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傾天之危 第一章:直視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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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37:22|災難爆發第0秒】
    天穹三號空間站的觀測艙裏,隻有服務器風扇的低鳴。七塊屏幕上流淌著金色的數據瀑布,那是距離他們一億五千萬公裏外,一顆恒星平穩燃燒的脈搏。
    嶽坤的目光鎖死在主屏幕上。磁場強度圖譜上,東經四十五度區域,一條本應平滑的曲線,在過去三小時內出現了一個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凹陷——磁場密度稀釋了千分之二點七。
    “儀器校準誤差。”馬克斯?霍夫曼的聲音從通訊頻道傳來,帶著新陸聯邦晶穀實驗室特有的技術自信。這位金發工程師的虛擬影像出現在側屏,手指敲著一份報告,“我們的‘星盾’陣列同步數據完全正常。嶽主任,是你們的‘羲和’望遠鏡該進行第37次周期維護了。”
    嶽坤沒有移開視線。他調出日冕層溫度梯度圖,疊加在磁場圖譜上。兩個凹陷區域完美重合。
    “溫度也降了。”他的聲音平穩,但手指懸在觸摸屏上,沒有落下,“千分之三的磁場稀釋,對應千分之五的溫度下降。這不是傳感器故障,霍夫曼博士。這是物理現實。”
    “巧合。”霍夫曼的影像抱起手臂,“或者,是你們的數據處理算法需要更新了。我們晶穀上個月剛發布了——”
    “都閉嘴。”
    粗啞的聲音打斷了他。北境聯邦的伊萬?彼得羅夫從對接通道飄進觀測艙,壯碩的身體在失重中顯得有些笨拙。他手裏捏著一袋渾濁的營養液,腮幫子鼓動著。“我睡了四個小時,醒來就聽見你們在吵小數點後第三位。”他咽下液體,抹了把胡子,“外麵出事了。”
    所有人都看向他。
    伊萬把個人平板甩向主屏幕。上麵是北境聯邦“深空之眼”網絡過去十分鍾的匯總警報:三顆地球同步軌道衛星相繼失聯,失聯前最後傳回的數據顯示,太陽風中的高能粒子通量正在以每分鍾百分之五的速率攀升。
    “不是局部現象。”西洲聯盟的艾琳娜?莫雷蒂的聲音切入進來,她剛從生活艙趕來,長發在失重中散開像黑色的水母觸須,“我剛收到母校的緊急通告……日內瓦的太陽觀測中心,在二十分鍾前檢測到了全頻段背景輻射的微弱增強。”她頓了頓,湛藍的眼睛裏第一次閃過不確定,“他們認為,這可能是……某種全局性磁重構的前兆。”
    觀測艙安靜了。
    嶽坤感到右手腕內側傳來一絲細微的震動。他低頭,父親留給他的老式機械表,表盤上的“歸”字在艙內冷光下泛著啞光。秒針正規律地跳動。
    哢。哢。哢。
    手表不該自己震動。
    【14:38:05|災難爆發後43秒】
    主屏幕上的太陽,東經四十五度區域,亮起了一個點。
    不是緩慢亮起,是瞬間點燃。它的亮度在零點三秒內就超過了日麵背景,白得像一顆被硬生生按進恒星表麵的微型超新星。
    “上帝啊……”艾琳娜捂住嘴。
    數據流開始瘋狂滾動。X射線流量:X2.1、X5.7、X11.3、X19.8——
    “突破X20了!”霍夫曼的虛擬影像劇烈晃動了一下,那是信號開始不穩的征兆,“儀器量程上限!這不可能持續——”
    話音未落,那個白點膨脹了。
    不是爆炸式的擴散,而是一種詭異的、類似流體滲入多孔介質的蔓延。它在十五秒內擴張到日麵麵積的百分之八,邊緣不規則,內部結構在極端亮度下呈現複雜的暗紋。
    然後,它開始變暗。
    從極致的白,向灰色過渡,然後迅速沉入黑色。那是一種吞噬所有波段的黑暗,在熾亮的日麵背景上,像一個被剪出來的空洞。
    黑暗區域的邊緣,細絲狀的猩紅色結構開始生長。
    “磁場讀數。”伊萬的聲音幹得像砂紙摩擦,“歸零了。不是降低,是歸零。”
    嶽坤調出實時磁場圖。那片黑暗區域對應的數值,是一條筆直的、沒有任何波動的零線。周圍的磁力線在黑暗邊緣扭曲、堆積,像水流遇到無法逾越的堤壩。
    “這不合理。”霍夫曼喃喃道,他的影像現在閃爍得厲害,“磁場不會歸零……除非……”
    “除非那裏的時空曲率變了。”嶽坤接上他的話,手指已經在控製台上飛掠。他調出父親加密筆記中的一頁掃描圖,上麵是複雜到令人目眩的方程組,標題是《局域時空平坦化與磁場湮滅假說》。“磁力線是時空扭曲的痕跡。如果某種力量……強製把那一小塊時空‘熨平’了,痕跡就會消失。”
    “熨平時空?”艾琳娜的聲音在顫抖,“需要什麽量級的能量?”
    嶽坤沒有回答。他看著屏幕右下角跳出的新警報:引力波探測器,基準坐標係偏移警告。
    探測器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了。因為它賴以定位的時空參考係,正在發生變化。
    【14:40:11|災難爆發後169秒】
    黑暗區域已經吞沒了百分之四十的日麵。猩紅的網絡覆蓋了黑暗表麵,並向周圍正常的日麵伸出觸須。那些紅絲接觸到的熾熱等離子體,會瞬間“凝固”,從氣態變成某種發光的、介於晶體和玻璃之間的固態。
    整個天穹三號開始震動。
    不是被撞擊,而是空間站結構在某種滲透性的力場中產生共振。觀測艙的燈光忽明忽暗,重力模擬係統徹底失效。嶽坤感到胃部一陣翻湧,失重帶來的方向感喪失混合著更深層的不安。
    他抓住控製台邊緣,調出通訊界麵。
    “天穹三號呼叫東海控製中心,優先級最高。太陽磁重聯失控確認,規模全球。請求指示。”
    靜電噪聲。
    “天穹三號呼叫領航者號空間站,收到請回答。”
    依然是噪聲。但在某個頻率上,他捕捉到了一串規律的脈衝。解碼程序運行:
    “……夏國最高指揮部令……秦嶺一號綜合基地……即刻激活……全國避難協議……啟動……”
    “東海市……第三區避難所……入口將在三十分鍾後關閉……重複……三十分鍾……”
    嶽坤的呼吸停滯了一拍。林梅和嶽小雨的名字,就在第三區醫療組和家屬名單上。三十分鍾。
    他強迫自己移開注意力。還有別的信號碎片湧進來:
    “……新陸聯邦通告……晶穀地下設施開放……”
    “……北境聯邦……西伯利亞深鑽網絡進入一級狀態……”
    “……西洲聯盟……阿爾卑斯山脈交通脊梁封閉……”
    全球都在動。不是恐慌的潰逃,而是某種沉重、有序、絕望的轉向。
    伊萬飄到他身邊,臉色鐵青:“我們的家人……”
    “我知道。”嶽坤打斷他,聲音比他自己預期的要冷硬。他調出生命維持係統麵板:黃色警告。氧氣循環效率百分之八十二。推算剩餘時間——
    三十六小時。
    “我們需要決定。”伊萬盯著那個數字,喉結滾動,“空間站撐不住下一次輻射峰。如果那種‘時空波動’再來一次……”
    “不會馬上來。”嶽坤調出能量釋放曲線。X射線流量在達到峰值後開始緩慢下降,但紫外線和中子流仍在攀升。“最劇烈的爆發過去了。現在進入的是……慢性期。”
    “慢性期?”霍夫曼的影像幾乎成了馬賽克,但他的聲音裏第一次沒有了技術優越感,隻剩下某種茫然的恐懼,“什麽意思?”
    “意思是。”嶽坤深吸一口氣,打開軌道力學模擬軟件,輸入當前觀測到的所有參數,“這不是一場爆炸。這是一場……轉變。太陽正在從一種穩定態,躍遷到另一種穩定態。這個過程釋放的能量,會持續轟擊地球。”
    他敲下回車。
    模型開始運行。所有人都盯著進度條。在死寂的觀測艙裏,隻有服務器風扇在嘶鳴,以及嶽坤手腕上那塊表,秒針走動時發出的、微不可聞的——
    哢。哢。哢。
    三分鍾後,結果跳了出來。
    【14:45:30|災難爆發後488秒】
    模型預測在屏幕上鋪開,冰冷的文字描述著地獄般的時間表:
    ? 第1年:臭氧層瓦解,地表紫外線指數升至致命級。
    ? 第23年:大氣剝離,全球氣壓每年下降812%。
    ? 第45年:溫室效應失控,氣溫每年上升35°C。
    ? 第5年末:赤道地區日間溫度超過80°C,室外無防護活動成為不可能。
    ? 第5年以後:誤差增大,但趨勢明確——地表將逐步變成無法居住的蒸籠。
    “五年……”艾琳娜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她飄到觀察窗前,看著下方那顆藍色的星球。淚水從她眼眶溢出,在失重中凝成晶瑩的小球,飄散開來。“日內瓦……在赤道以北一點點……我丈夫他……”
    她沒說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了。
    霍夫曼的影像徹底消失了,通訊頻道裏隻剩下他最後一句斷續的話:“……聯邦中心市……也在……”
    伊萬一拳砸在艙壁上,沉悶的撞擊聲在封閉空間裏回蕩。他粗重地喘息著,然後看向嶽坤:“所以我們不是還有幾天。是還有幾年。”
    “最少五年。”嶽坤糾正,“最多可能十年。取決於太陽‘轉變’的具體進程。”
    “十年……”伊萬重複這個詞,忽然笑了,那笑容比哭還難看,“我女兒索菲婭,今年四歲。如果運氣好,她能在十歲時……走進某個地洞裏,然後一輩子不見太陽?”
    沒有人能回答。
    嶽坤感到製服的右口袋傳來細微的觸感。裏麵是女兒嶽小雨上周塞給他的黏土太陽,用她笨拙的小手捏的,黃色的、歪歪扭扭的球體。她說:“爸爸在天上,要幫我看著真的太陽哦。”
    他看著屏幕上那顆正在被黑暗和猩紅吞噬的恒星。
    真的太陽,快要看不見了。
    【14:50:22|災難爆發後660秒】
    通訊麵板突然亮起一個穩定的信號源。識別代碼:領航者號空間站。
    一個沉穩的老年男聲傳出,帶著某種鋼鐵浸透冷水的質感:
    “天穹三號,這裏是陳銘。數據收到了。”
    嶽坤立刻回應:“陳將軍,地麵情況?”
    “東海第三區已封閉,名單內人員確認進入。但內部狀況未知,通訊中斷。” 陳銘的語速很快,“聽著,嶽坤。你的位置有不可替代的價值。我需要你記錄接下來二十四小時太陽活動的完整數據光譜,尤其是磁場重構的細節。這關係到‘後羿工程’聚變堆的磁場模擬校準,誤差必須控製在——”
    信號戛然而止。
    這次不是幹擾,而是徹底的、幹淨的消失。就像宇宙本身把那個頻道抹掉了。
    嶽坤看向主屏幕。黑暗區域已經覆蓋了百分之七十的日麵,猩紅的網絡像血管一樣搏動。而在網絡最密集的中心,一點純白的光正在亮起。
    白光出現的瞬間,引力波探測器爆出最高級警報。
    時空曲率波。以光速掃來。
    它抵達天穹三號時,嶽坤正飄向控製台。他看見自己伸出的一根手指,在視野中短暫地分裂成兩根模糊的疊影,然後又合並為一。
    微觀尺度的時空扭曲。隻持續了零點五秒。
    但足以證明,太陽正在釋放的,是能改變物理規則本身的東西。
    “逃生艙。”嶽坤的聲音在寂靜中響起,“我們需要撤離。”
    “隻有一艘!容量三人!”霍夫曼的聲音突然從備用頻道裏擠出來,嘶啞而急促,“我計算了所有可能,擠一擠最多四個!我們有七個人!”
    “不坐逃生艙。”嶽坤調出空間站結構圖,“天穹三號有七個獨立實驗艙,每個都有氣閘和基礎維生係統。我們把空間站解體,用逃生艙的推進器拖著所有實驗艙一起返回。”
    “你瘋了!”霍夫曼幾乎是吼出來的,“那需要推進劑燃燒時間延長七倍!再入軌道會變得又長又平,我們會在高層大氣裏打水漂,大部分艙室可能被彈回太空或者燒毀!”
    “成功率,百分之十一點七。”嶽坤已經運行了模擬,把結果投在屏幕上,“全員生還率,百分之三點四。至少一人生還率,百分之八十九點二。”
    他頓了頓。
    “比零好。”
    伊萬飄過來,盯著那些數字看了三秒,然後重重拍在嶽坤肩上:“北境聯邦同意。怎麽幹?”
    艾琳娜擦掉臉上的淚珠,聲音還帶著鼻音,但已經穩定下來:“西洲聯盟同意。我需要負責哪個艙室?”
    霍夫曼的頻道沉默了幾秒,然後傳出他快速敲擊鍵盤的聲音:“……給我三分鍾。我可以優化推進序列,把全員生還率提高到……百分之四點一。”
    嶽坤點了點頭。他調出分離程序界麵,手指懸在激活鍵上方。
    “我來領航。”他說。
    “不行。”伊萬抓住他的手臂,“你手在抖,嶽。從剛才開始就在抖。讓我來。”
    嶽坤低頭,看著自己懸在空中的右手。指尖確實在微微顫抖,那是腎上腺素和恐懼最誠實的生理反應。他握緊拳頭,顫抖停止了。
    “我必須回去。”他看向伊萬,也看向通訊頻道裏看不見的霍夫曼和艾琳娜,“不是因為我想當英雄。是因為我父親的筆記、秦嶺一號的坐標、還有……”他摸了摸製服口袋,那個黏土太陽的輪廓抵著掌心,“……還有我女兒,在一個不見天日的地方等我。我需要把‘太陽’的數據帶回去。我們需要知道它怎麽了,才能知道怎麽在地下造一個新的。”
    他看著他們。
    “所以,請讓我履行作為指揮官的最後職責。也請讓我……作為一個父親,去完成我該做的事。”
    沒有人再反對。
    【14:55:00|災難爆發後738秒】
    分離程序啟動。
    嶽坤飄向逃生艙,手裏緊緊攥著那塊儲存了所有數據的硬盤。伊萬在他經過時,把一個小金屬瓶塞進他手裏——是北境的烈酒,原本絕對違禁帶上空間站的。
    “如果活下來了。”伊萬咧開嘴,笑容很難看,“替我喝一口。如果沒活下來……就當燃料燒了吧。”
    艾琳娜飄過來,沒有說話,隻是把一枚小小的、刻著家族紋章的銀戒指放進他手心,然後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她的指尖冰涼。
    霍夫曼的聲音從頻道裏傳出,平靜了許多:“推進序列已優化,嶽。彈道參數發到你終端了。祝……好運。”
    嶽坤進入逃生艙。氣閘關閉的液壓聲在狹小空間裏顯得格外沉重。他把自己固定在座椅上,看著舷窗外——六個實驗艙正依次脫離主體,由碳纖維纜繩連成一串,像一串沉默的珍珠,漂浮在黑暗的太空背景裏。
    正下方,地球。
    那顆藍色的星球此刻籠罩在一層病態的、自發光的輝光中,那是大氣被高能粒子持續轟擊的證明。大片區域已經暗下去,但還有一些光點頑強地亮著。
    其中一簇光點,聚集在北緯某處。
    東海市。第三區。
    那光點還在閃爍,按照既定的導航燈編碼。一下,兩下,三下。
    就像心跳。
    分離倒計時歸零。爆炸螺栓起爆,沉悶的震動從艙壁傳來。逃生艙的主推進器點火,藍色的等離子焰流噴湧而出,拖拽著後麵六顆“珍珠”,開始緩慢而堅定地轉向。
    地球迎麵而來。
    【17:30:00|災難爆發後3小時】
    再入大氣層的火焰包裹了舷窗。
    嶽坤被巨大的過載壓在座椅上,呼吸變得困難。視野因血液流向變化而開始變暗,耳邊是隔熱層與空氣摩擦的尖嘯。在震蕩和高溫中,他感到製服右口袋傳來一聲輕微的、碎裂的聲響。
    黏土太陽,碎了。
    他沒有試圖去掏。隻是閉上眼睛,在劇烈的震動和噪音中,在心裏默默地說:
    “小雨,爸爸的‘太陽’碎了。”
    “但別怕。”
    “我們……去地下造一個新的。”
    過載達到峰值。他失去了意識。
    最後一瞬的印象,是舷窗外被火焰染成橙紅色的雲層,以及雲層下方,那片連綿的、沉默的、在暮色中顯出深灰色輪廓的秦嶺山脈。
    在山脈的某個褶皺裏,有規律的燈光信號正在閃爍。
    三短,三長,三短。
    不是求救。
    是燈塔。
    【18:00:00|災難爆發後3小時22分38秒】
    撞擊。翻滾。然後是突如其來的寂靜。
    嶽坤在刺耳的警報聲中醒來。逃生艙側躺著,舷窗外是焦黑的土地和仍在燃燒的樹木。濃煙彌漫,空氣灼熱,至少有四十五攝氏度。
    他解開安全帶,用應急錘砸開變形的艙門,爬了出去。
    熱浪像一記重拳打在臉上,混合著灰燼和某種塑料燃燒的刺鼻氣味。他跪在地上咳嗽,眼淚被嗆出來。抬起頭時,看見遠方東海市的天際線——那些曾經燈火通明的摩天大樓,現在像一根根黑色的墓碑,插入暗紅色的天空。
    隻有零星幾處燈光,在黑暗中頑強地亮著。
    引擎聲從側麵傳來。一列偽裝成民用塗裝的全地形車衝出煙霧,在他麵前刹停。車門打開,幾個穿著密閉防護服的人跳下來,手裏的槍口沒有抬起,但也沒有放下。
    領頭的人麵罩後傳來經過濾波器處理的聲音:
    “身份。”
    嶽坤舉起右手腕。那塊老式機械表上,“歸”字在煙塵彌漫的天光下,依然清晰。
    對方沉默了幾秒。然後,領頭的人摘下了自己的頭盔,露出一張飽經風霜、胡子拉碴的臉。看起來像是個工程兵,而不是士兵。
    “嶽坤博士?”他的聲音恢複了正常,有些沙啞,“秦嶺一號綜合基地,第三接應隊。陳銘將軍讓我們……接您回家。”
    嶽坤點了點頭,想說話,但喉嚨被煙嗆得發不出聲音。他隻是指了指身後側翻的逃生艙,又指了指天空的方向。
    “數據……在裏麵。”他最終擠出了幾個字,“還有……他們……”
    工程師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天空,那裏什麽都沒有,隻有暗紅的天幕和開始顯現的、異常明亮的星辰。他明白了。
    “我們會搜索所有可能的降落區。”工程師說,聲音很低,“現在,請先跟我們走。路還很長。”
    嶽坤被扶上車輛。在車門關閉前,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
    這個世界正在燃燒。天空是血的顏色,太陽已經看不見了。但他手腕上的表,秒針還在走。
    哢。
    哢。
    哢。
    他伸手進口袋,摸到了那些已經碎裂的、微微濕潤的黏土塊。
    然後他抬起頭,看向車輛前進的方向——秦嶺山脈的輪廓,在血色天幕下,像一道巨大而沉默的脊梁。
    車輛引擎轟鳴,駛向山脈,駛向地下,駛向人類文明在黑暗中重新點燃火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