細細掃過整個設施,除了感受到一股令人心曠神怡的祥和氣息以及濃鬱卻不霸道的靈氣外,竟察覺不出任何幻術或陣法的痕跡,這讓他心頭驚疑更甚。
林逸並未阻攔,隻是對負責引導的一名鎮民微微頷首。
那鎮民會意,恭敬地對韓鈺道:“小公子,請隨我來,選一頭馱獸即可。”
韓鈺有些怯生生地看了看祖父,又望向木台上那幾頭沐浴在星輝中、眼神溫順靈動的驢子,最終點了點頭,鬆開祖父的手,小心翼翼地踏上了擴大的木台。
他猶豫片刻,選擇了一頭看起來最是安靜、毛色如銀的靈驢。
就在韓鈺笨拙地想要爬上去時,那頭銀驢竟主動屈下前蹄,降低了高度,方便他騎乘。
這靈性十足的一幕,又引得圍觀眾人一陣低呼。
韓鈺順利坐上驢背,小手緊緊抓住鞍韉前的扶手,小臉上既有緊張,也有一絲藏不住的新奇。
“嘎吱——”
隨著熟悉的輕響,輪回木馬再次緩緩啟動。
八頭靈驢步調一致,圍繞著中央青光瑩瑩的玉柱,開始了新一輪的旋轉。
空靈的道韻仙音在心湖流淌,柔和的輝光與夢幻的星辰光帶交織環繞。
韓鈺起初還緊繃著身體,大眼睛警惕地四下張望。
但僅僅轉了一圈,在那奇異韻律和祥和氣息的包裹下,他緊繃的小身子漸漸放鬆下來。
與其他人或閉目感悟、或麵露欣喜不同,韓鈺的表現頗為奇特。
他不再四處張望,而是微微歪著頭,清澈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前方——盯著他騎乘的那頭銀驢,隨著旋轉而規律擺動的長耳朵。
那驢耳朵時而抖一下,時而輕輕扇動,在星輝映照下,絨毛畢現。
在旁人看來,這景象或許有些好笑,但落在韓鈺眼中,那耳朵擺動的軌跡,仿佛暗合了某種難以言喻的節奏。
他先天神魂有虧,自幼便覺心神渙散,難以集中,看書寫字超過一刻鍾便會頭痛欲裂,思緒如同破碎的琉璃,難以拚湊。
但此刻,在那仙音安撫和木馬旋轉帶來的奇異穩定感中,他第一次感覺到,那些平日裏四處飄散、難以捕捉的念頭,竟然……
慢了下來?仿佛被一股溫柔的力量輕輕聚攏。
他的眼神從最初的茫然,逐漸變得專注,緊緊追隨著那對搖晃的驢耳朵,仿佛那是黑暗中唯一清晰的光點,牽引著他渙散的心神。
更令人忍俊不禁的是,韓鈺身下那頭銀驢,似乎格外“敬業”。
它不僅步伐穩健,甚至在旋轉到麵向院外人群時,還會刻意昂起頭,讓耳朵擺動的幅度更明顯些,仿佛在配合小男孩的“觀察”。
偶爾,它還會悠閑地甩一下尾巴,帶起幾點細碎的星輝,灑在韓鈺身上。
有一圈,當木馬轉到林逸所在的屋簷方向時,那銀驢竟似有所感,抬起眼皮,懶洋洋地瞥了林逸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瞧見沒,這小子悟性還行,就是有點呆。”
隨即又若無其事地繼續它的“輪回”之旅,淡定得仿佛腳下不是悟道台,而是自家草場。
這極具靈性又帶著幾分滑稽的互動,落在有心人眼裏,更是覺得這馱獸深不可測。
而處於感悟中心的韓鈺,對這一切渾然未覺。
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簡單的擺動韻律中。
漸漸地,他蒼白的小臉上泛起一絲極淡的血色,呼吸也變得均勻綿長。
一種前所未有的寧靜與清晰感,如同溫暖的潮水,緩緩漫過他幹涸的心田。
他忽然想起祖父逼他背誦、他卻始終無法理解的一段晦澀口訣。
那些原本如同天書般的文字,此刻竟隨著驢耳朵的擺動,一個個在腦海中清晰起來,並且自行組合,顯現出從未有過的含義!
“守靜篤,致虛極……萬物並作,吾以觀複……”他無意識地喃喃出聲,聲音雖輕,卻帶著一種豁然開朗的明澈。
“鈺兒!”台下的韓鎮長一直緊張地盯著孫兒,此刻聽到這低語,渾身劇震,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這段口訣是他韓家祖傳功法的基礎,要求心神極度凝聚方能體會其意,韓鈺因神魂之故,多年來連讀通順都難,更別提理解!
可現在……
旋轉,依舊在不緊不慢地進行。
星輝流淌,仙音嫋嫋。
八頭靈驢淡定從容,馱著八位體驗者,在這方寸之地,演繹著看似滑稽,實則直指大道的輪回。
沒有人再覺得這騎驢轉圈可笑。
那木台、那靈驢、那光輝、那音律,共同構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魔力。
它不強迫,不灌輸,隻是營造一個環境,引導你放下焦躁,回歸本心,然後……靜待花開。
無論是突破瓶頸的狂喜,還是武技圓滿的酣暢,亦或是如韓鈺這般,先天缺陷得到滋養、靈智漸開的奇跡,都在無聲地訴說著這“輪回木馬”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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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並非直接賦予力量,而是為你拂去塵埃,點亮心燈,讓你發現自己體內本就蘊含的潛能。
“哢嚓……”
一聲極輕微的、仿佛冰層碎裂的聲響,自韓鈺體內傳出。
他周身氣息微微一蕩,雖然依舊微弱,但那種常年縈繞不散的渙散萎靡之感,竟明顯淡去了幾分!
他先天虧損的神魂,在這一圈圈的輪回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養和凝聚!
韓鎮長死死盯著孫兒臉上那抹健康的紅暈和眼中越來越亮的光彩,之前所有的質疑、不屑、嘲諷,此刻都化為了巨大的震驚與狂喜,以及一絲揮之不去的羞愧。
驢背之上,韓鈺終於從那種玄妙的感悟中稍稍回神。
他抬起頭,不再隻看驢耳,而是望向周圍流轉的星辰光帶,望向台下祖父激動得有些扭曲的臉,最後,目光落在簷下負手而立、麵帶微笑的林逸身上。
小男孩忽然咧開嘴,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燦爛的笑容,聲音清脆地喊道:
“祖父!這大驢驢……真好玩!我……我好像……變聰明了一點!”
此言一出,配合著他此刻明顯好轉的氣色和清亮的眼神,整個院落內外,先是一靜,隨即爆發出比之前任何一次突破都更強烈的驚歎!
連先天魂弱都能滋養?
這輪回木馬,簡直是逆天改命的神物!
林逸看著那男孩純淨的笑容,又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韓鎮長,心中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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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鎮長一個箭步衝上前,在木台停穩的瞬間,便將孫兒韓鈺小心翼翼地抱了下來。
他雙手微微發顫,靈識仔細探查著孫兒體內的情況,那原本如同漏勺般難以凝聚的神魂,此刻雖未痊愈,卻明顯凝實了一絲,常年蒼白的臉頰也透出了健康的紅暈。
“鈺兒!你感覺如何?頭還暈嗎?”韓鎮長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急切。
“祖父,不暈了!從來沒有這麽清醒過!”韓鈺興奮地抓住祖父的衣袖,眼睛亮晶晶的,“那些字……以前它們老是打架,現在好像都乖乖排好隊了!祖父,我們明天還能來嗎?”
“能!當然能!”韓鎮長激動地應著,猛地轉過身,麵向林逸,先前所有的傲慢與不屑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羞愧與感激。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竟對著林逸這個看似普通的年輕人,躬身行了一個大禮。
“林先生!老朽……老朽有眼無珠,狂妄自大,竟敢質疑先生仙法!先前多有得罪,萬望先生海涵!”他的聲音洪亮,傳遍全場,“先生大恩,助我孫兒穩固神魂,此恩如同再造!我黑水鎮韓家,永世不忘!”
說罷,他直起身,目光掃過剛才被他嗬斥的那名護衛,臉上更是臊得通紅。
他走到那護衛麵前,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語氣帶著歉意:“韓勇,方才……是老夫錯怪你了。
你見識分明,忠心可嘉,回去自有重賞!”
護衛韓勇受寵若驚,連忙躬身:“鎮長言重了,屬下隻是實話實說。”
韓鎮長點點頭,轉而看向周圍眾多尚未離去、以及聞訊趕來的其他村鎮之人,運起靈力,聲音清晰地宣布:“諸位都看到了!
林先生這逍遙遊樂園,乃是真正的洞天福地,輪回木馬更具玄妙神通!絕非虛妄!
我韓立今日在此立誓,黑水鎮上下,但有所求,必全力支持此地!我也會告知鎮上及附近村落,有此等機緣,斷不可錯過!”
他這話如同最權威的認證,頓時讓那些還在將信將疑的外來者徹底信服,人群再次騷動起來,看向小院的目光更加火熱。
就在這時,林逸向前一步,目光平靜地掃過院內外黑壓壓的人群。
喧囂聲自然而然地平息下去,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著他的發言。
“今日機緣已畢。”林逸的聲音清晰傳入每個人耳中,“感謝諸位厚愛。
為容納更多同道前來感悟,我需閉園一夜,引動更深層天地法則,擴張洞天,重塑輪回之台。”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明日卯時,遊樂園重開之時,場地將更為開闊,輪回木馬亦會增至十六之數。
規則依舊,先到者先得,心誠者緣深。”
宣布完畢,林逸不再多言,對眾人微微頷首,便轉身走向茅屋。
院門無人推動,卻在一股無形之力作用下,緩緩閉合,將外界的喧囂與期盼隔絕。
人群望著那閉合的院門,雖然急切,卻無人敢喧嘩。
韓鎮長帶著一臉滿足的孫兒,又對林逸茅屋的方向鄭重一禮,這才意氣風發地招呼隨從離去,口中已經開始盤算如何組織鎮上的人明日一早趕來。
夜色漸濃,青雲鎮尾的小院重歸寂靜。
【逍遙點:587】
【洞天等級:初生微塵12)】
【檢測到充足資糧與經營反饋,可進行洞天初步擴張與設施升級,是否執行?】
林逸站在茅屋窗前,看著係統界麵,嘴角微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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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行。”
...
與院牆外人去場空的寂靜不同,院內正上演著無聲的奇跡。
茅屋前,那原本略顯局促的院落邊界,此刻正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溫柔地向外推移。
泥土與青石仿佛擁有了生命,在朦朧的月輝與係統法則的作用下,悄無聲息地重塑、擴展。
籬笆如同生長的藤蔓,自行向外延展,圈出了一片比原先寬闊近倍的空地。
整個過程沒有地動山搖的巨響,隻有一種深沉的、源自大地本身的韻律在輕微震顫,如同沉睡巨獸平穩的呼吸。
院落中央,那備受矚目的“輪回木馬”更是光華內蘊。
原本的圓形木台邊緣,新的台基正從虛空中緩緩凝聚、具現,與舊有的部分完美契合,使得木台的直徑擴大了一倍。
中央那根纏繞青輝的玉質石柱仿佛生長般微微拔高,其上紋路愈發繁複玄奧,散發的青光也愈加純粹溫潤。
最引人注目的是,玉柱周圍,原本八個鞍韉的位置旁,正在憑空勾勒出另外八個全新的輪廓。
點點靈光如同夏夜流螢,從虛空匯聚,逐漸凝聚成新的鞍韉、扶手,其樣式與原有的別無二致,散發著同樣古樸盎然的氣息。
整個設施籠罩在一層柔和的、法則交織的光暈中,像是在進行一場神聖的蛻變,靜謐而莊嚴。
林逸站在茅屋簷下,身形半掩在陰影中,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腦海中,係統界麵數據無聲流淌:
【洞天擴張進行中……範圍拓展完畢。】
【設施‘輪回木馬’升級中……完成。】
【剩餘逍遙點:87】
【洞天等級:初生微塵15)】
效率很高,效果顯著。
一切都按照他設定的“程序”——不,是依照他感悟的“天地法則”在完美運行。
逍遙點在轉化為實實在在的洞天成長,明天,這裏將能容納更多顧客,收獲更多逍遙點,形成一個完美的正向循環。
作為前世的架構師,今生的洞天之主,他應該感到滿足,甚至興奮。
然而,望著那在月光與法則光輝下自動拚接、擴大的木台,看著那空無一驢、卻即將增添一倍鞍韉的旋轉機構,一種莫名的情緒,如同夜間的薄霧,悄無聲息地漫上心頭。
是孤單。
一種與周遭火熱氛圍格格不入的冷清感。
白日裏,院外人聲鼎沸,驚歎、狂喜、爭吵、哀求,種種聲音交織,充滿了鮮活甚至嘈雜的煙火氣。
院內,輪回木馬流轉不息,承載著一個個修士的期盼與感悟,星光仙音環繞,看似熱鬧非凡。
可這一切,似乎都與他這個“主人”隔著一層無形的壁障。
他是指揮者,是規則的製定者,是奇跡的提供者,卻並非其中的參與者。
那些突破的喜悅,那些明悟的酣暢,都屬於那些體驗者。
他更像是一個站在舞台幕後的技術人員,確保燈光、音響、特效完美運行,觀眾們為台上的表演如癡如醉,卻很少有人會想到幕後之人的存在。
“升級維護……架構優化……用戶體驗提升……”
林逸的腦海中閃過這些前世熟悉的詞匯,隨即自嘲地笑了笑。
道理是相通的。
但那種獨自麵對龐大係統,所有決策、所有壓力、甚至所有成功的喜悅都隻能自己消化的感覺,在此刻萬籟俱寂的夜色裏,被無限放大。
他需要一個……助手?
不,不完全是需要人來幹活。
基礎的維護、收費,甚至秩序維持,在係統輔助下,似乎並不繁重。
青雲鎮的居民也很樂意幫忙。
他需要的,或許是一個能理解這份“奇跡”背後邏輯的人?
一個能在他進行“係統更新”時,幫忙照看場子的人?
一個能在漫漫長夜,像前世同事一樣,可以一起討論“需求”、吐槽“用戶”的……夥伴?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便迅速變得清晰起來。
遊樂園不能隻有設施和顧客,還得有工作人員,不是嗎?
一個真正的“逍遙遊樂園”,怎麽能隻有他一個光杆司令?
“或許……是該考慮招個‘店員’了。”林逸望著那已然成型、規模倍增的新輪回木馬,低聲自語。
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投在剛剛擴展完畢、還帶著泥土芬芳的新地麵上。
巨大的、承載著十六份機緣的木台在夜色中靜默佇立,星光流轉的特效尚未開啟,但它已然做好了準備,迎接明日更加洶湧的人潮。
如何在這陌生的玄幻世界,找到一個合適的、能夠分擔這份孤獨、甚至可能參與構建這份“逍遙”的人,成了林逸麵臨的一個新課題。
是發布告示,靜待有緣?還是主動去尋找?
他抬頭,望向萬獸山脈深處那在月色下更顯幽暗神秘的輪廓,心中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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