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指桑罵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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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趟差事要求三日內送到,約有六百裏,雖有輜重限製了行進速度,好在一路官道,沿途有驛站可以短暫休息,換乘馬匹,時間倉促些,安全送達並不是難事。
當然,這是沒有劫匪攔道,或妖邪作亂的前提下的預想。
由於陸元率領府衙衙役,剿滅虎平山寨,造成重大死傷一事,他被責罰打壓,自然不能成為這趟差事的領頭人。
他和白楓行在前麵,也隻是開路先鋒。
此行的領頭人是府衙捕房的捕頭,叫賀渠,身高體大虎背熊腰,由於右手有六根手指,擅長緝拿捕盜,被敬稱為‘六指神捕’,江湖上習慣叫他六爺。
他是三班都頭的心腹,在衙門裏很有威望,手下的兄弟折在陸元手裏過半,心裏憋著一肚子火,壓根不正眼瞧陸元和白楓二人。
一路疾行五十裏,太陽高升。
騎乘的馬匹還好,並沒顯露出疲乏,拉著兩輛車的馬匹很明顯已有疲憊色,邁動的步子越來越慢。
趕車的人在賀渠的催促下,為了不拖延行進速度,揮鞭的次數增多。
道路兩旁是茂林山野,荒蕪無人家。
終於看到前方道旁的旗杆上飛揚著一麵黃色旗子,旗子上寫著‘十裏鋪’,是一座驛站。
賀渠眯眼,打算在此驛站停歇,更換拉扯的馬匹。
眼看驛站越來越近,賀渠並沒有發話停下整頓歇息,陸元出於好心,放慢速度,跟賀渠所乘的馬匹齊頭並進,客氣說道:“賀捕頭,拉車的馬匹過於疲憊,再如此疾行下去會傷了馬匹,不如我們稍作停歇,更換馬匹如何?”
賀渠冷眼橫掃,不屑一笑,問道:“陸大人,哦,不好意思,你被鎮魔司罷免了官職,脫去了獵魔使的官袍,現如今已經是個沒有官銜的副使。拉車的馬匹腳力強勁,區區五十裏路,怎麽會被傷到。聽說你被虎平山寨的山匪捅穿了胸膛,難道鎮魔司的獵魔使還不如山匪?”
陸元聽出對方在嘲諷自己,麵不改色,回道:“在下武力有限,讓賀捕頭見笑了。”
他聽雷豹和白麟提起過賀渠,這人剛愎自用,眼睛長在頭頂,喜歡聽阿諛奉承的話語,不喜歡別人反駁自己。
既然他對自己有偏見,那就不要多言的好。
賀渠得理不饒人,繼續嘲諷道:“虎平山寨的那群醃臢廢物,老子一個屁都能把山寨崩平了,你使出了什麽神威妙計把府衙的那麽多兄弟折騰的死傷幾乎殆盡?還請陸兄弟賜教。”
陸元笑問:“府衙的二爺沒告訴你?”
“拿府衙的二爺壓我?”賀渠臉色一冷,說道:“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鎮魔司副使,有什麽資格跟我提二爺,身體要是扛不住,就別逞能接這趟差。”
陸元深吸一口氣,淡淡回道:“你若是覺得不該停,那就繼續,駕!”
陸元催動馬匹,快先幾步,到了隊伍的最前頭。
“嘴上逞強,我看你能撐到什麽時候!”賀渠啐一口,揚聲喊道:“快速行進,再行五十裏!”
其他衙役聽了此話,心裏暗罵陸元:
什麽玩意,沒事多什麽嘴,教賀捕頭做事。
本來可以稍作歇息,更換馬匹,這麽一說,賀捕頭偏偏下令不停,坑苦了兄弟們!
還真把自己當成威風凜凜誰都要敬著的獵魔使陸大人啊?
呸,廢物!
白楓聽到他們小聲非議辱罵,心裏不爽,扛在肩頭的長刀悄然放下,變成了一手牽韁繩,一手拎刀的作戰姿態。
陸元知道他要發作了,提醒道:“交差要緊。”
官場裏處處都是羈絆,一旦被人揪住小辮子,抓到把柄,就往死裏整,白楓在這上麵已經吃了大虧。
他答應過陸元,凡事聽他安排,不能意氣用事,用餘光左右掃視一眼,咽下火氣,把放下的刀又提起,扛在了肩上。
路過十裏鋪驛站,驛站接待的人提前收到消息,站在路邊準備迎接,卻看到一行車馬疾馳而過。
不禁麵麵相覷。
出了城幾十裏,早已人疲馬乏,要在此停歇。
他們如此疾行趕路,人扛得住,可馬扛不住,就不怕馬累死了?
又行了十多裏。
賀渠也感到口渴身體疲乏,有點後悔之前的決定,可看到有傷在身的陸元腰背挺的筆直,精神狀態比任何人都要好,難道一點都沒被傷痛折磨到?
裝的,肯定是強裝的。
哼!
老子就看你能裝到什麽時候,身體被捅個透心涼,幾百裏疾行趕路,風吹日曬,拖也拖死你!
……
與此同時。
鎮魔大殿的私人公署裏,鄭裕正斜坐在長案前,閉眼養神,思考問題。
青羽端上一杯茶,輕聲說道:“鄭大人,請用茶。”
鄭裕睜開眼,端起茶盞,細細的刮開泡沫,呷一口,問道:“有事?”
“奴婢……不敢亂講。”青羽猶豫遲疑。
“講。”鄭裕言道。
“奴婢覺得,陸大人一心為鎮魔司效力,連建奇功,雖然在剿滅虎平山寨一事上有指揮失誤,也受到了應有的責罰。此次前去廣安長幾百裏,他身負重傷,萬一扛不住一路勞頓,有個好歹,是鎮魔司的損失。”青羽說完,補充道:“奴婢見識短淺,若是有說的不對的地方,還請鄭大人擔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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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回答你第一個問題,”鄭裕放下茶盞,說道:“虎平山寨一事,他沒有指揮失誤,恰恰相反,沒有他的英明決斷,府衙衙役一個都活不下來,是他們貪功好利,不聽命令,死,也是咎由自取。”
“啊?”青羽震驚。
“事情的真相,往往不是世人知道的那樣,世人所知道的,隻是最符合等下時局而已,”鄭裕手指摩挲著陸元交上來的獵魔使腰牌,說道:“第二個問題,他受傷不假,可若是連幾百裏的路途勞頓都扛不住,死在路上,也是他最好的結局,總比死在牢裏強。”
“奴婢愚鈍,不理解。”青羽越聽越迷糊。
鄭裕側頭看了眼低頭傾聽的侍女,問道:“你是誰的人?”
青羽心裏一震,驚出一身冷汗,手不受控製的攥著衣襟,保持鎮靜道:“奴婢是鄭大人的奴婢,自然是鄭大人的人。”
“你不用瞞我,我之所以把你留在身邊,一是你做事讓我很滿意很省心,二是你的存在暫時威脅不到我的計劃,你不想說,就等想說的時間再說,”鄭裕表現出的睿智和大度讓青羽很意外,“再給你說第三個問題,他死了,可能是鎮魔司的損失,也可能讓鎮魔司的所有人避免一場災難,我也很糾結。”
“陸大人似乎沒有謀反之心。”青羽言道。
“我沒說他要謀反,他一個來自鄉野的年輕人,沒背景,沒人脈,沒威望,靠什麽謀反?我若想殺他,他已經死在了趙祺死的那天晚上。為什麽我不殺他,知道嗎?”鄭裕問道。
青羽搖頭。
“因為我對他很好奇,倒想看看,他是不是像有人說的那麽卓越,能改變朱雀城的生死存亡局麵。”鄭裕站起身,背手而立,言道:“我是朱雀城的人,世世代代生活在這裏,我想要高官厚祿,想要名揚天下,可我不能出賣祖宗。鄭氏宗祠就在城外五十裏的小隴山旁,要是做了危害朱雀城幾十萬百姓的惡事,宗祠能被人一把火燒了,權位再高又有什麽顏麵活著?”
“鄭大人有氣有節,定能名垂青史。”青羽讚揚道。
“名垂青史,後人要懂得時局真相才行,自古以來成王敗寇,做再多,一旦失敗,就成了勝利者編纂的謊言中的萬古罪人。”
鄭裕舉起手中的獵魔使腰牌,說道:“就像陸元,做的沒錯,卻像是一顆被人隨意撥弄的棋子,是黑是白,都是當權者說了算。他若是能到廣安城,朱雀城的危局就有一線生機。若不能,就是我把副統領的位置給他坐,他也難逃一死。”
“奴婢見識淺薄,不理解。”青羽言道。
“你不理解,我也一樣不理解。時局如棋盤,你是棋子,我也是棋子,你從我這顆棋子這裏隻是得到表象的信息,真正的核心機密,即便擺在你麵前,你也參悟不懂。”鄭虎如實坦言後,問道:“你是朝廷司天監的人吧?”
青羽如實回道:“奴婢曾經侍奉祭祀程老先生,司天監是司天監,程祭司是程祭司。”
鄭裕抱起胳膊,點頭道:“程昱老祭司,嗯,朱雀城的局麵連我都看不懂了,好好做你的侍女吧,以後別摻和了,退下吧。”
“是,鄭大人。”青羽欠身後,悄然離開。
鄭裕心裏暗暗算盤。
府衙二爺想利用陸元查怡紅閣,逼迫自己妥協。
而陸元明明掌控了重要線索,卻不做出表態,讓她失望。
對於一個失去利用價值的人,不被自己所用,也不想為鎮魔司所用,她就想除掉。
本來司天監派來的祭司程昱屬於城主一派,從青羽的語氣判斷,程昱似乎跟朝廷的司天監又不對付,跟城主意見不合。
統領大人做起甩手掌櫃,不管事,不表態,等朱雀神王法陣穩固後就有可能升遷離開朱雀城,也因此,他跟城主有著共同的利益目的。
朱雀法陣沒有消失前,妖魔不敢輕易大舉越過鎮妖嶺,城中的妖魔再蠢蠢欲動也不敢過於造次。
暗中的較量,就這樣處於混亂的平衡之中。
一旦朱雀神王法陣消失,脆弱的平衡就會被打破,妖魔浮現,歸隱的強者大能現世,頃刻間朱雀城就會變成一座人間煉獄。
鄭裕心裏憂慮重重,朱雀城的命運該怎麽去改變?
……
過了午時。
官道上,穿上黑色錦衣的車馬隊伍一路疾馳,衙役餓了就啃幾口隨身帶的幹糧,水壺裏的水早已喝完。
人口幹舌燥,馬匹早已困乏,時不時搖頭打響鼻,表現出煩躁。
倒是陸元和白楓,體力充盈,絲毫不見疲態,這讓領頭人賀渠很是窩火煩躁。
最可憐的是拉著輜重的兩匹馬,行在前麵的拉車馬終於承受不了皮鞭的催趕,快速邁動的步子越來越慢,腳下一軟,一頭栽倒在地。
趕車的衙役朝前撲倒,在地上滾了兩圈才穩住身體,頭上磕了一個大包。
前麵的車停下,後麵拉車的馬也停了下來,低著頭,踩踏著蹄子,不停的擺動鬃毛,表現出疲憊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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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車的衙役跳下車,拉住韁繩,控製著馬匹,以免它脫韁失控。
“畜生,起來,讓你偷懶!”
頭上頂著大包的衙役用皮鞭抽打趴在地上,氣喘籲籲的可憐馬兒出氣。
都聽得出來,他哪裏是在罵馬,分明是在指桑罵槐罵陸元多嘴,連累眾人跟著遭罪。
眾人停下來,目光落在領頭人賀渠身上。
賀渠順著官道望了眼,擦拭下額頭上的汗,說道:“距離鬼哭崗驛站還有二十裏,此處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沒法給馬飲水喂草料,堅持一下就能到。”
抽打馬匹的衙役說道:“賀捕頭,這馬起都起不來,怕是十裏都堅持不了啊。”
賀渠歎氣道:“不如這樣,讓陸大人的馬拉車,我們先行一步到驛站,如何?”
眾人沒人反對。
白楓怒了,用刀指著賀渠,怒喝道:“狗賊,我忍你一路了,別得寸進尺!”
六名衙役同時拔刀,三人護在賀渠邊上,三人驅馬上前,把陸元和白楓二人圍住,氣氛劍拔弩張。
“嗬!”
賀渠嗤笑:“這趟差事我是負責人,是走是停老子說了算。一個身負重傷的人連活命都難,有什麽資格護衛馬車上的賀禮。讓你們跟著交完這趟差,白白領功勞,是便宜了你們,別不識好歹!要是不同意,就掉頭回去,老子不帶廢人!”
“一個雞毛捕頭還跟老子猖狂上了,信不信老子……”
白楓正要動手。
陸元喊住他:“白楓,別胡鬧。”
白楓氣的眼紅,喊道:“陸大人,他們欺人太甚了,一路罵罵咧咧,哪裏像府衙的官差,比村裏的潑婦都惡心人!”
“小子,奉勸你嘴巴放幹淨點,別自討苦吃!”一個衙役急眼罵道。
“老子怕你,一起上還是單挑,誰慫誰是孫子,來啊!”白楓挑眉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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