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人情是人情,生意是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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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李硯青推開包廂門,一股混雜著煙味的燥熱氣息撲麵而來。
此時夕陽西沉,夕陽的餘暉照射進錄像廳中,在地上映射出斑駁的光斑。
“額啊~”
李硯青扭動了一下僵硬的脖頸,舒緩了一下滿身的疲勞。
“曹老板,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了,這兩天盯著他們排練,吃喝方麵不要虧待了,跟我們接下來的計劃相比,這點小錢不算什麽。”
“放心吧,李老板,我一定把他們招待好。”曹寶坤連忙點頭,臉上堆滿了笑。
李硯青掏出香煙點上,深深的吸了一口,伸手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出聲說道:“讓你傳的消息繼續散播,如果有人上門打聽,你知道該怎麽回她們麽?”
曹寶坤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賠笑說道:“知道,知道!隻收禮,不辦事,先把那幫娘們的胃口吊足了!”
“嗯。”
李硯青對這個答案很滿意,吐出一口煙圈,“想釣大魚,餌就得下得足。華亭路那群老板娘,沒一個是省油的燈,她們隻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東西。”
說到這時,李硯青彈了彈煙灰,聲音裏透著一絲冷意:“所以這場戲能不能成,不在於我們說了什麽,而在於……我們讓她們看到了什麽。”
華亭路那批人,是踩著時代浪潮尖兒起來的,眼光毒,手段狠,消息靈通。想用尋常手段騙她們,無異於癡人說夢。
唯一的辦法,就是布一個局,讓她們自己削尖了腦袋往裏鑽,讓她們以為自己發現的是天大的機遇。
人心算計,不外如是。
“原來如此……”
曹寶坤心裏暗暗琢磨著這話,之前許多想不通的地方豁然開朗。
這招太高了,越是吊著,那群人就越會動用自己的關係去查,查到的“事實”都是李硯青喂給她們的,她們反倒會深信不疑。
“李老板,您放心,剩下的事我保證辦得滴水不漏!”
“嗯。”
李硯青將煙蒂扔在地上用腳尖碾滅,“等事成之後,那張四十萬的欠條,我會還給你。我這人,向來說一不二。”
這是李毅投喂給曹寶坤的一顆甜棗,也是讓他安分的韁繩。
曹寶坤此人在滬上底層摸爬滾打了十幾年,算是一條地頭蛇,留著還有用。
更關鍵的是,這個局一旦開始,曹寶坤就等於被徹底綁上了他的戰車。
他要麽跟著自己一條道走到黑,要麽就等著被那群憤怒的老板娘生吞活剝。
李硯青很清楚,恐懼和利益,是拴住一條狗最牢固的兩根鏈條。
“二壯,走了。”
李硯青扔掉煙頭,將裝著攝像機的背包掛在胸前,兩人一前一後,消失在春風錄像廳的出口。
……
夜幕下的滬上,褪去了白日的燥熱,喧囂卻未減分毫。
馬路兩旁,巨大的霓虹燈箱閃爍著紅綠光芒,將行人的臉映得五光十色,一輛永久牌自行車叮鈴鈴地滑過,後座上穿著紅裙的姑娘,裙擺在晚風裏像一團跳動的火。
兩人剛一離開錄像廳,二壯便忍不住出聲問道:“硯青哥,那些歪瓜裂棗真的能行麽?我看他們連說話都不利索,別到時給我們演砸了。”
“放心吧,隻是演一出無聲片,這些人能應付,眼下最關鍵的地方,其實還是陳建設那邊,就算我們這邊的局天衣無縫,服裝廠那頭要是搞不定,一切都是白搭。”
對於這場局,李硯青早就有了周密計劃,真正的核心從來不是那幾個“演員”,而是價值六噸的絲綢,能製成兩萬五千件襯衫,這才是能讓所有人都瘋狂的誘餌,唯獨隻有服裝廠那邊,才是個真正的麻煩。
“不會吧?”
二壯有些費解:“劉秀芬的二舅不是第二服裝廠的生產主任嗎?有這層關係在,還能有變數?我可聽說,如今國營服裝廠效益都不太好,這麽大一筆訂單送上門,他們沒有往外推的道理啊。”
李硯青沒說話,走到路邊小販的泡沫箱子前,掏錢買了兩根鹽水棒冰,遞給二壯一根。
隨後,李硯青撕開包裝紙,哢嚓咬下一大口。
舌尖滿是棒冰那微涼的甜意,李硯青的眼神裏,卻毫無絲毫波瀾。
隨後,李硯青開口道:“二壯,你覺得天底下最複雜的是什麽?”
“啊?”
二壯被李硯青這話問得一愣,他啃著棒冰想了想,說道:“我覺得應該是山裏的路吧,繞來繞去的,一不小心就迷路了。”
“不是。”
李硯青搖了搖頭,“是人心。”
李硯青咬碎嘴裏的冰渣子,吐出一口白氣,淡淡道:
“二壯,不要認為這個‘二舅’能有多親,在飯桌上,你是親戚,推杯換盞怎麽都行,但在蓋章簽字的時候,你就是隱患,是能要他命的鬼。
一個車間主任,看著風光,但在國營大廠那套體係裏,也就是個高級點的螺絲釘,這麽大一筆訂單,先生產後給錢,這字一簽,雷就是他的。萬一出了岔子,這口鍋誰來背?”
李硯青每問一句,二壯臉上的輕鬆就少一分。
“人情是人情,生意是生意。尤其是在國營單位,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才不出錯。
那個二舅,未必願意為了他外甥女的男人,拿自己的前途去賭。裏麵的彎彎繞繞,不比咱們在山裏時所遇到的那些事少。”
二壯的笑容僵在了臉上:“那……那你的意思是,這事兒可能成不了?”
“未必。”李硯青的回答模棱兩可:“隻是可能,不會那麽的順。”
他眼底深處,是一片冷峭的平靜,仿佛已經看到了某種必然的結局。
“對了,之前讓你給三丫發電報,她回了麽?”李硯青話鋒一轉。
聽到“三丫”這個名字,二壯一個激靈,連忙回道:
“回了回了!她說事都辦妥了,這兩天就動身來滬上。還說……還說你必須親自去火車站接她,不然她就……就生氣。”
“那行,到時我親自去接她,從小到大,這丫頭就沒跟我們分開過這麽長時間,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吃虧。”李硯青笑笑說道。
“她能吃虧?就她那性子,也就硯青哥你能鎮的住。”
二壯像是聽到了什麽天方夜譚,當即縮了縮脖子,小聲嘀咕了一句。
見二壯一副畏懼的表情,李硯青不由笑罵道:“也不知道你兩是怎麽回事,從小你和三丫就不對付,我看你們兩就是八字犯衝,天生不和。“
“可拉倒吧硯青哥。”
二壯一聽這話,頓時不服氣了,聲音都拔高了:“那丫頭片子那麽凶,從小到大每一次都是她先動的手,硯青哥你倒好,每次都向著她,還說我一個男的要讓著她。“
聽完二壯的話,李硯青臉上的笑意更深了,隻是那笑意,卻未達眼底。
隻有天知道,三個半大的孩子,在滇省大山裏想要活下來,付出了多少努力。
那裏真正的危險,從來都不是什麽山林猛獸,險要通途,而是詭異莫測的人心。
在那種地方,一袋餅幹能換一把刀,一句話說錯,第二天就會變成山澗裏無名的浮屍。
曾有多少個夜晚,他們三人在山洞裏點著煤油燈,清點著那些混合著汗血與泥土的鈔票。
一念及此,李硯青扯了扯嘴角,將剩下的鹽水冰棒一口塞進嘴裏。
嘴裏冰棒的甜鹹味混雜著冰涼,卻壓不住李硯青心底的那一絲冷意。
將棒冰棍扔進垃圾桶,李硯青的聲音恢複了慣常的平靜:“走吧,天色也不早了,先回去看看。”
就在李硯青和二壯的身影匯入夜色人潮時,HK區,第二服裝廠家屬院裏,一場風波正在醞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