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新聞,還能造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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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李硯青和二壯兩人,便來到了位於城隍廟附近的福佑路小商品批發市場裏。
在此時的九十年代滬上,福佑路並非什麽光鮮亮麗的購物天堂,而是與南京路人流如織截然不同的另一番天地。
此時的福佑路上,簡陋的攤位擠占著每一寸能被利用的空間,從人行道一直蔓延到馬路牙子。
操著南腔北調的商販,眼神精明的倒爺,尋找便宜貨的市民,以及渾水摸魚的“三隻手”,各色人等在這裏摩肩接踵。
討價還價的吆喝聲,錄音機裏傳出的流行歌曲混雜在一起,顯得熱鬧而又非凡,這裏沒有規則,唯一的規則就是抓住機會。
李硯青和二壯兩人如同兩條遊魚,熟練的穿梭在這片商業叢林之中。
他們沒有在那些光鮮亮麗的商品前做過多的停留,而是徑直鑽進了幾家不起眼的店鋪,迅速買下了一些空白錄像帶,廣告橫幅,以及一些印著燙金字樣的硬殼文件夾。
隨後又鑽進其他幾間店鋪,簡單的買了一些化妝品和製服,這些在旁人眼中看起來毫不起眼的道具,卻是他們接下來那場大戲中,至關重要的道具。
買完東西,李硯青和二壯兩人手裏已經是大包小包了,兩人沒有絲毫耽擱,在路邊攔了一輛紅色的夏利出租車,直奔華亭路而去。
……
華亭路,春風錄像廳。
此刻的錄像廳中,光線昏暗,空氣中滿是濃烈的煙草味,牆壁被煙熏得發黃。
上麵貼著幾張已經褪色了的港台明星海報,海報上的周潤發,劉德華正用他們招牌式的笑容,凝視著這片小小的空間。
頭頂上,是吱吱作響的吊扇,盡管開到了最大檔位,卻也無法驅散錄像廳內的悶熱。
曹寶坤神情焦躁的坐在一張椅子上,腳下的地麵已經丟滿了煙頭,曹寶坤一口接一口的抽著煙,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中不時的閃過一絲不甘之色。
“吱呀——”
錄像廳的大門被人從外麵推開,曹寶坤手下四大金剛之一的三喜領著十幾名男男女女走了進來。
這些人打扮各異,有的穿著時髦的喇叭褲,有的留著當時最流行的郭富城頭,臉上帶著幾分吊兒郎當的輕浮,一看就是常在街麵上廝混的閑散人員。
曹寶坤抬眼打量了這群人一番,心裏愈發煩躁,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先把人帶到裏麵的包廂去,好生招待著,汽水冰棍管夠,別讓他們到處亂跑。”
“行,老大,我這就去辦。”
三喜應了一聲,隨即轉身招呼著那群人進了錄像廳最裏麵的包廂。
不一會兒,三喜將人安頓好,快步走回到曹寶坤麵前,從口袋裏摸出一根紅梅,恭敬的遞了過去:
“老大,抽個煙,那兩個外地來的小赤佬,當真有那麽厲害?咱們這麽多兄弟,難道還怕了他不成?再說了,這可是法治社會,他們還真能殺人?”
聽到“殺人”兩個字,曹寶坤夾著煙的手下意識一抖,煙灰嗦嗦落下,眼中閃過一絲畏懼。
曹寶坤抬起受傷的手,包裹傷口的紗布還有絲絲鮮血沁出:
“你看我的手,當時他砍我手指的時候,眼睛連眨都沒眨一下,後來,他更是再次闖進我的家裏,拿我老婆,拿我那個剛滿周歲的兒子的命來威脅我。”
“當時我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殺意,三喜,你跟我最久,知道我不是嚇大的,我混了十幾年江湖,殺氣這種東西,絕對不會看錯。”
說著,曹寶坤為緩解心中的焦慮,將手中的香煙狠狠吸了一大口,顫聲說道:“我懷疑,那兩個小赤佬絕對殺過人!”
三喜被曹寶坤的話驚得倒吸一口涼氣。
“殺……殺人?不會吧?他們看起來才多大年紀?也就十八九歲出頭吧,這麽小就敢殺人?”
他跟在曹寶坤身後‘白相’了這麽多年,打架鬥毆是家常便飯,最多也就是把人打進醫院。
可“殺人”這兩個字,對他們來說,依然是遙遠而恐怖的傳說。
曹寶坤看著三喜那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心中煩躁更甚。
“殺人?你沒聽出來,其中一個光頭小子操的是一口滇省那邊的口音?哼,在滇省大山裏,人命跟草一樣不值錢,那兩個小子絕對是從滇省那茫茫大山裏出來的,手上要是沒幾條人命,我曹寶坤的名字倒著寫。”
“三喜,咱們都這把歲數了,拖家帶口的,不是當年那種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愣頭青了。”
曹寶坤吐出一口濃煙,眼中閃過一絲溫情與畏懼的混雜神色:
“這兩年外頭風聲多緊你不是不知道,以前我覺得自己命硬,經過這一遭我算是明白了,再這麽瞎混下去,早晚得吃花生米。“
“老……老大,你這話啥意思?你不會真被那兩個小赤佬嚇尿了吧?”
三喜有些遲疑的看著曹寶坤,剛剛曹寶坤那些話,怎麽聽怎麽都是要金盆洗手,回家抱孩子去的架勢。
曹寶坤白了三喜一眼,沒好氣的罵道:“嚇尿你個頭!老子的意思是,咱們以後行事的收斂點,別特麽整天像個愣頭青一樣往槍口上撞!”
就在兩人說話間,錄像廳的那扇大門,再次被人推開。
從外麵走進來的,則是李硯青和二壯兩人。
在看到是李硯青後,曹寶坤臉上瞬間堆起諂媚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
“李老板,您來了?快請進,快請進。”
李硯青淡淡的點了點頭,目光掃過整個錄像廳,最終落在了那個閉緊的包廂門上,平靜的問道:“人呢,都到齊了?“
“到齊了,到齊了,都按您的吩咐找的,一共十五個人,全在裏麵候著呢。”曹寶坤點頭哈腰的想要上前引路。
李硯青沒有急著進去,而是停下腳步,將手中的一個大包遞給二壯,然後從另一個包裏掏出那台黑沉沉的鬆下M7攝像機,對曹寶坤說道:
“曹老板,我之前讓你放出去的風聲,你辦的怎麽樣了?“
“您放心,消息已經放出去了,整個華亭路現在都在傳,有一批亞運會出口的紀念衫要轉內銷,好幾個老板娘都到我這兒來打聽虛實呢。”
曹寶坤本就是在華亭路一帶‘白相’的大青皮,平時主要的活計,就是替華亭路服裝一條街上的那些老板娘們充當打手。
這些老板娘們之所以能夠被人稱之為“滬上三個不敢惹”之一,一來是她們門路廣、手段靈活。眼光毒辣,港島出現的服裝新品不出半個月,她們就能仿製出來銷售。
二來,這些老板娘行事有些不擇手段,為了賺錢,有時會故意損壞衣服,強製讓顧客購買,要是遇到反抗的,曹寶坤這些青皮就派上了用場。
這些人不說大奸大惡,但是欺行霸市的事情可沒少幹。這些老板娘是一切都向錢看,隻要能賺錢,什麽事情都能做的出來。
所以此刻,但凡曹寶坤有心放出消息,以這些老板娘的行事作風,絕對會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瘋狂圍上來。
“光打聽還不夠。”
李硯青一邊調試著攝像機,一邊語氣平淡的說道:“我要讓他們親眼看到‘事實‘,所以接下來我打算拍一出假新聞,讓這幫人徹底相信,我手裏的這批貨,的的確確就是真正的外貿尾單。“
“拍……假新聞?”
曹寶坤愣住了,他看著李硯青手裏那台鬆下M7,一時間腦子沒轉過彎來。
在他的認知裏,新聞……還能造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