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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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楊掛掉電話時,指尖還殘留著手機屏幕的溫度。他轉過身,看到歐陽燕仍攥著那枚銀色徽章,指腹反複摩挲著中間的“Ω”符號,陽光落在她纖長的手指上,卻沒驅散她眼底的思索。
    “‘清道夫’那邊會盯著陳陽的動作,朵朵學校門口加了兩個人手,上下學都有人護送。”老楊走回桌邊,重新拿起紫砂壺,沸水注入的瞬間,茶葉在壺中翻滾舒展,“你不用太擔心孩子。”
    歐陽燕抬起頭,把徽章輕輕放在桌上,金屬與木質桌麵碰撞發出輕響:“我不是擔心,是想不通。”她盯著老楊的眼睛,“‘處理不方便的問題’,到底是哪種問題?當年你退出,又是因為什麽?”
    老楊倒茶的手頓了頓,壺嘴懸在杯口,溫熱的水汽模糊了他的眉眼。他沉默了幾秒,把斟滿的茶杯推過去,茶湯在杯壁上暈開淺褐色的圈:“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更安全。”
    “我連陳陽的髒招都扛過來了,還有什麽不安全的?”歐陽燕端起茶杯卻沒喝,語氣帶著幾分執拗,“你說我是好人值得守護,可你連讓我知道‘你是誰’的信任都不肯給嗎?”
    這句話像根細針,戳破了辦公室裏的平靜。老楊的臉色終於有了些微變化,他拿起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苦澀的普洱在舌尖化開。“不是不信任,是那些過去太沉。”他緩緩開口,眼神飄向窗外的寫字樓群,“十年前,我處理過一個金融詐騙案,幕後老板是個手眼通天的人物,受害者上千人,養老錢都被騙光了。”
    歐陽燕屏住呼吸,靜靜聽著。這是老楊第一次主動說起自己的過去,每一個字都帶著沉甸甸的分量。
    “那案子走正規流程卡了半年,受害者天天去信訪局堵門,有個老太太當場暈過去,醒來就說要跳樓。”老楊的聲音低了下去,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後來‘清道夫’接手,我們沒動粗,就是把那老板轉移資產的證據,還有他給官員行賄的錄音,一起送到了紀委和經偵隊。”
    “三天,那老板就被抓了。”他轉頭看向歐陽燕,眼神裏帶著一絲複雜,“但我也被記恨上了,有人雇了亡命徒在我家門口蹲了半個月。那時候我才明白,幹這行,永遠沒有真正的安穩。”
    歐陽燕終於懂了。老楊的“退休”不是厭倦,是想逃離過去的危險。她看著桌上那枚磨損的徽章,突然覺得它涼得硌手——那上麵刻著的不是榮譽,是刀光劍影。
    “所以你幫我,是想過安穩日子?”她輕聲問。
    “是想看看,幹幹淨淨做事能不能成。”老楊笑了笑,眼底的陰霾散了些,“你創業的時候,在寫字樓走廊裏啃麵包改方案,被客戶罵哭了躲在消防通道裏擦眼淚,轉頭又笑著跟團隊說‘再試一次’。我那時候就想,這姑娘比我當年愣,也比我當年幹淨。”
    歐陽燕的心猛地一暖。她想起五年前那個暴雨天,她抱著濕透的策劃案在樓下等客戶,老楊撐著傘走過來,遞給她一杯熱奶茶,說“我投你”。那時候她以為是運氣,現在才知道,是自己的狼狽和堅持,被這個男人看在了眼裏。
    “我不問了。”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醇厚的茶香壓下了喉嚨裏的澀意,“不管你以前是幹什麽的,現在你是燕楊的聯合創始人,是我的戰友。”
    老楊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化為深深的暖意。他拿起徽章,輕輕推回給歐陽燕:“這個你拿著。‘清道夫’的人認徽章不認人,以後真遇到麻煩,亮這個比報我名字管用。”
    歐陽燕捏緊徽章,冰涼的金屬觸感此刻卻透著安心。她突然想起什麽,笑了笑:“你剛才說‘清道夫’是處理麻煩的,那我們現在麵對的陳陽,還有他那些狗腿子,算不算是路上的垃圾?”
    老楊挑了挑眉,難得露出一抹銳利的笑:“你可以把我當成一個……比較厲害的清道夫。專門清理路上的垃圾和障礙。”
    “那這次,我們麵前的垃圾有點多。”歐陽燕的語氣裏帶著一絲狠勁,想起陳陽煽動鬧事、覬覦朵朵的所作所為,眼神冷了下來,“輿論黑料、合作方被挖、現在還動到我女兒頭上,他是想把我逼到絕路。”
    “那就一起打掃幹淨。”老楊的聲音斬釘截鐵,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U盤,放在桌上,“這裏麵是‘清道夫’剛查到的東西——周明軒挪用前公司公款的證據,還有蘇哲婚內出軌的實錘照片。陳陽拉他們入夥,無非是抓著他們的把柄,我們先把這兩個‘小垃圾’清掉。”
    歐陽燕拿起U盤,入手冰涼。她能想象到周明軒和蘇哲看到這些證據時的崩潰模樣,這步棋走得又快又準,正好打在陳陽的軟肋上——沒了這兩個爪牙,陳陽的陰謀就少了大半助力。
    “明天和盛世的簽約儀式,正好用得上。”歐陽燕眼底閃過一絲精光,“讓媒體見證我們的合作,再‘不小心’把這些證據漏給他們,既能穩住股價,又能端掉陳陽的左膀右臂,一舉兩得。”
    “想得比我還周全。”老楊讚許地笑了笑,“我已經讓公關部準備通稿了,就等你點頭。”
    兩人相視一笑,之前因身份猜忌產生的隔閡徹底消散。此刻他們像並肩作戰多年的老友,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的心思——歐陽燕有商業戰場的敏銳,老楊有暗處布局的狠辣,這樣的組合,足以讓陳陽焦頭爛額。
    歐陽燕靠在椅背上,長長舒了口氣。這幾天的緊繃情緒終於有了片刻舒緩,她看著窗外漸漸西沉的夕陽,突然想起創業初期的日子。那時候她和團隊擠在民房裏,每天加班到深夜,老楊總會提著夜宵過來,不說太多話,就坐在角落幫他們整理資料。
    那時候她隻當他是慷慨的投資人,現在才明白,他是一直在暗處守護她的人。這份情誼,比任何合作都珍貴。
    “老楊,”她突然開口,“五年前你投我的時候,真的是因為看好我的項目嗎?”
    老楊愣了一下,隨即笑出了聲:“一半是看好項目,一半是看你順眼。”他頓了頓,語氣變得認真,“那時候你拿著策劃案跟我講‘要做有溫度的IP’,眼睛亮得像星星。現在的創業者都盯著錢,很少有人提‘溫度’了。”
    歐陽燕的心一暖,剛想再說點什麽,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一條短信,發件人顯示為“未知號碼”。
    她隨手點開,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屏幕上是一張照片,背景是五年前燕楊文化的初創辦公室,她穿著簡單的白T恤,笑得一臉青澀,依偎在一個男人懷裏。那個男人,正是陳陽。照片裏的陳陽摟著她的肩膀,眼神裏滿是算計,可當時的她,卻以為那是深情。
    照片下方,隻有一行字,像淬了毒的針,紮得她眼睛生疼:“懷念嗎?我的舊愛。”
    “怎麽了?”老楊注意到她臉色發白,連忙起身走過去。
    歐陽燕的手指控製不住地發抖,手機差點從手裏滑落。她把屏幕轉向老楊,聲音帶著一絲抑製不住的顫抖:“是陳陽……他怎麽會有這張照片?”
    這張照片是陳陽當年偷偷拍的,後來兩人決裂,她以為所有相關的東西都被自己銷毀了。沒想到陳陽還留著,現在拿出來,顯然是想打感情牌,或者用過去的羈絆擾亂她的心神。
    老楊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他接過手機,盯著照片看了幾秒,眼神冷得像冰:“他是想從心理上擊垮你。知道你最在意過去的狼狽,故意用這個刺激你。”
    “我不會被他影響。”歐陽燕深吸一口氣,從老楊手裏拿過手機,手指用力按滅屏幕,“過去的我已經死了,現在的我,隻會讓他付出代價。”
    話雖如此,她的心髒還是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那段被陳陽欺騙、利用的過往,是她心底最深的傷疤。陳陽現在把它揭開,無疑是往她的傷口上撒鹽。
    老楊看出了她的逞強,他拿起桌上的溫水遞給她:“喝點水,別上他的當。他越是急著用這些手段,說明我們的反擊戳到了他的痛處。”
    歐陽燕接過水杯,溫熱的觸感從指尖傳到心底,讓她顫抖的身體漸漸平靜下來。她看著老楊堅定的眼神,突然覺得,就算陳陽拿出再多過去的把柄,她也不再是當年那個孤立無援的小姑娘了。
    “明天的簽約儀式,我要親自跟陳陽打個電話。”歐陽燕的眼神裏閃過一絲決絕,“他不是想懷念過去嗎?我就陪他‘好好聊聊’。”
    老楊挑了挑眉,沒有反對,隻是點了點頭:“需要我陪你嗎?”
    “不用。”歐陽燕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樓下亮起的霓虹燈,“這通電話,我要自己打。有些舊賬,該親手算了。”
    老楊看著她挺拔的背影,沒有再說什麽。他知道,歐陽燕不是在逞強,是真的成長了。從被黑料逼到絕境,到現在主動迎戰,這個女人的韌性,比他想象的還要強。
    辦公室裏的燈光柔和地灑在兩人身上,空氣中沒有了之前的猜忌和凝重,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風雨同舟的堅定。
    而此刻的陳陽,正坐在頂峰資本的辦公室裏,看著手機裏發送成功的短信,嘴角勾起一抹陰狠的笑容。他以為這張照片能擊潰歐陽燕的心理防線,卻不知道,他的所作所為,隻會讓歐陽燕反擊的決心更加堅定。
    一場新的較量,即將在電話兩端,悄然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