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名單
字數:5452 加入書籤
晚上十點,燕楊文化的辦公區徹底安靜下來。
最後一盞工位燈被關掉,保潔阿姨推著清潔車走過走廊,腳步聲漸遠。隻有頂層的總裁辦公室還亮著燈,暖黃的光線透過落地窗,在樓下的車水馬龍中,投下一小塊堅定的影子。
歐陽燕脫掉高跟鞋,赤著腳踩在冰涼的大理石地麵上。窗外是整座城市的霓虹,紅的、藍的、紫的光在玻璃上流動,卻照不進她眼底的沉靜。她走到辦公桌前,指尖劃過鍵盤——下午撕毀戰書時的激昂還在血液裏發燙,可此刻獨處時,那些被壓抑的過往,正像潮水般慢慢回湧。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了一下,是女兒朵朵發來的睡前語音,奶聲奶氣地說“媽媽早點回家”。歐陽燕戴上耳機聽了三遍,嘴角的弧度剛揚起,就被屏幕上殘留的“未知號碼”提醒拉回現實。
陳陽的照片、戰書上的狂草、五年前他轉身離開時的背影,像碎片一樣在眼前閃回。她深吸一口氣,按下了電腦開機鍵。
屏幕亮起的瞬間,刺得她眯了眯眼。係統加載完成後,沒有跳出工作郵箱的未讀提醒,也沒有彈出項目進度表,隻有一個加密文件夾靜靜地躺在桌麵最顯眼的位置——文件夾圖標是純黑的,沒有名字,隻有一個小小的紅色印記,像一滴凝固的血。
她的指尖懸在觸控板上,停頓了三秒。這個文件夾,她建了五年,密碼換過三次,卻從來沒真正打開過。每次看到它,就像看到當年那個被陳陽騙走啟動資金、在暴雨裏抱著合同哭的自己,疼得不敢觸碰。
但今天不一樣了。陳陽的戰書像一把火,燒光了她所有的逃避。
歐陽燕輸入密碼——是朵朵的生日,也是她決心重新開始的日子。文件夾“哢噠”一聲解鎖,裏麵隻有一個文檔,文件名簡單粗暴:《祭天名單》。
鼠標雙擊,文檔打開。白色的頁麵上,第一個名字以加粗的黑體字赫然呈現,占據了最頂端的位置:陳陽。
名字後麵跟著一行紅色的標注,字體比正文小一些,卻像針一樣紮眼:虛偽的白月光,文學夢的扼殺者。
歐陽燕的指尖撫上屏幕,冰涼的玻璃觸感下,仿佛能摸到這行字背後的灼熱與冰冷。她想起剛認識陳陽的時候,自己還是個抱著文學夢的大三學生,總在文學社的活動室裏寫稿到深夜;而陳陽是新聞係的風雲人物,拿著相機在校園裏抓拍風景,笑起來的時候,白襯衫領口都透著陽光的味道。
“你的文字有溫度,不該隻藏在筆記本裏。”這是陳陽對她說的第一句話,也是這句話,讓她把他當成了懂自己的人。後來他們一起籌劃創業,她負責內容創作,他負責拉投資,她甚至把父母留下的房子做了抵押,湊出第一筆啟動資金,滿心都是“和喜歡的人做喜歡的事”的憧憬。
可結果呢?
她的文學夢,被他當成騙投資的噱頭;她的信任,被他用來挪用公款填補賭債;她的公司,差點被他泄露的方案徹底搞垮。最後他卷走僅剩的資金消失,隻留下一張紙條,上麵寫著“我們不是一路人”。
“不是一路人……”歐陽燕低聲重複著這句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她點開陳陽的名字,彈出一個下拉菜單,裏麵列著密密麻麻的條目:2018年3月,挪用啟動資金50萬,嫁禍實習生小李;2018年7月,偽造項目數據騙取天使投資200萬;2019年1月,將《城市回響》原始大綱賣給競爭對手,獲利10萬;2019年5月,卷款失聯,導致公司拖欠員工工資兩個月……
每一條後麵,都附著掃描件的鏈接——有銀行流水的截圖,有實習生的證詞,還有陳陽與競爭對手的聊天記錄。這些都是她當年一點點收集的證據,原本是想報警,卻在看到陳陽父母哭著求情的樣子後,軟了心,把它們全都鎖進了文件夾。
“我以為留一線餘地,你會懂收斂。”歐陽燕的聲音在空蕩的辦公室裏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可你不僅沒改,反而變本加厲,現在連我的女兒都想碰。”
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底的最後一絲猶豫已經消失,隻剩下淬過冰的決絕。【陳陽,是你先宣戰的。那就別怪我,把我們的過去,也擺上擂台。】
內心的獨白剛落下,她的手指就劃過屏幕,向下拉動文檔。陳陽的名字下麵,緊跟著周明軒和蘇哲的名字,狀態一欄用橙色標注著“待處理”。
周明軒後麵的標注是:見利忘義的蛀蟲,當年的幫凶。下麵的條目裏寫著他當年協助陳陽做假賬、銷毀證據的細節。蘇哲的標注則更簡單:趨炎附勢的小人,落井下石的常客。附著的證據裏,有他當年在公司破產邊緣時,帶頭煽動員工罷工要工資的聊天記錄。
歐陽燕冷笑一聲。當年這三個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一個當幫凶,把她逼到了絕境。現在他們又湊到一起,想故技重施,真是天真得可笑。
她端起桌上的冷水喝了一口,冰涼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讓沸騰的情緒冷靜了幾分。手指重新回到陳陽的名字上,那裏有一個藍色的“詳情”鏈接,像一個通往過去的入口。
她知道,一旦點開這個鏈接,那些被她刻意塵封的回憶就會洶湧而出——有甜蜜的、有熱血的、更有撕心裂肺的。但她現在必須麵對,因為隻有看清過去,才能打贏現在的仗。
指尖懸在鏈接上方,辦公室裏隻剩下電腦風扇的輕微聲響,還有窗外偶爾傳來的車鳴。歐陽燕的眼神越來越堅定,終於,她按下了鼠標左鍵。
鏈接點開的瞬間,屏幕突然閃爍了一下,白色的頁麵被一張泛黃的照片取代。光線仿佛被拉遠,辦公室的霓虹、冰冷的桌麵、甚至她自己的身影,都在快速模糊、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刺眼的陽光,還有空氣中彌漫的香樟樹香氣——
2005年的夏天,江城大學的香樟大道上,蟬鳴聒噪得像要把空氣燒穿。歐陽燕抱著一摞剛打印好的稿件,急匆匆地往文學社活動室跑,沒注意到前麵突然停下的身影,一頭撞了上去。
“嘶——”她疼得吸了口氣,懷裏的稿件散落一地,最上麵的一篇《青春回響》的標題,被風吹得翻卷起來。
“你沒事吧?”一個溫和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歐陽燕抬起頭,就看到了陳陽。他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白襯衫,手裏拿著一台老式單反相機,陽光透過香樟樹的枝葉,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的嘴角微微上揚,眼神裏帶著笑意,像一道光,瞬間照亮了她整個悶熱的夏天。
“我、我沒事。”歐陽燕連忙蹲下身撿稿件,臉頰卻不受控製地發燙。她早就認識陳陽,新聞係的攝影大賽冠軍,每次他的作品展出,畫廊前都擠滿了人,她也是其中一個,隻是從來沒敢上前搭話。
陳陽也蹲下身,幫她撿散落的稿件。他的手指不經意間碰到了她的手背,溫熱的觸感讓歐陽燕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青春回響》?”他拿起最上麵的那篇,掃了一眼標題,“這是你寫的?”
“嗯。”歐陽燕的聲音小得像蚊子叫,“就是隨便寫寫,還沒改好。”
“寫得很好。”陳陽的眼神亮了起來,他快速翻了幾頁,“‘青春是未拆封的信,裏麵藏著暴雨和星光’,這句話很有畫麵感。你的文字有溫度,不該隻藏在筆記本裏。”
這句話,和她記憶裏的一模一樣。歐陽燕站在2005年的陽光裏,看著眼前這個笑容幹淨的少年,心髒像被什麽東西狠狠攥住——她多希望時間停在這一刻,沒有後來的背叛,沒有現在的戰爭,隻有香樟樹下的蟬鳴,和少年真誠的讚美。
“謝謝。”她接過陳陽遞過來的稿件,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裏,像抱著自己易碎的夢想。
“我叫陳陽,新聞係大三的。”他伸出手,笑容比陽光還要耀眼,“以後有什麽作品,能不能先給我看看?我幫你拍配圖,我們一起把它做得更好。”
歐陽燕看著他伸出的手,猶豫了一秒,然後輕輕握了上去。他的手掌溫熱而有力,仿佛能給她無窮的勇氣。“我叫歐陽燕,中文係大二的。”
那一天,香樟樹下的蟬鳴格外響亮,陽光格外熾熱,她以為自己抓住了青春裏最珍貴的禮物。
可她不知道,這份“禮物”的包裝紙下麵,藏著一把淬毒的刀。
“歐陽總?歐陽總?”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突然響起,把歐陽燕從回憶裏拉回現實。屏幕上的照片已經消失,重新變回《祭天名單》的文檔頁麵,窗外的霓虹依舊在玻璃上流動,隻是她的臉上,已經布滿了淚痕。
“進來。”她快速擦掉臉上的眼淚,調整好語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門被推開,老楊走了進來,手裏拿著一個文件夾,臉色有些凝重:“‘清道夫’那邊傳來消息,陳陽和頂峰資本的董事會矛盾很深,有幾個董事早就不滿他的激進作風,而且……”
老楊的話頓住了,他注意到歐陽燕微紅的眼眶,還有屏幕上打開的《祭天名單》,瞬間明白了什麽。“你打開它了?”
歐陽燕點點頭,沒有隱瞞:“我需要知道他所有的軟肋,不管是現在的,還是過去的。”
老楊走到她身邊,把文件夾放在桌上:“這裏麵是陳陽在頂峰資本做的幾筆灰色交易,還有他私下轉移資產的證據。‘清道夫’查到,董事會的張董手裏也有類似的證據,一直在找機會扳倒他。”
歐陽燕拿起文件夾,快速翻看著裏麵的資料。越看,她的眼神越亮——這些證據,加上她手裏的陳年舊賬,足夠讓陳陽在頂峰資本徹底站不住腳。
“明天和盛世的簽約儀式結束後,安排我和張董見一麵。”歐陽燕合上文件夾,眼神裏充滿了鬥誌,“陳陽想跟我打感情牌,我就跟他打資本戰。他的‘白月光’人設,他的CEO寶座,我會一個個幫他撕碎。”
老楊看著她決絕的樣子,點了點頭:“需要我陪你去嗎?張董那個人城府很深,不好對付。”
“不用。”歐陽燕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夜晚的涼風撲麵而來,吹散了臉上的淚痕,也讓她的頭腦更加清醒,“對付陳陽,我比誰都有經驗。而且這一次,我不是一個人。”
她回頭看向老楊,嘴角勾起一抹堅定的笑容:“我有你,有團隊,還有這本《祭天名單》。這場仗,我們贏定了。”
老楊看著她眼底重新燃起的光芒,也笑了。他知道,那個被回憶刺痛的歐陽燕已經過去,現在站在他麵前的,是準備好迎接一切挑戰的燕楊文化CEO。
窗外的霓虹依舊閃爍,城市的夜空下,一場關於過去與現在、背叛與反擊的戰爭,已經箭在弦上。而歐陽燕知道,她的武器,不僅有冰冷的證據,還有那段被塵封的青春——那些疼痛與熱血,都將成為她最鋒利的刀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