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起吉他。
    前奏響起——簡單到近乎樸素的三和弦循環，任何一個學過三個月吉他的人都能彈出來。
    蘇青開口，出現的卻是女聲：
    “是否很驚訝，講不出說話
    “沒錯我是說，你想分手嗎”
    “曾給你馴服到，就像綿羊”
    “何解會反咬你一下，你知嗎……”
    盡管女音確實很驚豔，但是這平淡的開頭和歌詞。
    浮躁的直播間觀眾根本無法靜下心來去體會其中的韻味，彈幕裏充斥著無腦謾罵。
    “這唱的什麽玩意兒，男不男女不女的。”
    “我幼兒園侄子唱得都比這好！”
    “實錘了！之前的《浮誇》絕對是代筆+百萬修音！”
    “怪不得代筆要曝光，這是擔心自己的歌被玷汙了啊！”
    “下去吧！別丟人現眼了！”
    辱罵達到頂峰。直播間人數更是在網友們的轉發下，突破了百萬。
    白鳳萍在站在蘇青的對麵，看著這些惡毒的辱罵，手心裏全是汗。
    直到蘇青以男生的聲音開始唱另一部分，聲音變得正常，如同和女生在對話一般。
    觀眾才意識到，蘇青在唱的，是男女對唱的版本，他甚至一人分飾兩角，卻依然遊刃有餘。
    “這首歌好像有點味道啊，真的好像男女在鬧分手一樣。”
    “一人分飾兩角，這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做到的。”
    “那又如何，這是直播間，想要什麽樣的聲音，還不是特效說的算？”
    “估計是臨時又買了一首，想靠特效來洗白自己。”
    一曲終了，質疑的聲音有所減少，但依舊有著大量質疑的聲音在刷屏。
    “很多人說，”蘇青放下吉他，聲音不高，卻穿透了喧囂的彈幕，
    “我之前的《浮誇》是僥幸，是修音，甚至是別人寫的。那麽接下來這幾首——”
    他坐在了鍵盤的後麵，調整了一下。
    “請各位聽好。”
    第二首歌的前奏響起時，有懂行的彈幕飄過：
    “等等，這個和弦進行……有點東西。”
    蘇青開嗓的瞬間，整個直播間的氛圍變了。
    “今天我，寒夜裏看雪飄過——”
    那聲音裏有一種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滄桑。
    “懷著冷卻了的心窩漂遠方”
    “風雨裏追趕，霧裏分不清影蹤”
    “天空海闊你與我”
    “可會變——”
    唱到“多少次，迎著冷眼與嘲笑”時，先前瘋狂刷屏的辱罵忽然稀疏了。
    取而代之的是短暫的、詭異的空白。
    然後有幾條彈幕小心翼翼地浮出來：
    “這歌詞……這曲子！”
    “我雞皮疙瘩起來了……”
    “他不隻是準備了一首嗎？”
    蘇青沒有停頓，副歌部分，他的聲音陡然拔高，變得慷慨激昂：
    “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
    “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
    “背棄了理想，誰人都可以”
    “哪會怕有一天隻你共我——”
    力量，純粹的力量。那不是嗓門大，而是將自己的內心怒吼了出來。
    禮物開始出現。第一個“火箭”騰空而起，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
    在線人數突破一千兩百萬。
    彈幕徹底炸了：
    “挖槽！挖槽！我真的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這首歌簡直是王炸啊！”
    “就在直播間直接唱出來嗎？感覺完全可以上《音你》決賽的舞台啊！”
    “我好像知道他要幹什麽了。”
    蘇青沒有停頓，而是直接繼續演唱。
    第三首歌的前奏如月光般流淌出來時，蘇青的演奏風格完全變了。
    左手彈著輕柔的分解和弦，像水波一樣慢慢散開；
    右手的旋律又細又帶著傷感，一直踩著延音踏板，讓音符混在一起，聽著就像蒙著一層霧的夜晚。
    “仍然聽見小提琴，如泣似訴再挑逗”
    “為何隻剩一彎月，留在我的天空”
    “這晚以後音訊隔絕——”
    極致的情感控製。
    高音處如瓷器將裂未裂，顫音細得像蛛絲，轉音時像月光在水麵碎成千萬片，每一片都閃著細碎的疼。
    那些說他“唱情歌要命”的彈幕，此刻被成片的“？？？”和“這唱功？”取代。
    有人開始道歉：
    “對不起，我剛才罵太凶了……”
    “這要是假唱，我把我鍵盤吃了。”
    “所以……之前那首是故意的？”
    “什麽玩意兒故不故意的，第一首唱得很差嗎？”
    直播畫麵裏，蘇青微微閉著眼。睫毛在燈光下投出淺淺的陰影，汗濕的額發貼在額角。
    他沒有看鏡頭，也沒有看彈幕——他完全沉浸在音樂裏，像潛入深海的人，四周隻有水壓和寂靜。
    第四首歌的前奏響起時，已經是另一種氣象。
    鋼琴音色從伴奏帶裏流出來——這是今晚第一次使用伴奏。
    吉他聲如雪花飄落，簌簌的，冷的。
    蘇青開口，聲音如冷泉淌過青石：
    “攔路雨偏似雪花，飲泣的你凍嗎”
    “這風褸我給你磨到有襟花”
    “連調了職也不怕，怎麽始終牽掛”
    “苦心選中今天想車你回家……”
    這不是在唱歌，這是在敘事。
    每一句歌詞都在講述一個故事，一個擁有過就夠了的故事。
    副歌部分，他聲音突然變得嘹亮，嘹亮中帶著一絲釋然：
    “誰能憑愛意要富士山私有”
    “何不把悲哀感覺，假設是來自你虛構”
    “試管裏找不到它染汙眼眸”
    “前塵硬化像石頭，隨緣地拋下便逃走”
    “我絕不罕有，往街裏繞過一周”
    “我便化烏有……”
    直播間徹底寂靜了。
    不是網絡卡頓——彈幕還在滾動，但數量銳減。所有人都忘了打字，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三秒。
    五秒。
    十秒。
    然後，彈幕如核爆般炸開：
    “這首歌，堪稱經典！”
    “這他媽是槍手能寫出來的？槍手有這水平給誰寫歌都夠資格啊！”
    “我錯了！”
    “我為我剛才的所有言論道歉！”
    “首首經典啊挖槽，就這麽直接在直播間唱嗎？這也太草率了吧！”
    “好像還有啊！今天這粵語專場，真的給我聽爽了啊！”
    在線人數突破兩千萬。
    蘇青放下吉他，站起身。
    燈光下，汗水已經浸透了他的襯衫後背，布料貼在皮膚上露出了淡淡膚色。
    直播背後的工作人員和白鳳萍，都被蘇青炸裂的現場表現震驚了。
    現場觀看，遠比直播間更來的直觀和震撼
    蘇青撥開額前濕透的頭發，示意白鳳萍將直播設備拿到另一處，才驚醒了沉浸的工作人員。
    紛紛開始行動起來，將直播設備都抬到了架子鼓的位置。
    蘇青起身跟在鏡頭後麵。
    “最後一首。”聲音有些啞，卻更顯分量，“給所有還在懷疑的人——也給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