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天英賽迎來了最受矚目的決賽日。
    或許是覺得前幾日太過怠慢，也或許是真心想給師兄師姐們撐場麵。
    整個個人賽都窩在房間裏閉門不出的林珺然，今日竟破天荒地離開了別院，出現在了人聲鼎沸的演武場。
    她這一出現，本就吸引了無數目光。
    而當人們看清她今日的裝扮時，整個演武場的喧鬧聲竟詭異地低了下去，隨即爆發出更強烈的竊竊私語。
    可能是為了給自家師兄師姐們加油？
    林珺然今天又雙叒叕換上了一件全新的、華麗的法衣。
    隻見她身著一套極致華麗的白金色鳳穿牡丹襦裙法衣。
    那衣料絕非尋常，在白金底色上，用金線、銀線及七彩靈絲繡出的鳳穿牡丹圖案繁複到了極致。
    鳳凰展翅欲飛，牡丹層層盛放，每一片羽毛、每一瓣花葉都栩栩如生，在日光下流轉著不同角度的華光。
    這還不算，她那逶迤的裙擺之上，繡紋竟似活物一般。
    隨著她的步履微移，隱隱有鳳凰清鳴之音回蕩，牡丹虛影流轉綻放。
    周身更是環繞著若有若無的金色羽毛光效，華貴雍容。
    更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發飾。
    如霜白發被精巧綰起，簪著一對雙鳳銜珠金步搖。
    那金鳳雕刻得纖毫畢現，鳳身鑲嵌著各色罕見的靈寶，熠熠生輝，光華奪目。
    而最為精妙且奇特的設計在於，那鳳凰展開的鎏金翅膀造型恰好向前優雅延伸。
    完美地遮掩在她的雙眼之上，取代了往日那條瑩白綢帶。
    所過之處，一片寂靜，隻剩下無數驚豔、震撼、乃至麻木的目光。
    金丹期的勝負已分，四師兄路隨安憑借其詭譎的風影劍法，成功為天一宗拿下首冠。
    林珺然心中並無波瀾，這本就在意料之中。
    真正讓她提起幾分興趣的，是接下來元嬰期的對決。
    而且，這還是是一場天一宗的內戰，二師姐徐昭昭對陣五師姐季搖光。
    劍心通明，對戰身負大氣運的天命之子。
    為了表明對兩位師姐的重視與支持，她才特意換上了這身足以閃瞎全場的行頭。
    擂台上，徐昭昭與季搖光飛身而上。
    兩人下意識都先朝林珺然的方向看了一眼，想看看小師妹是否來為她們助威。
    然後：……
    兩人動作極其同步地迅速把頭轉了回來，麵無表情地相對而立，互相注視著對方。
    二人看似沉默，實則也的確是在沉默。
    怎麽說呢？
    小師妹的穿著，總能一次又一次地刷新她們對於富貴認知上限。
    兩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震撼與一絲無奈的笑意。
    “二師姐，請。”
    季搖光執劍禮，聲音清越。
    “五師妹，小心了。”
    沒有多餘的寒暄，戰鬥在裁判令下的瞬間爆發，兩人刹那間都有了動作。
    徐昭昭的明心劍後發先至，劍光並不耀眼，卻如平靜湖麵，清晰地映照出季搖光的每一招劍勢。
    她的劍總能提前半步，精準地封堵在季搖光攻勢將起未起之處，或是點在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薄弱環節。
    如同未卜先知，不斷瓦解著季搖光的劍招。
    她的劍，是洞察之劍，是破妄之劍，講究的是一個料敵機先。
    然而，季搖光亦非易與之輩。
    甚至，她沒有隱藏，反而用出了自己的全部實力。
    她身隨劍走，天河劍揮灑間，劍域自然展開，擂台溫度驟降，冰霜蔓延。
    她的應對看似不如徐昭昭精妙，甚至有些笨拙，往往以力破巧，以勢壓人，劍勢大開大合，虛影長鳴。
    對於劍的駕馭，哪怕季搖光是天命之子，肯定也不如徐昭昭的劍心通明。
    但詭異的是，每每在關鍵時刻，她總能於不可能之處尋得一線生機。
    種種看似巧合的因素，匯聚成一股磅礴的、無形的大勢，推動著她的天河劍，一步步、堅定地壓縮著徐昭昭的施術空間。
    林珺然看得仔細，被鳳凰金翅遮掩的麵容上看不出表情，心中卻了然。
    徐昭昭的劍心足夠強大通透。
    但終究人心都是肉長的。
    麵對身負宿世氣運、且自身心誌同樣堅韌無比的季搖光，卻有一絲因同門情誼而產生的、連她自己都可能未曾察覺的細微滯澀。
    這一局，二師姐輸了。
    果然，在經曆了長達一個時辰的激烈打鬥，雙方靈力都消耗巨大之後，季搖光手勢一動，懸浮於她身後的天河劍猛然漲大了數倍。
    “天河倒卷，冰封寰宇——”
    季搖光清叱一聲，天河劍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冰藍光華，劍勢如同九天銀河傾瀉而下，極寒之氣瞬間暴漲。
    哢嚓之聲不絕於耳，徐昭昭那原本如鏡般平滑穩固的明心領域，竟被這蘊含規則之力的至寒一劍，強行凍結、凝固了那麽一刹那。
    就是這電光火石般的刹那！
    天河劍的劍尖，快速穿透了凝固的領域，穩穩地停在了徐昭昭的咽喉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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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的劍氣刺激得徐昭昭雪白的肌膚泛起一小片寒栗。
    領域破碎，寒氣消散。
    徐昭昭看著眼前的劍尖，神色平靜，眼中並無失落。
    她收劍歸鞘，坦然道：
    “五師妹，你贏了。”
    季搖光也緩緩收劍，氣息微喘，額角見汗。
    這一戰，她贏得絕不輕鬆，幾乎是底牌盡出。
    “承讓，二師姐。”
    林珺然在華麗的軟椅上，微微頷首。
    這個結果，她很滿意。
    兩位師姐都很優秀呀。
    也漂亮。
    果然仙女隻會和仙女做朋友。
    不錯，不錯，沒有墮了她林珺然的格調。
    最後，便是化神期的決賽了。
    大師兄君見痕對戰長雲宗首席雲青鸞，在林珺然看來毫無懸念。
    雲青鸞的風之劍意確實已臻化境。
    施展起來，如青鸞巡天，迅疾無形，劍光分化，無處不在，攻勢如同九天罡風，淩厲無匹，引得台下驚呼連連。
    然而，在君見痕那深不可測的瀚海劍意麵前，終究還是差了幾分火候與格局。
    這場對決，與其說是驚心動魄的比試，不如說是君見痕的一場沉穩而包容的教學。
    任你狂風暴雨，我自瀚海無量。
    他並未施展多麽絢爛的殺招。
    但那種包容一切、化解一切的劍意，讓雲青鸞有種全力一擊打在棉花上的憋悶感。
    最終，當雲青鸞傾盡全部靈力與劍意，施展出至強一擊時，君見痕隻是緩緩抬手，指尖一點。
    “萬流歸宗。”
    滄瀾劍意瞬間收斂，凝聚於他指尖之前，化作一個無限小的點。
    青色驚鴻撞入其中，如同泥牛入海，所有極速、穿透、爆裂的意境，盡數被那一點深邃吞噬、消融，沒有激起半分波瀾。
    光芒散盡，雲青鸞怔怔地看著自己依舊前指的劍尖，又看了看君見痕那平靜無波的麵容。
    最終，她深吸一口氣，收劍入鞘，心悅誠服地躬身一禮：
    “君道友道法高深，青鸞……輸得心服口服。”
    君見痕，勝得從容不迫，理所當然。
    至此，天英賽個人賽全部結束。
    當裁判長老高聲宣布最終排名，並邀請各組別冠軍上台時，林珺然才終於從那架軟椅上起身。
    在那身華麗奪目的鳳穿牡丹襦裙，與周身流轉的金色光效映襯下，她與剛剛結束戰鬥、氣息尚未完全平複的路隨安、季搖光，以及依舊從容的君見痕一同，懸浮至中央主擂台之上。
    煉氣期冠軍——天一宗林珺然。
    金丹期冠軍——天一宗路隨安。
    元嬰期冠軍——天一宗季搖光。
    化神期冠軍——天一宗君見痕。
    裁判每念出一個名字，台下便是一陣轟鳴。
    天一宗，包攬四冠！
    當四個名字全部念出，整個演武場先是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這史無前例的戰績震撼得失去了言語。
    隨即，如同火山噴發，震耳欲聾的嘩然、驚呼、讚歎與歡呼聲直衝雲霄。
    這是天英賽舉辦無數屆以來，從未有過的、堪稱奇跡的輝煌戰績。
    一個宗門，壟斷所有組別的個人賽冠軍。
    天一宗之名，將以最耀眼、最霸道的方式，傳遍整個修真界，載入史冊。
    高台之上，九天華府掌門莫存希看著台上那四位風采絕世的天一宗弟子。
    他長長地、長長地歎了口氣，用力拍了拍身邊老友的肩膀，語氣複雜到了極點，最終化為一句：
    “服了，天玄青，老夫這次是真服了！心服口服！”
    天玄青負手而立，努力想維持一派宗主的淡定與矜持。
    但那瘋狂上揚、幾乎要咧到耳根子的嘴角，以及眉梢眼底那掩飾不住的狂喜與驕傲，徹底出賣了他內心的真實感受。
    他的徒弟們，做到了！
    珺然這孩子，有救了！
    按照慣例，各組別冠軍擁有進入九天華府內庫，挑選一件寶物的資格。
    一位九天華府的長老飛身上台，麵色肅然地對林珺然四人道：
    “四位小友，請隨老夫前往內庫。記住，每人隻能挑選一件，能否得到心儀之物，全憑各自機緣。”
    林珺然聞言，被鳳凰金翅遮掩下的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勢在必得的弧度。
    九天華府的內庫嗎？
    她可是期待已久了。
    終於，等到這一刻了。
    在九天華府長老的引領下，林珺然四人穿過層層禁製，來到了一處靈氣氤氳、寶光衝霄的九天華府內庫。
    甫一踏入，即便是見多識廣的君見痕與身負大氣運的季搖光，也不由得為眼前景象所震撼。
    無數奇珍異寶分門別類，懸浮於虛空之中，或是吞吐霞光，或是道韻自成，令人目不暇接。
    林珺然那被鳳凰金翅遮掩的目光，卻瞬間穿透了重重寶光，精準地落在了庫房深處，六個看似並不起眼的光團之上。
    在她的感知中，那六個光團內部，各自蘊含著一絲極其微弱天道本源。
    “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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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珺然心中冷笑一聲，那冷笑中帶著幾分了然與毫不掩飾的譏諷。
    天道這小心眼的東西，果然耍了花招。
    她清晰地感知到，這六件寶物中蘊含的天道本源之力加起來，大約與當年季搖光從神隕古戰場帶回來的那枚鴻蒙紫果中所蘊含的相差無幾。
    可它偏偏要將這份本源分成六份。
    而她們進入內庫的，隻有四個人。
    天道明明知道，將本源之力分散附著在六件寶物上，這種小把戲根本難不住擁有渡劫期大圓滿神識的自己。
    隻要她願意，完全可以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這六份天道本源從容抽取出來，盡數吸收。
    但它偏偏還是要這麽做。
    這感覺，就像是一隻令人厭惡的癩蛤蟆趴在了腳麵上——
    它不咬人，但它膈應人。
    純粹就是為了給她添堵，惡心她一下。
    彰顯它即便在規則內給予饋贈，也要設置點無謂障礙的惡趣味。
    那六件被天道標記的寶物分別是：
    天階下品的天地玄黃果、道奇角；地階上品的混沌聖蓮、沉海雪銀；地階中品的碧血鼎。
    除此之外，還有一塊看起來破舊不堪、連品階都看不出來的木質令牌。
    天地玄黃果、道奇角、混沌聖蓮、沉海雪銀，她自己的本源空間裏都有存貨。
    得益於她多年勤儉持家，空間裏這些東西的品相遠比架子上這些更好。
    隻不過，她空間裏的那些，是純粹的、未被加工過的先天靈物，並未被天道融入那一絲關鍵的本源之力。
    心思電轉間，一個小小的計劃已然成型。
    “諸位可開始挑選，時限一炷香。”
    九天華府的長老朗聲宣布的話音剛落，林珺然便暗中動了手腳。
    她將空間的感知範圍悄然擴大至籠罩整個內庫，無聲無息地穿透了庫房的重重禁製。
    下一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她空間內品相更佳、靈氣更濃鬱的天地玄黃果和混沌聖蓮，便與架子上那兩件掉了包。
    連近在咫尺、修為高深的守護長老都未曾察覺到絲毫靈氣或空間的異常波動。
    不過，季搖光還是在那一瞬間，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不協調的異常。
    她微微蹙眉，目光下意識地在擺放天地玄黃果和混沌聖蓮的架子上掃過，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但具體又說不上來。
    倒也不是說她發現了林珺然的小動作。
    此刻的季搖光，心中充滿了疑惑和不解。
    要知道，她曾憑借自身獨特的氣運感知，隱隱約約察覺到九天華府內庫之中，似乎藏有一件能夠助力小師妹修複靈魂本源的奇珍異寶。
    這也是她之前立誓要奪取冠軍的動力之一。
    可誰知，當他們成功從危機四伏的秘境中脫身時，這種對寶物的玄妙感應卻發生了詭異的變化——
    從最初模糊感應到的一件，陡然增加到了的六件。
    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就在他們踏入寶庫，季搖光尚未來得及憑借直覺仔細甄別、鎖定這六件具體為何物的時候。
    那原本縈繞在她感知中的六種獨特氣息，竟在刹那間再度銳減，最終隻剩下四種。
    季搖光：“……”
    一向對自己的氣運和直覺頗為自信的她，此刻不禁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
    難道是接連大戰消耗過度，導致感知出了差錯？
    還是九天華府的內庫的禁製有什麽古怪，幹擾了她的判斷？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番微妙變化竟源自於她那位無害的小師妹與傳說中公正的天道相互鬥法。
    “五師姐，我們該選哪個？”
    林珺然那帶著些許慵懶和依賴的問話，適時地打破了季搖光煩亂的思緒。
    季搖光定了定神，強行壓下心中的困惑，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為小師妹找到需要的寶物才是正事。
    她謹慎地再次掃視過寶庫中琳琅滿目、光華耀眼的眾多寶物，感知被提升到極致。
    再三確認後，她悄然向君見痕、路隨安和林珺然傳音，聲音清晰而肯定：
    “道奇角、碧血鼎、沉海雪銀，還有那塊不起眼的木牌，這四件東西隱隱都與小師妹有緣，是她所需要的。正好四件，我們每人選一件就好。”
    她沒有解釋為何是這四件，也沒有提及之前感應到的詭異變化，隻是給出了最明確的指引。
    君見痕與路隨安聽到傳音，目光掃過那四件寶物，眼中沒有任何質疑或猶豫。
    對他們而言，五師妹的直覺和小師妹的需要，就是最充分的理由。
    什麽天階下品、地階上品，在能讓小師妹恢複這件事麵前，都無足輕重。
    他們每一個人，都毫不猶豫地將這個讓外界修士夢寐以求、足以改變命運的機會，讓給了林珺然。
    “好。”
    君見痕沉穩應道。
    “明白。”
    路隨安幹脆利落。
    於是，在守護長老略顯詫異的目光注視下，天一宗四人做出了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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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見痕取了那塊破舊木牌，路隨安拿了道奇角，季搖光取了沉海雪銀，而林珺然則依言走向了那尊碧血鼎。
    四人選寶完畢，在內庫長老處完成登記後，便在一片複雜的目光中離開了這寶光熠熠、機緣無數之地。
    剛一回到天一宗在九天華府的別院，還沒等林珺然開口說話，其他三人便有了動作。
    君見痕率先將那塊觸手溫潤卻毫無靈氣波動的破舊木牌遞到林珺然麵前，語氣是一貫的溫和：
    “小師妹，這個給你。”
    季搖光緊隨其後，毫不猶豫地將那塊沉海雪銀奉上，清冷的聲音帶著關切：
    “小師妹，給。”
    路隨安也默不作聲地將那枚道奇角輕輕放在她手上。
    沒有一句多餘的詢問，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
    盡管早已知道師兄師姐們會如此做，但親身麵對此情此景，林珺然還是微微一怔。
    即便心性堅韌、曆經滄桑如她，此刻胸腔中也仿佛被某種滾燙而柔軟的東西瞬間填滿。
    那是一種久違的、名為歸屬與被珍視的暖流。
    她沉默了片刻，長長的睫毛在鳳凰金翅的陰影下輕輕顫動。
    沒有虛偽的推辭，沒有客套的言語，她隻是伸出白皙的手，輕輕地將這四件承載著同門深情的寶物一一收起。
    “謝謝師兄師姐。”
    她的聲音比平時更輕，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真實的溫度。
    這一刻，什麽天道的算計，什麽本源的得失，似乎都變得不那麽重要了。
    隻有她，被小心翼翼的，珍重的，對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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