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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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不收這半顆辣白菜是一種態度。
    大半個後廚的人都在看她,等她表態,顯然裝傻充楞糊弄不過去。
    武鴻梅想到以前生產隊收秋,有個組幾乎每個人都會擼點黃豆飯豆裝兜裏帶回家,被發現後全組挨批評,唯一一個老老實實沒占公家便宜的也沒摘出去。
    現在的情況也一樣,不管這半顆白菜收不收,也不管她以後密不密東西,別人身上的腥味早晚沾她身上,真有事她根本摘不幹淨。
    思量一番,武鴻梅識趣的挎上包,笑眯眯對劉大姐道:“哎呀,我就吃好咱廚房自己做的辣白菜了,回去也讓我姑娘嚐嚐,她指定愛吃。”
    劉大姐一張臉笑成小菊花,親熱的挽上武鴻梅的胳膊,一邊往外走一邊嘮閑嗑。
    打這之後,廚房的人偷啥密啥再不避著武鴻梅,有時候密的太多自己帶不走還會主動分給武鴻梅一點。
    頭一開始武鴻梅還挺緊張,時間長次數一多她也便習慣廚房這種小規則,好像確實也沒啥事。
    如此一來不僅家裏的夥食得到改善,偶爾有餘富還能分給邢禿子家一些。
    因著這層關係,武鴻梅和邢禿子家關係越來越近,是以當邢禿子媳婦再一次問起她和宋釗的事情時,她幾乎毫無保留的說了實情。
    “唉呀媽呀,鴻梅,你膽兒咋那麽大呢?”
    邢禿子媳婦誇張的拍著大腿,壓著聲音不讚同道:“離婚可不是小事,你就可咱這街道扒拉扒拉有一家離婚的沒有?西頭蒯麻子都快把媳婦打死了,那日子不也照樣往下過嗎。找男人過日子就那麽回事,不缺吃喝少吃苦頭他愛咋咋地唄,幹嘛非得活的那麽明白啊。”
    武鴻梅知道她說的都是掏心窩子的話,但私心裏不能接受。
    “邢嫂子,人就活一輩子,我不樂意將就。以前我稀罕他厚著臉皮主動往上貼,現在我膈應他這婚誰攔著我都得離。有手有腳的,咋還不能把日子過出來,沒了他我還更省心呢。”
    邢禿子媳婦見她態度堅決心知勸不動,歎一口氣拉著武鴻梅的手語重心長道:“鴻梅,咱女人不容易,嫂子沒大主意也沒啥本事,可咱有情義,以後有啥用得著我和你禿子哥的地方盡管說,一個屋簷下住著誰也別跟誰外道。”
    武鴻梅可沒外道,現在思瑩在鄰居家的時間可比在家多,有時候她下班回來晚思瑩早跟邢禿子家的幾個孩子擠一起睡了。
    不過,多親近的人也不能把人家的好當成理所應當,啥感情都講究個有來有往,人家夠意思,武鴻梅當然也不能差事。
    第一個月工資到手之後,武鴻梅逛了一趟百貨,給邢禿子家每口子人都買了東西。
    給孩子整點零食玩具一個個高興的直蹦高,給在糧庫當搬運工的邢禿子買了一雙結實耐造的手套,給邢禿子媳婦選了一條小碎花的尼龍紗巾。
    “哎嘛,這色兒真鮮亮,花兒也好看,你咋這麽有眼光呢?”邢禿子媳婦對著鏡子比量紗巾,樂的合不攏嘴。
    不過這人翻臉賊快,比量完又撂下臉子數落道:“你說你花這個錢幹啥?往後你一個人帶孩子要花錢的地方更多,可別亂買東西。話說回來,光給我們買了,你自己沒買點啥?”
    那哪能,武鴻梅最知道對別人好更要對自己好。
    她從鼓鼓囊囊的包裏掏出一塊紅色的混紡布,嘿嘿笑著道:“嫂子,你針線活比我好,家裏還有縫紉機,幫我做件衣裳唄。”
    她特意拿錢跟同事換的布票,一大早就去百貨的紡織品櫃台排隊,好不容易才搶下這麽一塊夠做外衣的紅布。
    邢禿子媳婦摸了摸布料驚詫道:“你是要離婚又不是結婚,做紅衣裳幹啥?”
    “不管是離婚還是結婚都是奔著過更好的日子去的,當然得穿紅的。”武鴻梅笑著道。
    邢禿子媳婦看著她,也想笑,一咧嘴眼淚卻先掉下來。
    趕緊背身借著拿皮尺擦掉眼淚:“鴻梅,有你這心氣兒,多苦的日子你都能過出來。來,我給你量量身,今兒我就給你做。”
    “不著急,那邊沒信兒,還不知道要拖到啥時候呢。”
    甭管啥事都經不住念叨。
    當天晚上宋釗回來了,將一個牛皮紙袋扔到桌子上。
    “準遷證下來了,遷移證你自己回去辦。”
    武鴻梅打開紙袋看一眼,果然是蓋了紅章的準遷證,有了它,戶口這事就八九不離十了!
    高興是高興,但武鴻梅也挺納悶的,距離上次給宋釗下一個月的通牒也才過一個多禮拜,宋釗辦事的速度挺快啊。
    “早怎麽不辦這麽快?”武鴻梅隨口問道。
    本沒指望宋釗能憋出什麽好屁,沒想到宋釗竟心虛的轉開視線,用從未有過的慈父姿態把思瑩抱在懷裏哄逗。
    有事,這裏邊肯定有事!
    但不管啥事兒都沒有戶口重要,準遷證隻有一個月的時效,她必須在時效期內回家把遷移證辦下來。
    第二天武鴻梅去跟單位請了假,轉頭去火葬場找趙啟亮,想問他用不用幫忙給武鴻鬆捎個信或者東西啥的。
    “呦嗬,那癟犢子玩意事兒辦的挺煞頭啊,我們單位落戶少說都得一年兩年的。”趙啟亮真心替她高興,當即便爽快道:“你帶著孩子回去一趟不容易,導車不說還得走挺遠一段,這樣,我找人開車送你們回去,正好我也跟著回去瞅一瞅。”
    回去一趟得耽誤好幾天,武鴻梅可不想欠這麽大的人情忙忙拒絕,趙啟亮卻道:“嗐,我這不也是借幫你的由頭回去瞅瞅你大哥嗎,我倆都挺長時間沒見了怪想他的。人情的事你別尋思,咱自己人不講那個。”
    說是這麽說,但幫了忙就是欠了人情,不好拒絕那就都記下來,往後慢慢還吧。
    轉天出發,站在貼著“市殯儀館”幾個大字的改裝麵包車前,武鴻梅不確定的問趙啟亮:“亮哥,這是你找的車?”
    趙啟亮摘下毛線帽子胡擼一把毛刺刺的腦袋:“咋地,死人都不怕,怕拉死人的車?”
    怕?
    她可是在墳圈子睡過覺的人,當然不怕拉死人的車。
    她是覺得這公車太紮眼,怕他們開出來拉活人惹上麻煩。
    趙啟亮沒明白她的意思,倒是駕駛座上的人下來說道:“上車吧,沒事。”