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在半空中的手，微微顫抖。
    殺了他。
    這個念頭，像是魔鬼的低語，在劉子揚的腦海中瘋狂叫囂。
    給他一個痛快，讓他解脫。
    這或許是自己，唯一能為他做的事。也是自己心中，那最後一絲未曾泯滅的人性，發出的最後悲鳴。
    劉子揚的指尖，已經有靈光在悄然凝聚。
    他甚至已經想好了，用自己最強的一式劍訣，將王琛連同那根罪惡的石柱，一同轟成齏粉。
    死，總好過這樣活著。
    然而，就在他即將動手的刹那。
    一個冰冷、沙啞，不帶絲毫感情的音節，在他身後突兀響起。
    “你……認識他？”
    是改屍老祖。
    那個如同鬼魅般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地站在了他的身後。
    劉子揚全身的血液，在這一瞬間，徹底凝固。
    他凝聚在指尖的靈光，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
    一股涼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他完了。
    自己剛才那瞬間的殺意，絕對被這個老怪物察覺到了。
    求生的本能，讓他想也不想，就要拚命搖頭。
    不認識！
    我怎麽會認識這種卑賤的祭品！
    然而，這個念頭剛剛在他腦中升起。
    轟！
    他靈台識海深處，那個由無數漆黑符文組成的“腐屍印記”，猛地一亮！
    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劇痛，瞬間爆發！
    那不是肉體上的痛苦，而是直接作用於神魂的灼燒與撕裂！
    仿佛有億萬隻燒紅的鋼針，在同時穿刺他的靈魂，又像是有無數隻最惡毒的屍蟲，在他的腦髓裏瘋狂啃噬！
    “啊！”
    劉子揚發出一聲淒厲到變調的慘叫，整個人再也站立不住，抱著頭重重摔倒在地。
    他蜷縮著，像一隻被踩斷了脊梁的蛆蟲，在冰冷的地麵上瘋狂翻滾，抽搐。
    他想昏過去，但這股劇痛卻讓他保持著絕對的清醒，讓他清晰地感受著每一分，每一秒，自己神魂被淩遲的酷刑。
    “師兄！”
    祭台之上，王琛那兩顆充血的眼球，幾乎要從眼眶裏瞪出來。
    看到劉子揚倒地慘嚎的模樣，他心中那剛剛燃起的，對於同門情誼的最後一絲幻想，瞬間被滔天的怒火所取代。
    “畜生！”
    “你這個不人不鬼的畜生！放開我師兄！”
    王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瘋狂地嘶吼著，掙紮著。
    捆綁在他身上的黑色鎖鏈，被他掙得嘩嘩作響。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那些暴露在外的髒器，因為他劇烈的動作，甚至有幾顆滾落了出來，掉在冰冷的祭台上。
    但他感覺不到痛。
    所有的痛苦，在這一刻，都被那股保護同門的憤怒，徹底壓了下去。
    然而，這股憤怒，卻讓一旁的改屍老祖，很不滿意。
    它那張平滑的無麵臉上，仿佛出現了一絲人性化的……不悅。
    它要的，是恐懼，是絕望，是能讓靈魂都為之腐朽的負麵情緒。
    而不是這種廉價的，無用的憤怒。
    改屍老祖緩緩抬起骨爪。
    下一秒，它猛地抓住了在地上翻滾的劉子揚的頭發，將他整個人，硬生生地從地上提了起來。
    劇痛，讓劉子揚的視線一片模糊，涕淚橫流。
    改屍老祖將他的臉，轉向祭台的方向，強迫他對上王琛那雙噴火的眼睛。
    “你師兄？”
    改屍老祖那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絲戲弄的意味，在空曠的大殿中回響。
    “你看看清楚。”
    “他，是邪修。”
    “和我一樣的……邪修！”
    轟！
    “邪修”這兩個字，如同兩道九天驚雷，狠狠劈在了王琛的腦子裏。
    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臉上的憤怒，瞬間凝固。
    “不……不可能……”
    王琛的聲音，在顫抖。
    “我師兄……我師兄是名門正派的弟子！他怎麽可能是邪修！你這個魔頭在胡說八道！”
    “胡說？”
    改屍老祖發出了一聲怪異的，仿佛在嘲笑的音節。
    它提著劉子揚的手，微微用力。
    那股灼燒神魂的劇痛，再次加劇。
    “啊啊啊！”
    劉子揚感覺自己的腦袋都快要炸開了，他知道，隻要自己再敢有半分遲疑，這個老怪物絕對會毫不猶豫地引爆腐屍印記。
    他不想死！
    他要活著！
    在極致的痛苦與對死亡的恐懼麵前，什麽同門情誼，什麽人性底線，全都被碾得粉碎。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朝著王琛的方向，重重地點了點頭。
    這個動作，仿佛抽幹了他所有的精氣神。
    王琛臉上的表情，徹底凝固了。
    那滔天的憤怒，如同被戳破的氣球，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茫然，是錯愕，是無法理解的荒謬。
    最後，所有的情緒，都化作了無盡的，深不見底的絕望。
    他看著那個被魔物提在手中，痛苦不堪，卻對自己點頭承認的師兄。
    他看著那個曾經在自己心中，高大正直，可以依靠的身影。
    他想起了自己被抓到這裏時，心中唯一的念想，就是希望師兄能來救自己。
    他想起了剛才，自己拚盡全力，讓他快逃。
    原來……全都是一個笑話。
    自己所珍視的，所信賴的，所敬仰的一切，從頭到尾，都是一場騙局。
    自己，隻是一個被蒙在鼓裏的，可悲又可笑的傻子。
    王琛眼中的光，一點一點地，暗了下去。
    那股支撐著他，讓他忍受著無邊痛苦也要活下去的執念，在這一刻，徹底崩塌了。
    他的靈魂，在極致的絕望與自我否定中，沒有消散，而是……湮滅了。
    像是被風吹散的沙雕，化作了最純粹的虛無。
    一股龐大到難以想象的，精純至極的絕望之力，從他那已經失去生機的軀體中，轟然爆發，盡數湧入了下方的血色祭台！
    嗡！
    整座祭台，發出了劇烈的轟鳴。
    祭台頂端，那道旋轉的空間裂隙，猛地擴張了一圈，內部那深邃的紫黑色，變得愈發濃鬱，穩定。
    “哈哈哈哈！”
    “就是這樣！就是這種味道！”
    改屍老祖發出了一陣瘋狂而尖利的大笑，它隨手將已經快要昏死過去的劉子揚扔在地上，仰頭看著那道已經徹底穩固的空間通道，發出了滿足的喟歎。
    “萬年的等待……終於……值得了！”
    通道，穩定了。
    就在它話音落下的瞬間。
    那道紫黑色的空間裂隙之中，一隻腳，緩緩地，踏了出來。
    那是一隻被一層灰紫色薄膜包裹的腳，沒有皮膚，沒有血肉，更像是一截由某種未知物質構成的節肢。
    緊接著，一個完整的身影，從裂隙中，走了出來。
    它通體都被那層灰紫色的薄膜覆蓋，身形瘦長，四肢宛如昆蟲。
    最詭異的是，它的頭部，和改屍老祖一樣，一片平滑，沒有任何五官。
    可是，當它“站”在這方天地的時候，在場的所有人，無論是改屍老祖，還是癱在地上的劉子揚，都感覺到了一股被審視，被俯瞰的冰冷視線。
    仿佛有無數雙無形的眼睛，在同時盯著你。
    它，就是從域外魔土降臨的，真正的邪魔！
    邪魔那平滑的頭部，微微轉動，似乎在打量著這個全新的世界。
    片刻後。
    一個幹澀、嘶啞，仿佛由無數亡魂哀嚎扭曲而成的聲音，響徹整個地下空間。
    “姬鵺……在哪？”
    改屍老祖那興奮癲狂的情緒，瞬間收斂。
    它朝著那邪魔，微微躬身，姿態竟有幾分謙卑。
    “大人，鑰匙的氣息，不久前曾在這裏出現過，但被一個變數帶走了。”
    “我正在搜尋。”
    搜尋？
    還要搜尋？
    癱在地上的劉子揚，聽到這兩個字，那已經變得死寂的眼神中，猛地爆發出了一股強烈的求生欲。
    機會！
    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證明自己還有用！
    他顧不上神魂傳來的陣陣刺痛，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連滾帶爬地撲到那邪魔的腳下。
    他用一種近乎癲狂的，急切到變調的聲音，嘶吼起來。
    “我知道！大人！我知道姬鵺在哪！”
    “就在一個叫孫思的修士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