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二狗說你要來，準備點酒菜，咱爺倆好好嘮嘮，快進屋。”
    李德全走上前，熱情招呼。
    “下午去山裏打點野味兒，吃了飯又去小英家一趟，來得有點晚，阿爺你擔待。”
    陸元心裏過意不去解釋道。
    李德全的二兒媳婦實誠，心直口快：
    “老爺子經常提起跟陸大哥一起打獵的事，不知道多少回遇險，得虧陸大哥能耐大，把我家老爺子救了，可欠你家大恩呢。”
    “能來就行，說什麽見外的話，還帶東西，多生分。”
    李德全聽到陸元說去了跛腳李家一趟，這紅繩綁著的野味是……
    沒等他說話，二兒媳婦孫翠蘭把山雞野兔接了去。
    李德全心裏暗歎搖頭，這實誠兒媳婦，怎麽不問清楚就接過來了，真是……行吧，接著就接著吧。
    猜到陸元心情不痛快，他讓二兒子李柱和家裏孩子都回去睡覺。
    二狗央求著留下來聽他們說話，被他爹拎走了。
    一大口子人要吃飯，家裏也不寬裕，還是擺出三葷三素六個菜。
    下午得到陸元要來的信兒，李德全趕緊借了一頭毛驢，去鎮上打酒，火急火燎的回來時天已經擦黑。
    兩人落座。
    李德全倒上酒。
    “以前跟你爹合夥打獵，從山裏回來，燉了野味，弄幾個菜，喝酒嘮嗑，回想起來都痛快。”
    “眨眼功夫，你成了家裏的頂梁柱，要是瞧得上你阿爺啊，以後咱爺倆合夥幹！”
    他說著，三指夾著酒碗端起，等著陸元回應。
    老者右邊額頭挨了熊瞎子一爪子，碎了眼眶，黑眼罩蓋著瞎眼，看起來像老樹幹上愈合的傷口，黢黑褶皺。
    曆經風霜，沒有滄桑老態，愈加精神抖擻。
    他是十裏八村很有名的老獵戶，想跟他合夥或學打獵的人多的是，老爺子是想幫自己一把，就像老爹以前幫他一樣。
    陸元捧起酒碗，感激道：
    “阿爺年過六十，不乏當年勇，以後阿爺多多指點我。”
    李德全指了指少年，哈哈笑道：
    “有學問，還會說戲詞兒，聽著就是舒坦！”
    “好，幹了！”
    一老一少宛若忘年交，仰頭痛飲。
    一碗酒下肚，李德全見他鎖著的眉頭鬆開了，這才說道：
    “聽你說去小英家了，婚事商量的怎麽樣，什麽時候辦酒席？別跟你阿爺生分，有什麽難處吱一聲，先把人生大事辦了。”
    陸元伸手要接過來倒酒，被老者拒絕，支支吾吾羞於開口，輕歎一聲。
    “沒成？”
    李德全一怔，聽到些消息，還是有些意外。
    “李富貴讓媒婆在中間顛三倒四，李叔怕得罪李富貴家，他也有難處。”
    陸元端起碗，自己飲下，壓下憋屈憤怒。
    李德全怒拍桌子，震的盤子碗咣當響，破口大罵：
    “靠他娘，沒良心的東西，活該瘸條腿，當年你爹就不該把他從山崖下救上來，摔死這個狗東西！”
    “那媒婆的嘴比五步蛇都毒，看到坑邊那片荒宅了沒，就是她毀的一家子，三條人命，剩個可憐的娃，又蹦出來顛三倒四搬弄是非，早晚不得好死！”
    “小元，隻要你點頭，明個我就去找瘸子問個明白，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老子打斷他另一條狗腿！”
    孫翠蘭熱了兩個菜，端著進來。
    剛走到門口，被老爺子的氣勢驚的肩膀一顫，從話音聽出啥事，笑著安撫道：
    “酒慢慢喝，事兒慢慢說。”
    她把菜放在桌子上，滿滿一桌八個菜，用圍裙擦下手，說道：
    “不就是跛腳李眼皮子往上翻，嫌貧愛富，想把閨女嫁個好人家嗎？”
    “三條腿兒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兒能生娃的好姑娘大把的是。”
    “小元，咱家的大閨女紫霞十六，二閨女靜雨十五，還都是你娘取的名兒，相中哪個說一聲，咱們明天就辦喜事，氣死他個王八蛋狗犢子。”
    李德全一挑眉，犀利老眼一閃，二兒媳婦腦子倒是挺靈光啊，見陸元為難，知道這事不能急，給她使個眼色，擺手道：
    “去去去，睡覺去，別在這打岔耽誤我們爺倆喝酒。”
    孫翠蘭打心眼裏喜歡這孩子，笑道：
    “小元回去跟你娘提提這事兒，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不能讓人瞧不起。你們爺倆慢慢喝，有事喚我一聲。”
    陸元本來挺難受的，心一下子暖熱了。
    可他還是喜歡小英，她跟她爹不一樣，不能因為他爹的所言所為，就此放棄了，那樣他們兩個一輩子都會惦記對方，後悔一輩子。
    也許，殺了一階妖獸去縣衙鎮魔司交了差，換些報酬回來，說不定她爹會改變想法。
    陸元開口：
    “阿爺，這次來我想向你打聽點事。”
    李德全夾筷子牛肉，放進嘴裏壓酒，咀嚼著點頭：
    “嗯，說。”
    陸元拿起酒壇倒酒，說道：
    “我要殺一頭一階妖獸帶到縣衙鎮魔司交差，要不然會坐牢砍頭，聽李茂說你在後山聽到了狼妖叫，是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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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德全差點被下咽的牛肉噎死，喝口酒，順下牛肉後，往前探身，一臉震驚問：
    “狗日的鎮魔司怎麽找到你了？”
    陸元如實講述李茂帶鎮魔司王大人來村子找他的經過，怕阿爺對他的能耐不放心，不肯說有關狼妖消息，便告訴他獵殺黑狼妖的事。
    李德全聽後，抱著胳膊，低頭琢磨，神色凝重。
    李富貴記恨陸震當年壓他一頭，要借刀殺人，再奪了人家的肥田和未過門的媳婦兒。
    眼下局麵，可不僅僅是殺一頭一階妖獸交差那麽簡單。
    陸元中了毒計，踩在刀刃上，進退兩難，要根據他的能耐，幫他想一個萬全之策。
    陸元知道阿爺在幫他琢磨，安靜坐著，等他回應。
    燈光晃動。
    沉寂無聲。
    遠處傳來幾聲狗叫，又恢複平靜。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
    李德全終於鬆開胳膊，往前探身，盯著少年，壓著聲音慎重道：
    “明白告訴你，我見的狼妖了不得，可不是你殺的那頭。你給我交個底兒，什麽境界，再考慮告不告訴你。”
    有了準信，陸元心裏有底了。
    他咬破食指，擠出一滴血，摁在眉心，口中默念密咒，手指往下一拉，眉心處火紋出現。
    護法元神在身後浮現。
    一丈來高的虛影，腳踏地，半階身子探出草屋頂，威嚴赫赫，猶如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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