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嫣連忙取出自己的絹帕，想要替他包紮。
    宇文玨卻順勢握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的動作。
    他看著她緋紅的臉頰和疑惑的眼神，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湊到她耳邊，溫熱的氣息拂過她敏感的耳廓，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帶著一絲戲謔和寵溺的嗓音，輕聲說道：
    “傻嫣兒，這是……初夜血。有了這個，母後和宮裏的人才會知道，朕的淑妃，是完璧之身侍的寢，朕……很珍視你喲！”
    初夜血！
    這三個字如同驚雷，在楊嫣耳邊炸響。
    她瞬間明白了那方白錦的意義，也明白了皇帝方才那番舉動的深意！
    他是在用這種方式，為她正名，為她擋去那些可能因她宮女出身而起的流言蜚語，維護她的清白和尊嚴！他甚至不惜……傷了自己。
    一股巨大的、從未有過的暖流，猛地衝垮了楊嫣心中築起的那道冰牆。
    她抬起頭，望進宇文玨含笑的、帶著溫柔和包容的眼眸，那裏麵清晰地映照出她此刻怔忪而感動的模樣。
    羞赧、感激、動容……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她心如擂鼓，臉頰燙得驚人。她慌忙低下頭，不敢再與他對視，隻覺得被他握住的手，燙得快要融化。
    原來，帝王之寵，也可以是這般細致而溫暖的。
    這份小心翼翼的維護，比任何甜言蜜語都更能觸動她的心弦。
    那顆在冰冷宮闈和重重算計中變得堅硬而警惕的心，似乎在不知不覺間，悄然裂開了一道縫隙，一種名為“愛慕”的藤蔓，正悄然滋生，纏繞而上。
    宇文玨看著她羞紅的臉頰和微微顫抖的羽睫，心中滿是憐愛，他輕輕將她重新擁入懷中，下巴摩挲著她的發頂，滿足地歎息：“天色尚早，再睡一會兒吧，朕陪著你。”
    這一次，靠在這個溫暖的懷抱裏，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淡淡的龍涎香和一絲極淡的血腥氣，楊嫣緊繃的心弦奇異地放鬆了許多。
    她輕輕閉上眼，雖然前路依舊荊棘密布，但此刻，這份獨屬於她的、帶著一絲血腥氣的溫柔，讓她仿佛在無盡的寒夜裏，看到了一縷真實的光亮。
    按照宮中舊例，妃嬪初封，享有殊榮，可奉旨歸家省親，以示皇家恩寵。
    太後娘娘體恤楊嫣離家入宮已久，又存了讓她衣錦還鄉、震懾司徒府的心思，便特意下了恩旨，準其歸家省親一日。
    相較於司徒府的暗潮洶湧，楊嫣卻顯得異常平靜。她對這次省親，並無多少榮歸故裏的喜悅，更多的是以一種冷靜的、審視的心態看待。
    她不想張揚，更不願興師動眾，那隻會顯得她小人得誌。
    她向皇帝和太後娘娘請旨，省親時不帶繁瑣儀仗，不鳴鑼開道，隻乘一頂符合妃位規製卻並不顯眼的青幔小轎，由一隊精幹內侍和宮女護衛，悄然而行。
    皇帝宇文玨知她性子清冷，不喜排場，便允了。太後娘娘更是讚賞她懂得韜光養晦，不忘根本。
    楊嫣歸心似箭，在正式冊封儀式舉行之前，便急切地想要回司徒府看望她的生母肖魚兒。她生性低調，不忍心擾民，隻帶了隨身侍奉的兩名太監、兩名宮女，便悄然回家了。
    朝中文武官員，從小道消息打聽到楊司徒之女竟一躍成為九嬪之首的淑妃，驚愕之餘，更多的是權衡利弊——這意味著司徒府與宮中的聯係更緊密了一層，或許能借此機會緩和之前因玉玨事件帶來的尷尬，便提前到司徒府巴結、祝賀。
    楊霄聽聞女兒楊嫣被冊封為淑妃，喜不自禁。母憑女貴，他親自將肖魚兒迎到正堂，與華之蘭平起平坐。
    華之蘭聽聞楊嫣封了淑妃，如同咽吞了一隻蒼蠅一般惡心難受。
    那個她視如草芥、屢次欲除之而後快的婢生庶女，竟然爬到了如此高位，成了需要她跪拜迎接的淑妃娘娘，這簡直是對她正室尊嚴的莫大羞辱！
    她心中妒火中燒，卻又不敢違逆宮規，隻得強壓下滿腔怨毒，陰沉著臉安排迎接事宜，將府中最好的院落騰出來，布置得富麗堂皇，心中卻盤算著如何在不惹禍上身的情況下，讓楊嫣難堪。
    楊豔更是氣得摔碎了好幾套瓷器，在自己的繡房中又哭又鬧：“憑什麽！那個賤人憑什麽冊封淑妃？她隻是個庶女！是個下賤胚子！我才是司徒府的嫡女！冊封淑妃娘娘的人應該是我……”
    省親這日，天朗氣清。楊嫣穿著一身妃位常服，雖不及朝服隆重，卻也用的是上用的雲錦蘇繡，衣袂間隱有暗鳳紋路，發髻上簪著象征身份的赤金點翠鳳釵，並幾朵精致的宮花，淡掃蛾眉，薄施脂粉，通身氣度已與一年前那個沉默寡言的宮女判若兩人，沉靜中自帶威儀。
    她登上小轎，在兩名貼身宮女、兩名太監和四名內侍的護衛下，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皇宮，向司徒府疾行而去。
    一頂青幔小轎平穩地停在司徒府氣派的朱漆大門前。門前並無司徒府主要人物迎接，隻有幾個守門的家丁懶散地站著。
    領隊的內侍上前，對那看門的家丁頭目客氣地說道：“勞煩通稟，淑妃娘娘駕到，請司徒大人及家眷迎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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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家丁頭目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姓胡，名胡山，是華之蘭從華家過來的心腹，平日裏最是勢利眼，捧高踩低。
    他早就得了主母的暗示，要對那位小賤人不必太過恭敬，加之他印象中的楊嫣，還是那個在西角院忍氣吞聲、任人欺淩的庶女，此刻見來的隻是一頂不起眼的小轎和寥寥數人，連個像樣的儀仗都沒有，心中便先輕視了七八分。
    侍衛再次表明了來意，胡山才慢慢上前。
    他斜著眼打量了一下那內侍，見他麵生，不像什麽大人物，又瞥了一眼那頂小轎，嗤笑一聲，語氣倨傲：“淑妃娘娘？哪個淑妃娘娘？我們府上今日是要迎接宮裏回家省親的貴人，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你們是哪裏來的？敢在這裏冒充皇親？識相的趕緊滾開！別擋著大門！”
    他竟將皇宮內侍當成了招搖撞騙之徒！
    那內侍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他在宮中也是有些體麵的，何曾受過一個看門家丁如此侮辱？他強壓著火氣，冷聲道：“放肆！此乃奉旨省親的淑妃娘娘鳳駕！爾等竟敢口出狂言，阻攔鳳駕，該當何罪？！”
    胡山仗著是在自家府門前，又有主母撐腰，更加有恃無恐，雙手抱胸，陰陽怪氣地道：“喲嗬？還裝上癮了？告訴你，就算是真的淑妃娘娘來了，那也得按規矩來！我們司徒府的門第，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走的！想進府？可以——”
    他轉身指了指旁邊那扇窄小、通常隻供仆役雜物進出的偏門，惡意地笑道：“從那兒進！那才是你們該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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