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青雲宗的女弟子，眼中的駭然，幾乎要滿溢出來。
    太一仙宗！丹堂弟子！邪修！
    這幾個詞組合在一起，每一個，都像是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她的心上。
    這怎麽可能！
    那可是東域正道魁首，所有修士心中的聖地！怎麽可能容許邪修存在於眼皮子底下？
    就連地上那名被封禁了修為，如爛泥般癱軟的黑衣邪修，眼中都閃過一絲錯愕，隨即，那錯愕化作了更深沉的怨毒與快意。
    好！好啊！
    原來是太一仙宗的弟子！
    這件事要是捅出去，不管真假，太一仙宗都免不了一身騷！那個背叛他的混蛋，也別想好過！
    全場，唯一還保持著鎮定的，隻有霜如雪。
    但她周圍的空氣，卻已經冷到了一個臨界點。
    一縷縷肉眼可見的白色寒氣，自她腳下蔓延開來，將地麵都覆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霜。
    她的第一反應，和那名女弟子一樣。
    不可能。
    太一仙宗底蘊何其深厚，護山大陣更是連通地脈，能辨陰陽，識邪祟。一個丹堂的內門弟子，若是邪修，怎可能隱藏至今？
    可她又看向孫思。
    眼前這個青年，實力深不可測，心性更是沉穩如山，絕非信口開河之輩。
    而且，那名邪修最後的背刺，果斷狠辣，沒有絲毫猶豫，顯然是早就計劃好的。這種心性，這種手段，若說背後沒有一個龐大的勢力支撐，她絕不相信。
    一個能將棋子安插進太一仙宗的邪修組織？
    想到這個可能，即便是霜如雪，心中也不由得一沉。
    此事，幹係太大了。
    “我明白了。”
    良久，霜如雪終於開口，聲音打破了這片死寂。
    “此事，我會親自查證。”
    她的目光，銳利如冰刀，直視著孫思，“但不是現在，我另有要事在身，必須即刻趕往北境。”
    “一月之後，是太一仙宗的外門試煉大會，屆時，我會以緝妖司統領的身份，前往觀禮。”
    “到那時，我會親自去會會這位劉子揚。”
    她的承諾，擲地有聲。
    孫思點了點頭，沒有多言。
    霜如雪看了他一眼，忽然抬起玉手，屈指一彈。
    兩股截然不同的氣息，出現在她的指尖。
    一股，是純粹的，帶著死亡與腐朽的陰冷死氣。
    另一股，則是混雜了怨毒，瘋狂，與血腥的邪祟之氣。
    “邪修功法，萬變不離其宗，皆以吞噬生靈精血怨念為根基。”她的聲音，在孫思耳邊響起，“但其氣息，與尋常妖物，鬼物，截然不同。”
    “尋常修士，很難分辨，但你的神念似乎異於常人，當能察覺其中差別。”
    “邪修為了隱藏自身，最喜在怨氣，死氣濃鬱之地修煉，譬如古戰場，亂葬崗，或是發生過大規模瘟疫的廢棄村落。這些地方的氣息，能有效掩蓋他們身上的血腥味。”
    她將分辨邪修氣息的幾種法門，以及他們可能藏匿的地點，言簡意賅地告訴了孫思。
    這既是教導，也是一種投資。
    “在你沒有確鑿證據之前，切不可輕舉妄動。”霜如雪最後警告道。
    “能將棋子安插進太一仙宗，其背後的勢力，絕不簡單。”
    “而且，若你判斷失誤……誣告同門，尤其是一位丹堂弟子，後果，你承擔不起。”
    孫思再次點頭。
    “多謝。”
    霜如雪不再多言，玉手一揮，一股寒氣卷起地上那名黑衣邪修，身形一動，便化作一道白虹，消失在天際。
    來時無聲，去時無影。
    孫思看了一眼那幾名還在昏迷的青雲宗弟子，沒有再停留，身形化作青光，衝天而起。
    ……
    半日後。
    太一一仙宗，任務殿。
    孫思回到宗門後，便直接來到了這裏。
    斬殺安羊村複眼妖物的任務，需要在此地交接，換取宗門貢獻點。
    任務殿內，人來人往，不少外門弟子都在排隊等候。
    孫思排在隊伍的末尾，神色平靜，腦中還在複盤著與霜如雪的對話。
    就在此時。
    一個熟悉的身影，從他身旁走過，徑直走向了最前方的執事長老櫃台。
    孫思的目光，微微一凝。
    劉子揚。
    他穿著一身幹淨的丹堂弟子服飾，麵色略顯蒼白，但神情溫和，舉止有禮，與那些終日埋首丹爐的弟子，並無二致。
    他似乎察覺到了孫思的注視，回過頭，看了孫思一眼。
    當看到孫思時，他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露出一抹禮貌而疏遠的微笑，輕輕點了點頭，便轉回頭去。
    整個過程，自然無比。
    沒有驚慌，沒有怨毒，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
    就像是看待一個完全不熟悉的普通同門。
    孫思的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起來。
    不對勁。
    他體內的天人五感，此刻竟是毫無反應。
    沒有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嘔的惡臭腥風。
    什麽都沒有。
    眼前這個劉子揚，幹淨得就像一張白紙。
    “劉師弟，任務完成了？”執事長老顯然與他相熟，笑著打了個招呼。
    “幸不辱命。”劉子揚遞上一枚記錄著任務信息的玉簡，以及一份蓋著官府印信的文書。
    執事長老接過，神念一掃，點了點頭。
    “嗯，不錯。”
    “紅芪村的百年怨靈，總算是被你清除了，當地縣令還特地寫了封感謝信過來。”
    執事長老的聲音，不大不小，清晰地傳入了孫思的耳中。
    紅芪村？
    孫思的心，猛地一跳。
    他清楚地記得，在宗門的地圖上，紅芪村位於宗門的正北方，距離宗門足有八百多公裏。
    而他去的安羊村，則在宗門的正南方，相距三百多公裏。
    一南一北，南轅北轍。
    兩個地方，直線距離超過一千公裏！
    以築基期的修為，就算不眠不休地禦劍飛行，一個來回，至少也要四五天的時間。
    可他從接任務到回來，滿打滿算，也不過一天一夜。
    劉子揚，絕無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同時出現在兩個地方！
    那封蓋著官府印信的文書，更是鐵證！
    難道……
    一個荒謬的念頭，不受控製地，從孫思的心底冒了出來。
    他懷疑錯了？
    在安羊村遇到的那個駕馭血幡，背刺盟友的邪修，根本就不是劉子揚？
    隻是一個與他容貌相似，或者使用了某種幻術的人？
    可那股惡臭腥風的感覺，又是怎麽回事？
    難道他引以為傲的天人五感，第一次，就出現了如此離譜的差錯？
    孫思站在原地，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他看著劉子揚不急不緩地交接完任務，轉身離去，那從容不迫的背影，沒有絲毫的破綻。
    一種前所未有的迷茫，籠罩了他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