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劍與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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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劍與詩
    周鐵正式加入民生項目組的第三天,接到了第一個實地任務:重返野狼坡,協助建立采礦合作社,並將財武工學院的新技術推廣到周邊村落。
    與他同行的有三人:農學院的陳禾,負責指導當地改良種植;醫學院的孫小妹,負責建立基礎的醫療點;還有一位特殊的成員——文學院的柳依依,她的任務是收集民間故事、歌謠,編寫通俗易懂的教材。
    “為什麽要編教材?”出發前,周鐵曾這樣問柳依依。
    柳依依是個眉眼清秀的姑娘,說話輕聲細語但條理清晰:“曉月院長說,技術的推廣不能隻靠手把手教,更要靠文化的傳播。百姓學會了識字,能看懂簡單的說明書,新技術才能紮下根。而且……”她頓了頓,“財先生的精神,也需要通過故事和詩歌,讓更多人知道。”
    她打開隨身帶的布包,裏麵是一疊手稿,最上麵一頁寫著《財有武賦》四個字。
    “這是我在文學院的結業作品。”柳依依說,“我想用長詩的形式,記錄財先生的一生,記錄他的精神。但總覺得還缺些什麽……缺一些真實的故事,缺一些百姓口中的細節。這次去野狼坡,我想聽聽那裏的人怎麽說,怎麽想。”
    周鐵心中一動。他忽然想起在錢塘工藝學堂時,林師傅說起財有武時眼中的光;想起在雲州,曉月院長提起財先生時的神情;想起自己這一路走來,那些因為財有武留下的影響而改變命運的人們。
    詩與劍,文與武,看似不相關,實則同根同源——都是為了改變這個世界,為了讓普通人活得更有尊嚴。
    出發那天清晨,天剛蒙蒙亮。四人在學院門口集合,除了隨身行李,還帶了兩大箱東西:改良農具的樣品、簡易醫療包、識字課本的初稿,還有各種測繪工具。
    曉月院長親自來送行。她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但左臂還不能太用力。
    “這次任務,表麵上是技術推廣,實際上是民心工程。”曉月對四人說,“野狼坡是個試點,如果成功了,會在整個江北推廣。你們會遇到各種困難:地方勢力的阻撓,百姓的不信任,技術的瓶頸,甚至可能有人身危險。怕嗎?”
    “不怕!”四人齊聲回答。
    曉月點點頭,從懷中取出四枚木牌,每枚上都刻著一柄小劍,劍身中間是一個“財”字:“這是財武學院的‘行者令’,持此令者,可在各地義商會得到幫助。收好,必要時刻,它能救你們的命。”
    她又單獨叫住周鐵:“野狼坡的采礦合作社,是你提議的,也是你設計的框架。但紙上談兵易,實地操作難。你要記住三點:第一,尊重當地人的意願,不要強推;第二,技術要適應當地條件,不能照搬;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要讓利益真正落到百姓手裏,而不是被少數人攫取。”
    “學生謹記。”
    馬車駛出雲州城,沿著官道向北。正是夏末秋初,路兩旁的莊稼已經抽穗,一片金黃。農人們在田裏忙碌,偶爾抬頭看看這支奇怪的小隊——兩個少年,兩個姑娘,帶著大箱小箱,不像商人,不像官員,也不像江湖人。
    第一天傍晚,他們在一個小鎮投宿。鎮子不大,隻有一條主街,客棧也很簡陋,但收拾得幹淨。老板娘是個爽快的中年婦人,聽說他們是從雲州財武學院來的,眼睛一亮。
    “財武學院?是不是曉月院長那個學院?”
    “您知道曉月院長?”周鐵有些意外。
    “怎麽不知道!”老板娘一邊給他們倒茶一邊說,“去年北邊鬧瘟疫,就是曉月院長帶著人來的,救了好多人。我侄女就在那兒學醫呢,現在在鎮上的醫館幫忙,鄉親們都說好。”
    她看著四人年輕的麵孔,感慨道:“都是好孩子啊。這世道,能想著幫老百姓的,不多了。”
    晚飯時,老板娘特意加了兩個菜。吃飯間,周鐵問起鎮上的情況。老板娘歎了口氣:“還能怎麽樣?地少人多,租子又重,年輕人能跑的都跑了,剩下的都是老弱婦孺。去年要不是曉月院長來,那場瘟疫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鎮上有學堂嗎?”柳依依問。
    “有個私塾,教四書五經的,一年束脩要五兩銀子,誰上得起啊。”老板娘搖頭,“倒是有些孩子,晚上聚在我這兒,讓我教他們認幾個字——我年輕時在城裏大戶人家做過丫鬟,識得一些。”
    柳依依眼睛一亮:“大娘,您能教孩子們識字?”
    “瞎教唄,總比當睜眼瞎強。”老板娘不好意思地笑笑,“但就會那麽幾百個字,教完了就沒得教了。”
    柳依依從行李中拿出幾本小冊子:“這是財武學院編的《千字文》,專為百姓識字用的,教的都是常用字,還配上圖畫。大娘,這幾本送給您,您可以照著教孩子們。”
    老板娘接過冊子,翻了幾頁,手微微顫抖:“這……這太好了!字大,還有畫,連我都能看懂!姑娘,謝謝你,我替鎮上的孩子們謝謝你!”
    那一夜,周鐵久久不能入睡。他走到客棧院子裏,看見柳依依正借著月光,在小本子上寫著什麽。
    “這麽晚了,還不休息?”他輕聲問。
    柳依依抬起頭,月光照在她的側臉上,顯得格外沉靜:“在記錄今天的事。老板娘,孩子們,還有那些渴望識字卻又無能為力的人們……這些都是詩的材料。”
    “詩?”周鐵在她身邊坐下,“我以為詩都是風花雪月,才子佳人。”
    “那是貴族們的詩。”柳依依搖搖頭,“我想寫的,是百姓的詩,是真實的詩。就像財先生說的:‘劍出鞘,非為殺戮;財入懷,隻為溫飽。’這才是真正打動人心的東西。”
    她翻開本子,念出幾行:
    “鐵錘落,星火濺,不是為鑄寶劍;
    犁頭深,泥土翻,隻求來年倉滿。
    識字童,朗朗聲,穿透千年黑暗;
    醫者手,輕輕撫,驅散病痛嚴寒。”
    周鐵聽著,心中湧起一股熱流。這些樸素的句子,沒有華麗的辭藻,卻比任何風花雪月都更有力量。
    “這就是你要寫的《財有武賦》?”
    “隻是開始。”柳依依合上本子,“我想用長詩的形式,把財先生的故事,把像老板娘、像野狼坡鄉親們這樣的普通人的故事,都寫進去。讓後來的人知道,曾經有這樣一個人,這樣一群人,在努力讓世界變好。”
    她看著周鐵:“你知道嗎?詩和劍一樣,都可以改變世界。劍改變的是現實,詩改變的是人心。”
    周鐵若有所思。他忽然覺得,自己之前把技術看得太重,而忽略了文化的力量。是的,改良農具能讓農民少受累,但隻有當他們明白為什麽可以少受累,當他們有了改變的意識,技術才能真正發揮作用。
    就像野狼坡的采礦合作社——技術方案再完美,如果村民們沒有團結的意識,沒有為自己爭取權益的決心,最終還是會被地主鄉紳攫取利益。
    劍與詩,缺一不可。
    第四天下午,他們終於抵達了野狼坡。
    和上次來時不同,如今的野狼坡有了生氣。村口的老槐樹下,幾個老人正在下棋,孩子們在周圍追逐嬉戲。看見馬車進村,一個眼尖的孩子大喊:“鐵子哥回來了!”
    村民們聞聲湧出,很快就把馬車圍住了。陳族長拄著拐杖,顫巍巍地走在最前麵,看見周鐵下車,老淚縱橫:“鐵子,你可回來了!”
    “陳爺爺,我回來了。”周鐵扶住老人,“還帶了幾個朋友,都是來幫咱們的。”
    他介紹了陳禾、孫小妹和柳依依。聽說孫小妹是大夫,幾個婦人立刻圍上來,七嘴八舌地說著家裏的病人;聽說陳禾懂種地,漢子們則問起改良農具的事;柳依依最受孩子們歡迎——她拿出幾本彩色的圖畫書,立刻被孩子們搶著要看。
    當晚,野狼坡像過節一樣熱鬧。村民們殺了雞,蒸了饃,把最好的東西都拿出來招待客人。飯後,在村中央的空地上點起篝火,全村人聚在一起。
    陳族長把周鐵離開後的事說了一遍。原來,趙毅回去後真的把情況上報了,雲州府衙專門派了官員來協調。劉老爺雖然不甘心,但也不敢公然對抗官府,隻好同意野狼坡成立采礦合作社。不過,他提出了條件:合作社開采的礦石,必須優先賣給他,價格按市價的八成。
    “這是欺負咱們沒有銷路。”陳族長歎氣,“但沒辦法,咱們不懂賣礦,隻能答應。”
    周鐵皺眉。這確實是個問題。開采技術可以教,銷售渠道卻是個大難題。礦石開采出來,如果不能賣出去,或者被壓價,合作社還是賺不到錢。
    “這個問題,我來想辦法。”他說,“財武工學院和義商會有聯係,可以通過他們找銷路。另外,咱們也可以自己加工——把礦石煉成鐵,再做成農具,價值能翻好幾倍。”
    “煉鐵?”村民們麵麵相覷,“咱們哪會啊?”
    “我也不會,但可以學。”周鐵說,“這次我來,就是要教大家開采技術,還要帶幾個人去雲州學習煉鐵和鍛造。等學會了,咱們野狼坡就不隻是賣礦石,還能賣鐵器,甚至賣農具、工具。”
    這話讓村民們眼睛都亮了。如果真能這樣,野狼坡就徹底翻身了。
    篝火劈啪作響,火星飛向夜空。柳依依坐在人群外圍,安靜地聽著,記錄著。她看見孩子們圍著孫小妹,看她展示銀針和草藥;看見漢子們圍著陳禾,聽他講解新式犁具的原理;看見周鐵被圍在中央,認真地畫著圖紙,講解著采礦的注意事項。
    這些畫麵,這些聲音,這些在火光中閃爍的充滿希望的臉龐——都是詩。
    她翻開本子,借著火光寫下:
    “篝火旁,少年畫圖講解,老者頻頻點頭;
    月光下,女子銀針輕撚,病者眉頭舒展。
    識字冊,在孩子手中傳閱,眼中閃著星光;
    改良犁,在漢子肩上比劃,心中燃起火焰。
    這夜晚,沒有豪言壯語,隻有樸素的期盼;
    這土地,曾經貧瘠荒蕪,如今孕育明天。”
    寫到這裏,她停住筆。詩還粗糙,情感卻真實。她想,這就是財有武想要的世界吧——普通人互相幫助,共同創造更好的生活。不需要英雄拯救,隻需要每個人都發出一點光。
    第二天,工作正式展開。
    周鐵帶著幾個選出來的年輕人上山,實地勘察礦脈,教授開采技術。他先教安全知識:怎麽識別危險岩層,怎麽設置支撐,怎麽通風,怎麽避險。這些都是在財武工學院學的,現在原原本本地教給野狼坡的人。
    “安全是第一位的。”周鐵反複強調,“礦可以不開,人不能出事。財先生說過,任何以犧牲人命為代價的進步,都是倒退。”
    陳禾則下到田裏。野狼坡的土地確實貧瘠,水土流失嚴重。他帶著村民們測量坡度,規劃梯田,教他們堆肥、輪作,還從帶來的種子裏選出適合本地的新品種。
    “不能光種玉米。”陳禾說,“要間作豆類,可以固氮肥田;要種些深根作物,保持水土;還要留出一些地種草藥,既能賣錢,又能備用。”
    孫小妹在村裏找了間空屋,布置成臨時醫館。她從早忙到晚:給老人看病,給孩子種痘,教婦女們基礎的衛生常識,還培訓了兩個年輕人當助手。
    “很多病都是拖出來的。”她對陳族長說,“以後村裏要有固定的醫館,哪怕隻是懂點皮毛,也能救急。我這次來,就是要教出幾個‘土郎中’。”
    柳依依的工作最特別。她在村口的老槐樹下擺了幾張桌子,掛起一塊小黑板,開始教孩子們識字。不光孩子,很多大人也來聽——他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不識字,買東西被騙,看告示看不懂,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
    柳依依教的不是“之乎者也”,而是實實在在的常用字:天、地、人、日、月、山、水、田、禾、麥……每個字都配上圖畫,還編成順口溜,好記又好懂。
    “天地人,日月星,山水田,禾苗青。”孩子們朗朗的讀書聲,成了野狼坡每天清晨最美的音樂。
    晚上,柳依依還要整理白天收集的故事。她請老人們講野狼坡的傳說,講他們年輕時的經曆;請婦女們講生活的艱辛,講對孩子的期望;請漢子們講種地的經驗,講對未來的夢想。
    這些故事,她都仔細記錄下來。有些會成為詩的素材,有些會編成識字課本裏的課文,有些則會成為她理解這片土地、理解這些人的窗口。
    工作推進得很快,但也遇到了困難。
    首先是技術問題。野狼坡的礦脈比預想的複雜,岩層不穩定,開采難度大。周鐵帶著人試驗了幾種方法,效果都不理想。更麻煩的是,煉鐵需要高溫,需要專門的爐子和鼓風設備,這些野狼坡都沒有。
    其次是人的問題。有些村民習慣了聽天由命,對新事物持懷疑態度;有些則急於求成,恨不得一天就把礦挖出來,一夜就發財;還有些被劉老爺暗中收買,在合作社裏製造矛盾。
    有一天,周鐵正在山上指導開采,忽然聽到山下傳來吵嚷聲。他急忙趕下去,隻見十幾個村民圍在合作社的工棚前,情緒激動。
    “怎麽回事?”他問。
    一個叫陳老四的漢子站出來,他是村裏有名的倔脾氣:“周鐵,你說合作社能讓大夥兒過上好日子,可現在呢?礦挖不出來,鐵煉不成,大夥兒白幹了這麽久,一分錢沒見到!要我說,還不如把礦賣給劉老爺,至少能拿現錢!”
    “是啊,劉老爺派人來說了,隻要咱們同意賣礦,他願意出高價,還保證咱們有活幹。”另一個人附和。
    周鐵心中一沉。他知道,這是劉老爺在背後搞鬼。采礦合作社如果失敗了,村民們就會失去信心,礦山最終還是會落到劉老爺手裏。
    “大家聽我說。”他提高聲音,“采礦不是挖土,煉鐵不是燒飯,都需要時間。咱們現在遇到困難,但已經在想辦法解決。如果現在放棄,就等於前功盡棄。劉老爺真的會兌現承諾嗎?就算給了錢,那是殺雞取卵,礦山沒了,子孫後代靠什麽?”
    “那你說怎麽辦?”陳老四問,“礦挖不出來,說什麽都是空的!”
    周鐵深吸一口氣:“給我三天時間。三天內,我一定找到開采的方法。如果找不到,我親自去找劉老爺談判,給大家爭取最好的條件。”
    這話說得誠懇,村民們安靜下來。陳族長也站出來:“大家要相信周鐵。他從錢塘千裏迢迢來幫咱們,圖什麽?圖咱們窮?圖咱們苦?他是真心想幫咱們。咱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還能指望誰?”
    人群漸漸散去。周鐵卻感到肩上的擔子前所未有的沉重。三天,他隻有三天時間。
    那天晚上,他在工棚裏通宵研究。帶來的書籍翻遍了,圖紙畫了一張又一張,卻始終找不到適合野狼坡特殊岩層的開采方法。黎明時分,他疲憊地趴在桌上,幾乎要絕望了。
    就在這時,門輕輕推開,柳依依端著一碗熱粥進來。
    “喝點粥吧,你一天沒吃東西了。”
    周鐵搖搖頭:“沒胃口。”
    柳依依把粥放在桌上,在他對麵坐下:“我聽說你答應了三天期限。”
    “嗯。”
    “有把握嗎?”
    周鐵苦笑:“說實話,沒有。野狼坡的岩層太特殊了,我學過的技術都用不上。”
    柳依依沉默了片刻,忽然說:“你知道財先生當年是怎麽解決難題的嗎?”
    周鐵抬起頭。
    “我收集了很多財先生的故事。”柳依依輕聲說,“有一個故事說,當年他在青石鎮,還是個撿破爛的孩子,冬天被惡霸欺負,逼他跪在雪地裏。他沒有哭,也沒有求饒,而是偷偷練祖傳的劍法。三天後,他用稚嫩的劍法斬斷了惡霸的佩刀。”
    她頓了頓:“那時候,誰都覺得他不可能贏。但他贏了,不是靠高深的武功,而是靠對時機的把握,靠對敵人弱點的了解,靠一股不肯認輸的勁頭。”
    周鐵心中一動。
    “還有雲州保衛戰。”柳依依繼續說,“曉月院長帶領百姓守城,麵對數倍於己的蠻兵,誰都以為守不住。但她沒有硬拚,而是用智取:組織百姓聯防,利用地形設伏,用改良的器械對抗敵人的優勢。最後,他們贏了。”
    她看著周鐵的眼睛:“有時候,解決問題不一定要用最先進的技術,而要用最適合的方法。就像寫詩,華麗的辭藻不一定打動人,真實的情感才能引起共鳴。”
    這番話如醍醐灌頂。周鐵猛地站起來:“我明白了!我一直想用標準的方法開采,但野狼坡的條件根本不標準。與其強求標準,不如根據實際情況,設計專門的方法!”
    他重新攤開圖紙,眼睛發亮:“你看,野狼坡的岩層雖然不穩定,但有明顯的層理。我們可以不用大規模爆破,而是順著層理,用楔子法慢慢開采。雖然慢,但安全,而且適合咱們現在的人力和工具條件。”
    “煉鐵的問題也一樣。”他越說越興奮,“不一定非要建大高爐,可以先用小土爐試驗,摸索出適合本地燃料和礦石的配方。一步一個腳印,穩紮穩打。”
    柳依依笑了:“這才是財先生的精神:因地製宜,實事求是。”
    接下來的三天,周鐵帶著人重新調整開采方案。他放棄了原本的爆破計劃,改用傳統的楔子法,結合自製的簡易支架,確保安全。同時,他設計了幾個小型的煉鐵試驗爐,用不同的燃料和配比做試驗,記錄數據。
    第三天傍晚,第一爐鐵水終於流出來了。
    雖然量不多,品質也不夠好,但那是野狼坡自己煉出來的第一爐鐵。村民們圍著通紅的鐵水,歡呼雀躍,有些人甚至流下了眼淚。
    陳老四走到周鐵麵前,深深鞠了一躬:“周鐵,我錯了。你是真心為咱們好。從今往後,你說怎麽幹,我就怎麽幹!”
    危機暫時解除了。但周鐵知道,更大的挑戰還在後麵。
    就在合作社逐漸走上正軌時,劉老爺親自來了。
    那天下午,一隊人馬浩浩蕩蕩開進野狼坡。劉老爺坐著八抬大轎,前後跟著幾十個家丁,個個手持棍棒,氣勢洶洶。王管家跟在轎旁,一臉得意。
    村民們驚慌失措,紛紛躲回家裏。周鐵、陳族長和合作社的幾個骨幹站在村口,嚴陣以待。
    轎子停下,劉老爺掀簾出來。他是個五十多歲的胖子,穿著綢緞長衫,手裏拿著個玉煙鬥,眼神陰鷙。
    “陳老頭,聽說你們挖出礦了?”他開門見山。
    陳族長不卑不亢:“托您的福,挖出來了。”
    “那就好。”劉老爺皮笑肉不笑,“按照約定,合作社的礦石必須優先賣給我。現在把礦石都交出來吧,按市價的八成結算。”
    周鐵上前一步:“劉老爺,合作社剛起步,礦石產量還小,自己煉鐵都不夠用。等以後產量大了,再賣給您不遲。”
    “小子,你算哪根蔥?”劉老爺眯起眼睛,“這裏輪得到你說話?”
    “我是財武工學院派來協助合作社的。”周鐵平靜地說,“合作社的一切事務,我都有權過問。”
    “財武工學院?”劉老爺冷笑,“不就是曉月那個丫頭片子弄的東西嗎?我告訴你,在這江北地界,是龍得盤著,是虎得臥著。你們那套,在這兒行不通!”
    他一揮手,家丁們就要上前搶礦石。
    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眾人望去,隻見一隊人馬疾馳而來,約有二十多人,為首的是個三十多歲的漢子,正是趙毅。
    “劉德貴,你好大的威風啊!”趙毅勒住馬,冷冷地看著劉老爺。
    劉老爺臉色一變:“趙參軍,您怎麽來了?”
    “我怎麽來了?”趙毅翻身下馬,“我奉雲州府衙之命,巡視各地民生工程。聽說野狼坡采礦合作社是重點試點項目,特地來看看。怎麽,劉老爺這是要強搶民產?”
    “不敢不敢。”劉老爺連忙賠笑,“隻是按照約定,來收礦石。”
    “約定?”趙毅冷笑,“我怎麽聽說,你趁合作社困難時壓價強買?劉德貴,你那些偷稅漏稅、欺行霸市的事,真當官府不知道?要不要我一件件給你抖摟出來?”
    劉老爺額頭冒汗:“趙參軍,誤會,都是誤會……”
    “是不是誤會,你自己心裏清楚。”趙毅一字一句地說,“我警告你,野狼坡采礦合作社是官府支持的民生工程,誰敢破壞,就是與官府為敵。你好自為之!”
    劉老爺灰溜溜地走了。村民們爆發出歡呼聲,把趙毅圍在中間,千恩萬謝。
    趙毅卻擺擺手,把周鐵叫到一邊,低聲道:“周鐵,我這次來,不隻是為了解圍。朝廷那邊……有動靜了。”
    “什麽動靜?”
    “財武工學院發展太快,觸動了很多人的利益。”趙毅麵色凝重,“朝中有人上書,說財武一脈‘聚眾傳道,圖謀不軌’,要求取締各地財武學堂,嚴查義商會。雖然皇上暫時壓下了,但風波不會這麽容易平息。”
    周鐵心中一沉:“那我們現在……”
    “繼續做你們該做的事。”趙毅拍拍他的肩,“越是這種時候,越要做出成績,讓百姓真正受益。隻有百姓支持,財武精神才不會倒。”
    他頓了頓:“曉月院長讓我帶句話給你:劍與詩,都要繼續。劍改變現實,詩凝聚人心。現實越艱難,越需要詩的力量。”
    周鐵重重點頭。
    那天晚上,野狼坡再次點起篝火。但這次不是慶祝,而是送別——趙毅要繼續巡視其他地方,不能久留。
    送別宴上,柳依依拿出了她這些天寫的《財有武賦》初稿。在篝火旁,她朗聲誦讀:
    “劍出鞘,非為殺戮,為斬開荊棘路;
    財入懷,不為堆金,為換取一粥粟。
    一人行,千人隨,不是盲從是覺悟;
    萬家燈,照長夜,星星之火可燎原。
    鐵錘落處,不是兵器是犁鋤;
    銀針輕撚,不治權貴治民苦。
    識字童聲,穿透千年愚昧霧;
    團結之力,能移山嶽填深穀。
    此身雖逝,精神長存天地間;
    此道不絕,代代相傳心連心。
    劍鋒所指,非敵非仇是困厄;
    詩韻所及,非風非月是蒼生。”
    詩很長,柳依依念了整整半個時辰。篝火劈啪,月光如水,村民們靜靜聽著,許多人眼中閃著淚光。他們或許不懂詩的格律,不懂辭藻的華麗,但他們聽懂了詩裏的故事,聽懂了詩裏的精神。
    當最後一句落下時,全場寂靜。然後,爆發出經久不息的掌聲。
    陳族長老淚縱橫:“好詩,好詩啊!這就是咱們老百姓的詩,這就是財先生的魂!”
    趙毅也深深動容:“柳姑娘,這詩一定要傳出去。讓天下人都知道,財有武不是一個人,是一種精神,是千千萬萬願意幫助他人的人。”
    柳依依鄭重地點頭。她知道,她的任務完成了第一步。詩已經寫好,接下來就是傳唱,就是讓更多的人聽到,更多的人理解。
    夜深了,篝火漸熄。周鐵站在村口,望著滿天星鬥。柳依依走到他身邊。
    “在想什麽?”
    “在想詩和劍的關係。”周鐵說,“以前我覺得,技術是實打實的東西,能改變生活。詩是虛無縹緲的,沒什麽用。但現在我明白了,沒有詩的精神,技術可能用錯方向;沒有詩的力量,人心聚不起來。”
    柳依依笑了:“所以財先生既是武者,也是詩人。他手中的劍是詩,心中的詩也是劍。”
    她望向遠方:“周鐵,你說咱們能成功嗎?能讓財先生的精神傳遍天下嗎?”
    周鐵沉默了很久,然後說:“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隻要我們繼續做,繼續寫,繼續教,就一定會有人聽見,有人看見,有人加入。就像這野狼坡,一個月前還是一片絕望,現在有了希望。一個野狼坡有了希望,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柳依依輕聲說。
    “對,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兩人不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星空。在他們身後,野狼坡的燈火點點,像大地上長出的星星。那些燈光下,有孩子在讀書,有婦女在織布,有漢子在討論明天的活計,有老人在講述過去的故事。
    而這些,都將成為新的詩篇。
    新的劍,新的詩,正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孕育、生長、傳播。前路或許艱難,或許漫長,但隻要火種不滅,光就會一直在。
    就像財有武說的:劍不在手中,而在心裏。
    而心裏的劍,永遠指向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