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悲歌朗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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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蓮台平穩地飛行著,四周隻剩下風聲和遠處隱約傳來的、三師兄許洛寧與二師姐徐昭昭切磋的動靜。
    林珺然沉默了片刻,終究還是沒忍住心中的疑惑。
    她微微側身,靠近大師兄君見痕一些,用僅有兩人能聽清的音量,小聲問道:
    “大師兄,我有一事不明……為何你們會如此堅信,金丹、元嬰修士的護衛價格,就是你們之前所說的那樣呢?”
    她頓了頓,語氣帶著幾分難以置信的唏噓
    “但凡……但凡你們在執行任務之餘,多向其他雇傭修士打聽幾句,或者去修士聚集的坊市稍微了解一下行情,也不至於……”
    從金丹初期一直被蒙蔽到元嬰中期,整整一百多年啊。
    這得是多大的信息壁壘,或者說,是多大的信任,才能造成如此長期的誤解?
    君見痕聞言,飛行中的身形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頓。
    他臉上那慣常的溫和笑容淡去了幾分,眼神深處掠過一絲冰冷的寒意。
    但那寒意並非針對林珺然,而是指向某個不願提及的過往。
    他沉默了一瞬,聲音低沉地開口,帶著一種壓抑的情緒:
    “因為……我們接取的幾乎所有對外委托,都來自於同一個宗門。”
    他吐出了一個在修仙界如雷貫耳的名字:“九天華府。”
    九天華府,與長雲宗、天一宗並列的上三宗之一。
    不同於以劍道聞名的長雲宗和以曆史底蘊著稱的天一宗,九天華府是一個聚集了大量丹修、符修和器修的宗門。
    以其富庶和對各類輔助類型的修士的培養而聞名。
    門中弟子大多專注於自身技藝,戰鬥力相對而言並非強項。
    因此在需要外出探險、護衛重要人物或物資時,往往會雇傭其他擅長戰鬥的修士。
    按理說,這樣一個財大氣粗、注重聲譽的頂級宗門,實在不至於,也沒有必要去克扣、貪墨區區幾個劍修親傳弟子的辛苦錢。
    這完全不符合其頂級宗門的身份和體麵。
    林珺然敏銳地抓住了關鍵點:
    “那些發布委托、雇傭你們的修士,是直接與你們聯係的嗎?還是通過某種中間人?”
    君見痕的嘴角抿成一條直線,眼中閃過一絲自嘲,回答道:
    “並非直接聯係。所有的委托,都是通過……九天華府的一名外門長老,名為賈可信的人介紹的。”
    “他聲稱,那些都是他相熟的外門弟子,或是與九天華府有往來的一些小家族、小商會的負責人,因信任他的推薦,才將護衛之事托付給我們。”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剩下的意思已經不言而喻。
    哪裏是什麽外門弟子和小商會?
    恐怕其中不少委托,根本就是賈可信利用自己在九天華府的身份和人脈,私下承接的、本應屬於宗門正式任務或是報酬更高的委托。
    然後轉手以極低的價格。打包給了信任他的君見痕師兄弟幾人。
    而其中的差價,自然就落入了賈可信自己的口袋。
    看君見痕此刻的神情,他顯然也已經想明白了這其中的關竅。
    隻是這真相,對於重情重義的他來說,無疑是一種沉重的打擊。
    就在這時,一直默默跟在後麵的四師兄路隨安,似乎鼓足了巨大的勇氣,駕馭著飛劍小心翼翼地湊近了一些。
    他憋得臉頰連同耳朵尖都通紅,像是要滴出血來,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卻又努力想讓師兄師妹聽清楚他的話:
    “可、可是……大師兄,我、我私下裏……也曾經悄悄問過幾個……我們護衛過的委托人……”
    他回憶著當時的情景。
    那些被護衛的對象,在任務結束後,麵對他小心翼翼的詢問,大多都是含糊其辭,或者直接附和了賈可信給出的價格。
    “他們……他們說的價格,確實就是大師兄、二師姐你們平時收的那個數目啊……”
    路隨安的聲音越說越低,帶著委屈和不解。
    那個時候,他每次聽完,非但沒有懷疑,反而心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和期待。
    他幻想著自己早日結丹,也能像師兄師姐們一樣,憑借手中的劍,一天賺取好幾塊亮晶晶的中品靈石,那該是多麽幸福和富裕的日子啊!
    這美好的幻想,支撐著他努力修煉,卻從未想過,這所謂的行情,從一開始就是一個精心編織的謊言。
    林珺然看著四師兄這副被人賣了還差點幫人數錢的單純模樣,忍不住歎了口氣。
    她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瞥了他一眼,解釋道:
    “我的傻師兄啊!那些委托人,既然是賈可信介紹的,其身份地位多半不如賈可信這個九天華府的外門長老。”
    “他們如何敢違背賈可信的意思,對你們說出真實的報酬?”
    “恐怕賈可信早就跟他們打過招呼,或者他們本身就得仰仗賈可信的鼻息,自然不敢拆他的台,隻能配合著演戲。”
    君見痕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氣,再睜開時,眼中充滿了自責與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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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事……歸根結底,怪我。是我識人不清,過於輕信所謂的故交之情。”
    “若非我自恃與那賈可信有幾分年少時的交情,對他毫無防備,也不會連累二師妹、三師弟他們也一同被他拉下水,平白為他辛苦賣命這麽多年……”
    他的聲音中帶著深深的疲憊與悔恨。
    他與賈可信,本是同一時期、在同一座凡人城池流浪乞討的孤兒,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相依為命。
    後來恰逢五十年一度的登仙台開啟,他們抱著渺茫的希望前去測試,竟雙雙被測出擁有靈根,得以踏入仙門。
    一個因靈根屬性與悟性適合,被九天華府收為內門弟子。
    另一個則因心性堅韌、於劍道有緣,被當時尚有餘力的天一宗宗主看中,收為親傳大弟子。
    雖然兩人之後所在的宗門實力和資源天差地別,一個蒸蒸日上,富庶繁華;一個日漸凋零,勉力支撐。
    但在君見痕心中,那份相識於微末、共同掙紮求存的情誼,卻從未因身份地位的改變而褪色。
    他始終認為,賈可信也同他一樣,珍視這份來之不易的緣分。
    他從未想過,不過短短幾百年光陰,人心竟能易變至此。
    曾經的患難與共,在利益和漫長的歲月麵前,竟然如此不堪一擊。
    “大師兄,事已至此,懊悔無益。”
    林珺然看著君見痕眼中深切的痛苦,語氣平和地問道
    “你現在打算怎麽做?”
    “怎麽做?”
    君見痕喃喃重複了一句,他沉思片刻,長長的睫毛垂下,掩蓋住眸中翻湧的情緒,聲音低沉卻帶著決絕。
    “我會親自去找賈可信,當麵與他對質。讓他……將他這些年昧下的,本該屬於二師妹與三師弟的靈石,全部交還出來。”
    他頓了頓,語氣沉重:
    “是我引狼入室,是我輕信於人,這個責任我來承擔。”
    “他如何對我,我可以不計較,但我必須為師弟師妹們,討回一個公道,拿回他們應得的東西。”
    他認了自己眼瞎,認了這份交情的終結,但他不能讓自己的師弟師妹因為他的錯誤而蒙受巨大的損失。
    林珺然聞言,卻是輕輕搖了搖頭。
    她慵懶地歪靠在蓮台柔軟的靠墊上,單手支頤,另一隻手隨意地撥弄著蓮台邊緣流轉的靈光,語氣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淡然:
    “大師兄,你讓他交出來?恐怕……他根本交不出來了。”
    看著君見痕投來疑惑的目光,林珺然沒有賣關子,直接點明:
    “你想想,那些多出來的、巨額的靈石差價,到了他的手裏,他會老老實實地存起來嗎?”
    不會的。
    這種人,一旦輕易獲得了遠超自身能力的財富,隻會揮霍無度。
    購買昂貴的丹藥、法器、享受,或者在其他方麵充大方擺闊氣。
    靈石來得容易,去得也快。
    這就像凡間那些詐騙犯,即便被抓到了,被騙的錢財往往也難以追回。
    因為他們根本就不會留住那些錢,早就揮霍一空了。
    君見痕沉默著,他沒有去問林珺然為何如此篤定。
    因為他心中其實也已經有了類似的預感。
    他隻是看著林珺然,問道:
    “那……若依小師妹之見,此事該如何處理更為妥當?”
    林珺然坐直了身子,目光清亮,悠悠道出自己的建議:
    “若我是大師兄,我不會直接去找賈可信對質,打草驚蛇,或者與他進行無謂的糾纏。”
    “我會將此事的前因後果、所有證據,整理成一份清晰的陳述,然後……直接呈交給九天華府的首席大弟子處理。”
    她看著君見痕,緩緩分析其中利害:
    “我們天一宗,如今在修仙界地位特殊,占據著道德的製高點。九天華府作為上三宗之一,向來極其愛惜羽毛,注重宗門聲譽。”
    “此事若由我們直接鬧大,固然能引起關注,但難免有失我們天一宗的身份,顯得我們斤斤計較,甚至可能被不明真相的人反咬一口,說我們訛詐。”
    “而且,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直接鬧到兩宗高層,反而可能因小失大,傷了和氣,也未必能達到最好的效果。”
    “但若是交給九天華府的首席大弟子來處理,則恰到好處。首席弟子地位尊崇,有權力處理宗門內部事務,又能代表宗門部分意誌。”
    “他為了維護九天華府的聲譽,必定會嚴肅處理此事,給外界、也給我們天一宗一個交代。這比我們自己去鬧,效果要好得多,也體麵得多。”
    更何況……
    林珺然在心中默默補充了一句,根據原劇情的信息。
    九天華府的這一代首席大弟子淩傲塵,就是那個最終為了封印天魔裂縫、守護蒼生而毅然選擇以身殉道的正道之光,男主角之一。
    這樣的人,品性高潔,正直無私。
    由他來處理此事,再公平不過,也最有可能還君見痕他們一個公道。
    君見痕認真地聽著林珺然的分析,眼中的陰霾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豁然開朗的明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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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臉上重新浮現出那抹溫和的笑容,隻是這次的笑容裏,多了幾分釋然和決斷,他點了點頭,溫聲道:
    “小師妹思慮周全,言之有理。好,那便聽小師妹的。”
    說罷,他不再猶豫,直接取出了自己的靈玉牌。
    凝神靜氣,以神識將此事的前因後果、關鍵信息以及己方的訴求,清晰而簡潔地編輯成一段訊息,直接發送給了九天華府的首席大弟子——
    淩傲塵。
    遠在九天華府,正在處理宗門事務的淩傲塵,感受到靈玉牌的震動,隨意地探入神識查看。
    當看清訊息內容,尤其是看到賈可信這個名字,以及其為了區區一些中品靈石的差價,竟然利用宗門名義,長期欺詐、盤剝天一宗弟子時。
    這位素來以冷靜自持著稱的首席,眉頭瞬間緊鎖,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抑製的怒意。
    這個賈可信還是他們九天華府的外門長老,為了貪圖這點蠅頭小利,竟然將九天華府的聲譽和臉麵都丟到天一宗身上去了?!
    簡直豈有此理!
    更何況,天一宗再如何沒落,曆史功績和犧牲也不容褻瀆。
    欺辱天一宗弟子,就是在打整個正道、打他們這些受益宗門的臉。
    淩傲塵立刻回複,語氣嚴肅,表示會立刻徹查此事,定會給天一宗一個滿意的交代。
    處理完這件事,君見痕似乎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神情輕鬆了不少。
    他指著前方出現在雲霧繚繞的山腰處的一座建築,溫聲對林珺然道:
    “小師妹,我們到了,前麵便是宗門的藏書閣。”
    林珺然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隻見一座頗為質樸的七層竹樓,靜靜地矗立在那裏。
    竹樓看起來有些年頭了,通體由一種常見的青竹搭建而成,甚至有些地方的竹皮已經泛黃。
    它沒有巍峨的氣勢,沒有華麗的裝飾。
    甚至連一扇像樣的、帶鎖的大門都沒有,隻有兩扇虛掩著的、同樣由竹子製成的簡陋門扉。
    林珺然坐在蓮台之上,伸出一根纖纖玉指,指著那座仿佛一陣大風就能吹倒的竹樓。
    不可置信地、著重強調地問道:
    “這……這就是我們天一宗的藏書樓?”
    那個“藏”字,被她咬得格外重,充滿了懷疑。
    這哪裏像是珍藏典籍、傳承功法的重要之地?
    分明像是山野間隨意搭建的避雨亭或者守山人臨時的居所!
    君見痕看著小師妹那難以置信的表情,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耐心地解釋道:
    “小師妹有所不知。宗門鼎盛之時,真正的藏書閣,本是一件地階中品的寶器,內蘊空間,自有靈性,不僅能妥善保管萬千典籍,還能輔助弟子領悟功法,甚至設有強大的防護陣法。”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悵惘:
    “後來……宗門靈脈日漸枯竭,靈氣供應難以為繼,實在負擔不起這等寶器日常運轉所需的龐大靈力。”
    “幾位師叔祖商議之後,不得已……隻得將那座寶器藏書閣……拆解變賣,換成了靈石,以維持宗門最基本的開銷和弟子們的修煉。”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眼前這座簡陋的竹樓,繼續道:
    “之後,師叔們便親自動手,就地取材,用這山中最多、也最不值錢的黃階下品青竹,重新搭建了這座竹樓。”
    “將原本藏書閣內的所有書籍、玉簡,搬遷至此,小心存放。”
    其實,何止是藏書閣?
    君見痕心中黯然。
    當年為了籌集資源,應對靈脈枯竭的危機,隻有象征著宗門最後體麵和作為護山大陣核心之一的宗主大殿得以保留。
    天一宗原本那些輝煌壯麗、銘刻著無數陣法的宮殿樓閣,幾乎全部被忍痛拆賣,換成了救急的靈石。
    而後來重建所有建築時,使用的材料,無一例外,全都是這種生長迅速、堅韌度尚可、但靈氣含量極低、幾乎賣不上價錢的黃階下品青竹。
    若非如此,堂堂天一宗,何至於凋零破敗到連門麵都如此寒酸的地步?
    君見痕垂下眼眸,掩去其中的複雜情緒。
    他記得很清楚。
    當年他即將結丹,二師妹徐昭昭和三師弟許洛寧也到了築基的關鍵時期。
    宗門上下勒緊褲腰帶,幾位師叔更是沒日沒夜地煉丹、煉器、畫符。
    將所有能換到的靈石,幾乎毫無保留地都供給給了他們三人吸收,助他們突破瓶頸。
    這座竹樓藏書閣,某種程度上,也是那份艱難歲月和長輩們深沉期望的見證。
    好在……
    好在宗門最重要的傳承——
    那些記載著功法、秘術、曆史、見聞的書籍玉簡都還在。
    宗門的根基和魂脈未曾斷絕。
    好在……
    如今小師妹出現了。
    林珺然聽著君見痕平靜的敘述,目光再次落在那座簡陋卻打掃得幹幹淨淨、一絲灰塵也無的七層竹樓上,沉默了下來。
    她不再多問什麽,隻是輕輕“嗯”了一聲,操控著蓮台緩緩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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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見痕也收起飛劍,落在地麵,他走到竹樓門前,輕輕推開那虛掩的竹門,側身對林珺然道:
    “雖然簡陋,但裏麵的書籍都保存得很好。師尊……他每日無論多忙,都會親自過來,用最基礎的除塵訣,將這裏裏外外打掃一遍,從不假手他人。”
    林珺然邁步走進藏書閣。
    內部空間比外麵看起來要寬敞一些。
    一排排同樣由青竹製成的書架整齊排列,上麵分門別類地放置著無數或新或舊的書籍、卷軸和玉簡。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竹香和書卷特有的陳舊氣息。
    雖然沒有任何陣法防護,但卻異常幹淨整潔,可見日常維護之用心。
    站在這一排排承載著宗門萬年積累的書架之間,聽著君見痕那句話。
    林珺然仿佛直到這一刻,才真真切切地、深刻地意識到,為了守護這片修仙界,天一宗究竟付出了怎樣慘烈而沉重的代價。
    從數萬弟子門人、輝煌鼎盛的天下第一宗,到如今隻剩下區區七人苦苦支撐。
    從擁有無數寶器、宮殿林立的仙家福地,到如今連一座像樣的藏書閣都負擔不起,隻能用最廉價的青竹搭建。
    曾經的修仙界巔峰,底蘊深厚如海,卻最終淪落到連培養四名親傳弟子都捉襟見肘、需要全員拚命才能勉強維持的地步。
    這份犧牲,這份堅守,沉重得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可他們卻一點怨言都沒有,一點負麵的不甘都沒有。
    生生養出了四隻稍微帶點黑芝麻餡的傻白甜。
    林珺然想,這才是所謂的正道修士吧。
    諸天炁蕩蕩,我道日興隆。
    惟願天道成,不欲人道窮。
    可惜了,她雖稱不上是邪修,卻也從沒有正經的有過正道這個樣子。
    她林珺然,就不是這樣的人。
    她靜靜地站立在書架之間,感受著這份曆史的厚重與蒼涼,心中第一次對這個破落戶宗門,生出了一絲真正的敬意與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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